1
再有一个月，就是2093年新年。这天吴毅刚在汉光研究院的资料室里查阅仿生计算机资料，但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他的血液在血管里一阵一阵涌动，使五脏六腑都感到有一种莫名的烦躁，令他坐立不安。他在仿生计算机上查阅日历，今天果然又是农历十五。他记得很清楚，就在上个月的一个晚上，当他在校园里看着一轮满月遐想时，第一次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不安。当时他发慌了，找到校医院，大夫给他作了详细的检查后，无奈地说，“在我这里检查不出你的病因，你可以到医大附属医院去看看”。可到了第二天他就好了一大半，到了第三天他却什么感觉也没有了，也就没当一回事。可今天又出现了，难道只是巧合？他心里没了底。
仿生计算机屏上闪出一个方框，显出“请你到资料室门口，有人找你。”吴毅刚把仿生计算机关了机，轻轻地离开了座席，在门口等他的是冷江凌云。冷江凌云迎过来，吴毅刚拉着他的手，摇个不停：“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我早就想来看看你，可总也没抽出时间，今天有点空，就过来了。”
吴毅刚说着说着，脸上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丝痛楚，被冷江凌云注意到了。
“你怎么了？我看你好像很不舒服。”
“我感到有些难受，我们到外面走走吧。”
吴毅刚坦诚地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他：“一出现症状时，我总好像心里牵挂着月球，牵挂着月球上的一些人，就好像恍惚看到了我两三岁时看到的一些人，可那时我还不记事呢。你说这怪不怪？”
“哎呀呀，我的博士生，你怎么也会这样疑神疑鬼的，我看你这是疑心病，是心理作用。你不要想它就没事。”冷江凌云乐得直笑。
“凌云啊，我这可不是什么心理作用，是实实在在的感觉。医生还让我上大医院去检查呢，你要是不信的话，就陪我去吧。”
“是疑心病也好，不是疑心病也好，反正今天我没事，就陪你去一趟。”
他俩到了医大附属医院，几位专家给吴毅刚进行了会诊，许多最先进的仪器都用上了，也未找到病因。神经科主任说，还是在地月网上请求会诊吧。会诊请求提出后，不大一会功夫，好几位在线医学专家传来了诊断意见。其中分别来自美国航天局和联合国月球开发署的两位医学顾问的意见相当一致，他们说，在月球出生的人回到地球后，当他们进入成年期时，其中有少数人在满月前后，会出现心血澎湃、焦躁不安、易于冲动的症状，因此有人称之为“思月症”。据说，这一症状的出现和月球与日球引力的共同作用有关，很可能还有一些未知因素在起作用。在曼彻斯特、休斯敦有过此病例的报告，但还没有特效药。症状严重时，可服用适量镇静剂。
神经科主任神情无奈的说：“年轻人，你也看到了，这就是医学界目前的认识。我给你开些镇静剂吧。”
吴毅刚觉得，自己还没严重到那个程度，着力控制一下自己也就挺过去了，因此不想要。
“你还是听医生的吧，开些药拿着，免得想要时又到处乱找。”冷江凌云劝道。
离开医院后，冷江凌云打算去看看杨柳月娥，吴毅刚也十分赞成。
到了月娥家，刚寒暄了两句，月娥又向他们大谈开发天体能源的重要意义，听得吴毅刚似乎忘了身上那股难受劲。冷江凌云陡然感到，吴毅刚自从到了杨柳月娥这里，既不烦躁也不难受，便顿有所悟。他凑到吴毅刚的耳边，笑嘻嘻地低声说：“博士生，你身上的病痛好像一下子全好了，是吧？”
“我也奇怪，怎么一点也不难受了。”吴毅刚也不知所以。
冷江凌云压低嗓门：“我看起作用的不是月球，而是月娥！你得的思月症，是思念月娥之症！”
吴毅刚脸唰的全红了：“你别瞎说好不好！”
“我这可不是瞎说，人家月娥也是在月球出生的，她怎么就没有你这个思月症呢？”冷江凌云反问道。
月娥警惕的问：“你们嘀咕什么，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
吴毅刚默不作声。
冷江凌云急忙说：“我们到你这里做客，能说你坏话吗。我在和他说笑话呢。”
2
人造天幕的东方渐渐露出了晨曦，在月球嫦娥城里居住的杨李剑雄早早起床，在自家的健身房里晨练着。现在是在嫦娥城的半月夜期间，但人们的起居活动依然按照地球上的习惯进行，昼夜交替全由人造天幕来控制。
杨李剑雄做了几个跳跃动作来结束晨练。有几次他蹦到了屋顶上，好在屋顶早己覆盖上厚厚一层弹力垫。他到厨房随便取了几件点心吃着，看到餐桌上、食品柜下有一层厚厚的浮灰。他对正在梳洗的妻子柳黄梦莺说：“一会儿你把厨房收拾收拾，这里面的灰也太大了。”
柳黄梦莺急急忙忙梳洗完，拿起肩抱就要去上班，走到门口停了一步说：“你下道指令让机器人去干吧，我这几天工作很忙。”
“机器人干大面还行，有些角落它干不好。”杨李剑雄道。
“它干不好，你就马虎一点吧。”话音未落，她已离开了家门。
杨李剑雄今天要到月盟太空安全局去开一个重要的会议，他马马虎虎吃完早点，赶去开会。
太空安全局设在阿姆斯特朗城里，这是一座全生态建筑，能自动调光调声调气调温。会议室里无论多少人在开会，也不会感到气闷体热。杨李剑雄和熟人打着招呼，找地方坐下来。会议开始了，太空安全局局长小野亲自主持会议：
“诸位，今年以来在月球背面UFO现象频频出现，我们太空安全局已经加强了观察和研究。几乎与此同时，陨星堕落明显增多，原有的陨星防御系统已不能有效防范。有些大一点的陨石落在月球城上，造成漏气，威胁到居民的安全。据统计，今年由于陨星堕落致死的已达7人，致伤的已达19人，均比去年同期高出两倍以上。今天我们请诸位专家到会，就是希望诸位能把自己的真知灼见贡献出来。”
到会专家纷纷发言各抒己见。有的认为加强陨星监视系统是当务之急，有人说用于销毁陨星的激光炮功率过小是主要原因，杨李剑雄则坚持是信息渠道不畅引起的。经过一天的激烈争论虽然没能统一意见，但大家还是对现有的陨星防御系统存在严重缺陷急需改进取得了共识。
会后，小野带着专家们的发言记录和他整理成的改进方案，去见月盟主席小爱德华·弗里曼。
在月盟主席宽敞的办公室里，小爱德华·弗里曼和技术发展局局长司马万山正在谈话。
“人才工程办得怎样了？”小爱德华问。
“正在按计划进行，大批地球高技术人才已陆续登月。”
“请不要用这种官话和我说，我想知道的是，你已经招到多少人？”
“已经签约的有127人，还有54人报了名。”
“你是怎么搞的，这离我们500人的目标还差得很远呐。现在我们急需人才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回去赶快采取措施，加快人才工程的进度，必须保证如期完成。”小爱德华不满意地说。
技术发展局局长走了，坐在一旁等候的太空安全局局长小野这时才把自己带来的材料递上去，小爱德华并没有看材料，他直截了当地问：“你们打算怎么解决？”
小野说：“我们打算建立新的陨星防御系统，加强防止陨星袭击指挥部的硬件设施，确保全方位防御小陨星的堕落，同时具备防止小行星袭击的能力。”
“这还不够，你要让它同时具备防止星际导弹袭击的功能！”小爱德华提出了新的要求。
小野有些犹豫地说：“星际导弹和小行星、陨星运动规律不同……”
“你可以采用不同的对策。”
“如果增加了防御星际导弹的功能，将会使研制成本成倍增加……”
“经费问题你不用考虑！”
“有这个必要吗？”
“我已经作了决定，请你按我的决定办吧！请注意，对这个新的功能一定要严加保密，决不能外泄。”小爱德华说得十分坚决。
3
身材魁梧的易卜拉欣，脸上浓密的络腮胡子长得又黑又硬。他刚刚向真主顶礼膜拜，祈祷真主保佑整个地月系统的生灵平安。今天虽然是礼拜天，但他还是习惯地到他的办公室去看一看有没有需要他立即处理的事务。这些事务如不及时处理，就可能会危及他的部下甚至大批民众的生命安全，因为他是国际安全组织信息7处处长，掌管着月球情报事务。
他所在的国际安全组织自成立以来已有几十年的历史，其起因甚至可以追溯到本世纪之初。自从本世纪初“911”事件之后，国际形势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影响世界安全的因素不再以国家行为为主，而是非国家行为占了上风。在处理这些跨国界的、非国家行为的国际恐怖主义、国际贩毒集团、国际金融投机等等问题时，联合国安理会渐感力不从心。为了实时处理危及世界安全的非国家行为，遂在联合国旗下设立了国际安全组织，其总部就建立在中国上海地崇明岛上离联合国月署大厦不远的地方，当地人喜欢把它叫做“国安总部”。到了七十年到，随着月球移民迅速膨胀，地球上的非国家行为不安全因素蔓延到月球，此时信息7处在国际安全组织中应运而生。
易卜拉欣是一位思维慎密的情报人员，当他打开设在他办公室里的绝密信息通道后，从显示器里成千条情报信息中很快发现两条重要信息。一条是月盟公开招聘人才进展不顺利，小爱德华已密令有关部门采取非常措施限期完成数量目标。另一条是月盟土地矿产管理局秘密储备氦3能源。提供情报的是他们派往月球的一名名叫“野玫瑰”的情报人员。从以往记录看，野玫瑰的情报准确率还是很高的，这自然引起易卜拉欣的重视。
易卜拉欣站到放在他办公室里的那台大型落地式月球仪前，用手轻轻转动着月球，他看着这些熟悉的月海和环形山想，以往月盟招聘人才一般都没有采取秘密限期完成的做法，这次为什么要这样？更为奇怪的是，月球能源充足，为什么要秘密储备呢？他马上联想到，招聘人才是不是就是要进一步加大秘密储备能源？储备大量能源的目的何在？难道他们又要拿能源作武器发动一场对地球的经济战？
想到这里易卜拉欣觉得事关重大，立即亲自与世界银行接触，摸清月球一年来氦3的产量与库存量、使用量、输出地球量之间的关系。世界银行把得出的结论传送给他，他不禁大吃一惊：两者之间存在一个巨大的缺口。
他重新打开绝密信息通道，给野玫瑰下了一道指示：“尽快查明招聘人才与密储能源的关系，以及密储能源的具体情况。”
过了一天，野玫瑰传来信息说：“昨日指示正在执行中。今日上午从月盟绝密信息网获悉，月盟已得知世界银行调查月盟能源生产储备情况，并要采取新的保密措施。”
易卜拉欣十分惊讶，自己亲自办的事怎么会被月盟截获？难道世界银行里有月盟的奸细？他又给野玫瑰下了一道新的指示：“进一步查明月盟截获世界银行一事的信息来源。”
又过了一天，野玫瑰再次传来新信息：“信息来源未能查明。现又得知月盟已了解中国汉光公司正在研究一种全新的视听设备，欧联邦要减少对月球的投资，美国研究的一种新型太空武器即将投入使用……”
这些信息在地球上都还没有公开，可月盟却已先行掌握，易卜拉欣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立即向国际安全组织总干事作了汇报。此事在国际安全组织中引起高度重视。
进一步调查发现，地球上的许多重要情报，月盟都了如指掌。情报是谁泄露出去的，又是如何泄露出去的呢，国际安全组织一头雾水……
国际安全组织有一台大型计算机“解密者3号”，是专门用来分析情报信息的。易卜拉欣把月盟掌握的地球秘密情报逐一输入，然后又一一输入相关资料，并命令情报分析系统开始运行。几分钟后显示出的结果让他大吃一惊。计算机指出，与每一件失密的信息有关的人群中，总有一两名年龄在25岁—30岁的高学历青年男女，他们分布面很广，各国政府机关、一流研究机构、著名高等学府、军事部门和国际组织都有。但具体是谁向月盟传递了秘密信息，一时还弄不清楚。为防止出现意外，国际安全组织要求有关部门对受到怀疑的年轻人进行秘密调查，并控制使用。
国际安全组织一高一矮两名调查员在汉光公司找到吴毅刚，其中一个瘦高个向他出示证件后问道：“你就是在月球出生的吴毅刚？”
“是的。”
“你现在和月球上的什么人还有联系？”
“没有什么联系。”
“你和你父母也没有联系吗？”
“有啊，我常和他们通话。”
“那你刚才为什么说没有联系？”
“我刚才问的是和月球上有没有联系，可我父母并不在月球上。”吴毅刚显得有些不耐烦，“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调查。”瘦高个慢条斯理地说，“你父母是什么时候离开月球的？”
“他们的事请你去问他们好了。”吴毅刚显然不高兴了。
他们悻悻离开了汉光公司，又到别处进行调查。
4
刚刚调入军事科学院上海分院的吴毅刚，得意地站在一座科研楼的窗前，看着大院里的一排常青树，心里想，分院会给自己分配什么科研任务呢？想着想着忽然感到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一种莫名的烦躁使他坐立不安。他马上下意识地查看了一下月地看，今天果然又是农历十五。
“唉，这该死的农历十五！”他不由得抱怨着老天的不公。但他的念头忽然一转，觉得这其实是老天给他的绝好的机会，使他有一个充足的理由，这就可以每个月都去找月娥，并让月娥难以拒绝。
当吴毅刚下班后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出现在月娥的公寓里时，月娥颇感意外。
她放下手中的女式调温服，好奇地问：“你从汉光公司摇身一变就成了军人，还是上校，保密工作做得真好啊！你是什么时候应召入伍的，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怎能不告诉你呢，”吴毅刚笑道，“其实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他们让我到军事科学院上海分院报到，我一去就领到了这套军装。”
“这么说，他们是听到大家公认你为‘大息’之后，就把你征召入伍了？”
“我看倒也不是，那只是一位记者随便一说什么‘大息’，后来才被众多媒体炒得沸沸扬扬。”
“那至少和你发明波视机有关吧？”
“这就不清楚了，反正他们让我继续搞科学研究，并保证给我充分发挥技术专长的机会。至于具体搞什么，还没有谈。”
“是不是现在就开始和我保密了？”
“现在什么秘密都还没有接触，哪有什么秘密可保。”吴毅刚想了想，“至于以后，既然是军事部门当然会有保密的要求，以前在民企时就遭到过国际安全组织的怀疑，现在到了军事部门更要汲取教训。我想，这对我们不会有什么影响。”
“对国际安全组织你还耿耿于怀？这次军科院要你，就说明他们信任你。你放心，我不会打听你的机密的。我就要上月球去了，以后再见面就不容易啦。”月娥看着她手中的调温服若有所思地说。
吴毅刚显得有些惆怅：“你登月以后，一定要和我保持联系，不要忘了我。”
“那怎么会呢，我们都有地月看，联系起来还是挺方便的。在我走之前我想送你一件东西留作纪念。”月娥从随身携带的手袋里取出一块闪闪发亮的石头，递给了吴毅刚。
“月石！”吴毅刚惊喜地说，“你要把月石送给我？”
月娥点点头：“听我爷爷说，我爷爷和奶奶在一次对月球背面考察时突然遇到月震，奶奶受伤后从滚落的碎石中捡到了这块月石。奶奶在嫦娥城里养伤时，爸爸妈妈带着我，那时我刚出生不久，去看望奶奶，奶奶就把这块闪闪发亮的月石送给了我。后来我奶奶因受伤感染了月球病不治身亡。我爷爷带我回地球时把它也一起带回来了，可以说它和我形影不离。我本想把它带走，但又想到一旦登月我们再见面就不大容易，所以，我还是决定把这块月石送给你留个纪念。”
听月娥这么说，吴毅刚很受感动。他到这里来之前，就打算向月娥表达自己对她的爱慕之情，不想月娥竟把对她来说十分珍贵的月石送给了自己，月娥的心意不是很清楚了吗！在他看来，这时再表白什么全都是多余的了。
这天吴毅刚和月娥谈了很久，谈到了他们的出生地月球的过去和未来，谈到了他们的世交之谊，谈到他和她们的普校同学。夜深了，吴毅刚告别时对月娥说：“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件纪念品，过一天再送给你。”
“什么纪念品？”月娥高兴地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想给她一个惊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