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一直昏睡,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只是神态并不安宁。而上官澈的一泉深潭便一直停留在清月不安稳的脸上,神色担忧。
清月又不安分地吸了吸鼻子,睫毛颤了几下,眼睛缓缓睁开了一条不大的缝隙,便看到夕阳穿过窗户,直直的投在医务室的病房,暖暖的风吹得白色的窗帘不断晃起,染上阳光的金黄。而眼神再往左一点,一个熟悉而宽广的白色身影映入眼帘。
清月似乎意识到什么,用力睁大眼,终于看到了她想要见的人。然而清月还没开口,眼前的上官澈的脸立马模糊不堪。
上官澈伸出手轻轻擦了擦清月的脸,又抚了抚清月的额头,手停在额头上,“做错事了,还好意思哭?”尽管是责问,语气却是异常的温柔。清月无法抑制地脸上一道有一道泪痕划过,眼睛像一泊夕阳盛景下的泉水,里面映着上官澈略显担忧却极温柔的脸。
上官澈见清月哭得更厉害,眉头一蹙,挪下手继续为清月擦着眼泪。清月望着上官澈,缓缓伸出被子下的手,轻轻握住上官澈替自己擦眼泪的手的手腕处,声音有些哑,低低地说:“对不起。”
上官澈轻轻抬手摆脱了清月的手,随即握着清月躺在被子上的手掌,责备道:“现在知道说对不起了?”语气依旧极温柔。
清月用力回握,因眼睛无法盛放的泪水更加肆无忌惮地涌了出来。上官澈的眉皱得更紧了,语气颇有些焦虑,“不许再哭了!再哭,我立马走。”说完,轻轻抬起一点身子,做出要走的态势。
清月见此,立即伸出还扎着吊针的右手和左手一起紧紧地握住那只有些湿润的手,拼命摇头。
上官澈顺势俯下身子,整个上半身大部分悬浮在被子上,用左手搂起清月,清月松开右手,死死地挂在上官澈的修长白皙的颈上,嘴捂在上官澈的肩上,一直说着“对不起”,泪水迅速在上官澈的衬衣上晕开。
这个姿势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上官澈的身体继续下倾,直到清月整个人轻放在床上,缓缓收回左手,而清月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只是沉默的流泪。
上官澈抬起左手抚了抚清月的头,安慰道:“好了!你再这样,我会累死的,这么大了,生病还撒娇啊!”
清月听了,立马收回了手,端正地躺在床上,委屈地望着上官澈。上官澈起身坐到椅子上,温和道:“不要哭了!越哭越丑。等点滴打完就可以回家了。”边说还刮了刮清月的鼻梁。
清月听了,嘴噘得老高了,声音嗡嗡地说:“你才丑!”
上官澈来气了,脸上却是满满的笑,“你别得寸进尺,吃那么多甜甜圈!我一不在,你就只会乱来!”
清月低下眼帘,看着扯着被子的手,低声埋怨道:“谁让你不理我!还跑那么快!”
“好,都是我的错。”上官澈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对,都是我的错,好了吧。”但是眼睛里没有丝毫怨气。
清月笑着点点头,即使眼角还沾着些许泪珠。撒娇道:“都是澈的错,你要补偿我!”
“怎么补偿?”上官澈往靠背上一倚,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脸兴致勃勃地看着清月。
清月精灵地转了转眼珠,扬起标准的月牙笑说:“嗯,以后每天都必须跟我一起上下学,一起吃早中晚饭,一起回宁川,一起……”
“清月!”夏杭的一声呼唤打断了清月的补偿计划。
清月与上官澈同时看向门外,见夏杭走在最前头,后头还跟着程子夏和闻溪。
夏杭走到床边,便关切地问:“你好多了吗?”
清月微笑点头,“嗯。”
于是夏杭像心中大石落地一般,激动地说:“你不知道,明明之前好好的,突然就看到你晕倒了,吓得我心脏病都快出来了!”
清月被夏杭逗笑了,程子夏和闻溪也在床尾站着,自然地笑着。
夏杭见此,也跟着笑了几声,“好啦!你还能笑得那么传神,肯定是没事啦!”说完眼睛一下注意到一直沉默不语的上官澈身上,声音一下高了一个调,转过头看着清月说:“你不知道,当时老师都没反应过来时”又看了一眼上官澈,接着说:“上官同学就抱起你说了句‘我送她去医务室’,瞬间只留下了英俊潇洒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当时就觉得好霸气!”说完笑着看向上官澈。
上官澈依旧面色沉定,一言不发。此时,闻溪十分温婉大方地说:“是呀!上官同学虽然表面看起来很冷淡,但实际很乐于助人呢!我身为班长,在那个时候,只能目瞪口呆地望着,说起来,好惭愧。”刚说完,立马上前几步,伸出手轻轻盖在清月的一只手上,愧疚地问:“你不会怪我吧!清月。”
清月被这么一问,大概是头脑还没完全清醒,怔怔然地望着这个她几乎不认识的人。
“怎么会!清月不是那种小气的人!班长放宽心!”程子夏一边笑着说,一边朝清月眨了个眼,接着转过头对着上官澈,笑着说:“上官觉得我说的对吗?”
上官澈微微抬起头,声音低沉道:“确实。”
夏杭见此情状,猛然眼前一亮,颇有些不怀好意地问:“上官同学对清月好好!你们该不会是……”
“不是!”清月脸有些微红,毫不犹豫地打断夏杭,但大概是病中虚弱,有些苍白的脸衬得脸十分的红,让人看了,十分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夏杭意犹未尽,但不经意抬头看到上官澈蒙了一层霜的脸,十分识时务地闭了嘴,只愣愣地看着地面。
闻溪依旧端庄地笑道:“对了,清月到底是为什么会晕倒?杨老师有交代问一下,要不是有会议,他会亲自来问的。”
清月微微一怔,眼睛鼓得大大的,望着闻溪半天,才缓缓吐出四个字“食物过敏”。
闻溪眉头微微一蹙,随即舒展,十分忧心地说:“怎么那么不小心?你可是吓坏了好多同学。”
“真的吗?”清月紧张地问。
闻溪莞尔一笑,宽慰道:“也不是,下次一定要小心。”接着像想起什么,“对了,你什么时候能回去,我送你。还有明天能上课吗?”
清月张开嘴,“不”还没说出口。
“不用了。”上官澈波澜不惊的声音覆盖并阻扰了清月的话,“我会送她回去,她明天也能也能准时上课。”
闻溪微微一惊,随即又是一脸温婉端庄,笑道:“真的吗?那就好,不过,老师有过交代,而且亲眼见证清月回去了,我才能放心。没关系,我可以……”
闻溪还没说完,程子夏突然打断她,“没事,班长,我也可以送清月,你和夏杭两个人先回去吧,毕竟是女生。万一太晚,送完清月,我们也不放心你们,再送一次,也有些麻烦。”
闻溪露出十分为难的样子,程子夏乘胜追击,“难道你们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夏杭仔细想想,抬头笑着对闻溪说:“班长,对呀,他们送清月已经麻烦了,还要送我们的话,一定会更累,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那好,我们就先走了。”闻溪浅笑道,随即向夏杭点点头,示意一起走。夏杭立即挽着闻溪的手臂,转过头笑着说:“清月,明天见!拜拜!”
清月温和地笑道:“再见!”
夏杭两人刚出去,程子夏立马长舒一口气,牢骚道:“果然,跟班长说话好累!”
清月呵呵地笑,说:“其实,还好吧。”
程子夏不理会清月,转过头看着上官澈,问:“你觉得呢?”
“无所谓。”
程子夏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说道:“看出来了!你那张从冷藏室拿出来的,没解冻的脸!”
清月突然眼前一亮,兴奋地说:“子夏,我觉得你刚才那个比喻真的好好,以后写作文可以用!”
上官澈猛地瞪了清月一眼,随即脸色恢复平静。清月被吓得敛起笑容,轻轻地扯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小心翼翼地盯着上官澈。
程子夏忽然也停止了笑容,眼神里倏地划过一道阴影,随即又接着笑着揶揄:“上官,你瞧,你这样吓到女孩子了!”
上官澈丝毫不在意程子夏,起身从程子夏身后绕过去,走到床头,看了看点滴,随即淡定地翻翻找找,拿出棉签,熟稔地拔下了清月手背上针头,接着一块小小的纱布轻轻地覆在清月的手背上。上官澈收了收东西,从容道:“起来,回家吧。”
清月乖乖地在被子里点了点头,立即爬起来,掀开被子,坐在床边,起身一只脚塞进一只鞋里,然而另一只脚不那么顺利。结果清月整个人向前一倾,上官澈举起双臂,清月稳稳地落在上官澈的怀里。
上官澈皱着眉,语气有些不耐烦,“你小心点。”
清月摇晃了几下,穿好鞋,退了一步,低着头,小声答了声“是。”
上官澈看了程子夏一眼,“走吧。”
程子夏面无表情地跟上去,与清月并肩走在上官澈后头。
而等程子夏悉心扶着清月走到校门口时,上官澈已经打好出租车等着了。到了小区门口,上官澈扶起清月,对程子夏说:“好了,我们回去了。再见。”说完,头也不转的走了,又一次留程子夏一个人在原地。程子夏瞥了眼渐行渐远的两人,似乎他们之间插不进任何人。回过头,程子夏缓慢地朝那个早就支离破碎的家走去,多么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