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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信义如命

桑塔纳碾着厚厚的积雪,吃力地行进着,直至完全淹没在耀眼的白色中。婉茹依然秀竹般挺立在窗前,任由目光穿透玻璃,穿透风雪,追随丈夫远去的身影。

丈夫是临时决定提前返丰的。当时,丈夫正挂着点滴。婉茹问,不是说好明天走的吗?丈夫指指窗外说,你看这天气,明天还能走吗?婉茹说,那就等等吧,情况特殊,工人们会理解的。丈夫说,大后天就是除夕啦,说好的事情岂能失信。可是你的身体……婉茹皱起了眉头。早好啦!丈夫调皮地挥了挥拳头。可是阿彪的款子明天才到呢,婉茹又想出了一个挽留的理由。等不及啦,有多少发多少吧,丈夫说完一把拔掉还未挂完的吊针。

婉茹知道,丈夫视诚信为生命。只要是答应的事情,不管多难都要兑现。丈夫常说,丰城对咱们这么关心,无论是上缴税收,还是土地使用,都给予最优惠的政策。饮水思源,咱们可不能忘了丰城。于是丈夫每年都拿出一定的资金,援助丰城建设,接济贫困学生。金融风暴波及丰城后,丈夫的企业受到很大影响。有人悄悄点拨丈夫,或减员减薪,或关门停业。丈夫却说,我怎能把危机转嫁到工人头上,只要有一口饭吃,我就不能让工人们饿着!

为了及时发放工资,丈夫先后变卖了宝马和奔驰。当丈夫决定将最后的坐骑——一辆半旧的桑塔纳转手时,工人们不答应了。工人们说,魏总啊,咱们的企业可是个明星企业呢,如果明星企业都养不起一辆车,传出去咱的脸往哪摆?您说过,我们都是企业的主人。既然这样,企业的困难就是大家的困难,应由大家共同承担。我们已合计好,从现在起,工资就存您这儿,等企业好转了,再慢慢兑付。工人们的深明大义让丈夫热泪盈眶。丈夫连连说,谢谢,谢谢大家,不管前景如何,年底一定结清工资!

从此,丈夫就像个陀螺似的高速运转着,开拓市场,寻求合作,优化产品,争取资金……几个月竟瘦了二十斤。可是尽管如此,情况仍未有多大改善。不得已,丈夫的目光转向了“蓝迷翡翠”。

“蓝迷翡翠”是婉茹在上海开办的一间珠宝行。店铺自开张以来,生意一直兴隆得很。丈夫来沪时,婉茹刚刚同一个珠宝商达成协议,准备节前再购进一批珠宝。如果单方毁约,失去春节大好市场不算,还得赔偿高额违约金。丈夫知道妻子的心事,拉着妻子的手从丰城招商时的推心置腹,谈到投资办厂时的一路绿灯;从生产经营时的齐心协力,谈到金融危机时的同舟共渡,终于说服婉茹拿出购买珠宝的钱。丈夫见款子还差一部分,就又请朋友帮忙。几番努力,所需款项终于筹齐。只是因为天气突变,丈夫不等借款全部到位,就匆匆上了路。

打从汽车发动时起,婉茹就心慌得厉害。于是婉茹就每隔一刻钟拨一个电话,问问路况如何,说些注意安全之类的话语。丈夫告饶道,好太太,你还让不让我开车?我在高速上呢!

丈夫的话让婉茹暗吃一惊,糟糕,这不是在帮倒忙吗?哎,都是鬼天气闹的。婉茹轻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挂断了电话。

婉茹爱上网,爱看书。可是当她习惯性地翻开书时,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婉茹又打开电脑,想找个网友倾诉倾诉,可是手指却一点都不听使唤。婉茹只好一会儿望望天气,一会儿看看时钟,一会儿为丈夫默默祈祷。好不容易熬到天色微熹,才疲惫地合上眼睛。

妈妈,我来啦!女儿的呼唤将刚进入梦乡的婉茹吓了一跳。婉茹知道,女儿今天到大陆过春节,只是因为牵挂太深,才变得特别脆弱。

看到雪人般的女儿,婉茹顾不上亲热几句,就拿起话机。婉茹想问问丈夫身体怎么样?路上堵不堵?早饭吃过没有?可是话机里却传来无人接听的提示。

女儿见妈妈不断拨打手机,连忙询问缘由。女儿说,妈妈,别着急,也许爸爸人机分离呢。婉茹没有理会女儿的劝说,仍发疯般地拨打着,直至手指麻木,才终于接通。婉茹对着话机吼道,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你知道我有多焦急吗?你也太过分了吧!对方等婉茹发泄完才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我是医生,手机主人遭遇车祸,正在进行抢救。婉茹闻言身子就软了下来,幸好女儿一把扶住才没摔倒。

赶往出事地点的路上,婉茹把可能出现的情况设想了若干种,唯独没有想到丈夫会永远离去。因此当看到丈夫的遗体时,一下子昏死过去。醒来后,婉茹对哭泣的女儿说,你爸爸是为了按时兑付工人工资遇难的,我们如果不帮他实现遗愿,他会走不安稳的。言罢婉茹不管别人劝说,执意找到丈夫已被撞得面目全非的桑塔纳,取出装有巨款的黑皮包,然后同女儿一起赶往丰城。

来到丈夫的工厂,得知噩耗的工友早已候在那儿。婉茹歉疚地告诉大家,因为匆忙启程,工资款没能备齐,差额部分,待处理完丧事后一并结清。另外,由于丈夫的突然离去,工资表一时无法找到,大家只能凭记忆领取工资了。工人们听罢连连推托,使不得使不得,大姐,逝者为大,你还是先忙魏总的丧事吧。婉茹说,魏丰把诚信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你们如果不成全他,他的血不就白流了吗?

在婉茹的再三恳求下,工友们抹着泪依次上前领取工资。待最后一名工人结算完毕,竟然还剩余一万多元。婉茹知道大家没有领足报酬,就逐个询问。工人们被问急了,才哽咽着说大姐,别问了,那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再次见到丈夫,已是除夕下午。婉茹和女儿一边精心清洗着丈夫脸上的血迹,一边轻声叙述着发放工资的过程。突然,两百多名工友齐刷刷走了进来。为首的一位工人说,大姐,魏总是个好人,我们想送他一程。婉茹闻言,泪水又一次滂沱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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