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翻手云雨是非间

2001年7月24日，印尼新总统梅加瓦蒂开始正式行使总统权力。她首先面临的问题是，一天前被“人协”废黜的前总统瓦希德仍“固守”在总统府内，丝毫没有离开的意向。虽然瓦希德已经失去了“人协”、军队及警察部队的支持，但他仍然认为自己没有错。为了不使自己的前任过于难堪，梅加瓦蒂没有任何“逼宫”举动，也没有发表任何言论要求瓦希德尽快搬出总统府。她第一天的政务仍在副总统府内处理。梅加瓦蒂的一名助手克索沃·班邦当天接受采访时委婉地表示，“当形势变得平静之后，我们会慢慢来（将瓦希德请出总统府）”。梅加瓦蒂对瓦希德的“不义之举”的处理方式显得过于忍让，没有那种领导人物所应具有的“铁腕”态度。 而在当时的国内、国际环境下，印尼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政府来带领他们渡过难关，以梅加瓦蒂为首的印尼政府缺乏的恰恰就是这种魄力。当时还有一些人担心，由于梅加瓦蒂是在前总统苏哈托的专业集团党和军方的支持下才得以掌权的，今后在处理腐败问题上势必会手软，军方对政府的影响也可能加强。不幸的是，这种担心最终成为了事实，而且成为了日后迫使梅加瓦蒂下台的一个主要因素。梅加瓦蒂执政时，印尼正处在一个相当困难的时期。瓦希德在执政期间，不仅没有给广大人民带来所希望的稳定和繁荣，相反使国家的政治经济形势不断恶化，物价上涨，贪污盛行，政府信誉降到了最低点。梅加瓦蒂十分明白，她所面临的这些问题是多年来积累下来的，不可能在短期内一蹴而就，依靠个人的力量更是无法完成。要带领国家摆脱现状，当务之急是组成一个既坚强有力又能被大多数人所接受的领导班子。为此，她花了半个多月时间，广泛征求意见，从各政党和社会各界提出的众多候选人中精心挑选33人组成新内阁，并称其为“互助合作内阁”，目的是要求内阁部长们精诚团结，集中精力，扎实稳妥地解决人们最关注的问题。当政第一天，梅加瓦蒂与弟弟贡图尔在官邸合影要维护国家稳定，必须要推动经济的发展，采取有效措施恢复经济发展是实现社会长治久安的关键。因此，梅加瓦蒂政府从一开始就把复苏经济摆在头等重要的位置上。她一方面积极与国际金融机构协作，推进金融经济改革，争取援助贷款迅速到位和延缓外债偿还期限等；一方面制定和实施发展中小企业和合作社，扩大出口，促进旅游业发展和加大引进外资力度等切实政策，以改善和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然而，受美国“9·11”恐怖袭击的影响，世界经济发展明显趋于缓慢，加之国内激进派穆斯林反对美国在阿富汗动武，使印尼政府复苏经济的努力严重受挫，货币汇率再次起伏不定。面对巨大压力，梅加瓦蒂政府团结一致，沉着应付，引导人们把注意力放在经济建设上，维护来之不易的安定局面。为了进一步加快经济增长步伐，印尼政府计划采取一些刺激经济的新举措，重新启动数十个被搁置的大型建设项目。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当时的总统苏哈托宣布推迟国内75个大项目上马，同时还取消了81个项目。这些项目分布在制造业、农业、金融、运输和电讯业等领域，总价值至少在130亿美元左右。2002年初，梅加瓦蒂发布第15号总统令，取代上述苏哈托的总统令，为部分被封冻的项目重开绿灯。印尼政府还决定帮助中小企业解决债务拖累。中小企业是印尼经济能否重新恢复活力的关键，在解决失业问题上的作用更是难以替代。但中小企业总共背负着约合46亿美元的沉重债务，其中多数是拖欠国有银行和政府机构的。梅加瓦蒂责成政府提出解决中小企业债务的方案。此外，为创造良好的经营和发展商机，印尼政府准备增加全国的中小企业服务中心。印尼政府还计划通过处理国有企业不良贷款来回收资金，增加财政收入。财政部门和中央银行也在积极采取措施，以促进消费和投资，进而推动整体经济的发展。功夫不负有心人。2002年第一季度，印尼经济出现了好转迹象，印尼盾开始增值，国内生产总值缓慢回升，通货膨胀率回落，这些都为印尼经济继续复苏奠定了基础。然而，经济复苏的道路上却依然面临着艰难曲折和严峻的挑战。如何应对，如何给投自己一票的选民一个满意的答复，是梅加瓦蒂的头疼之处。没能处理好此类关键问题，是梅加瓦蒂政府的一个重大挫折。印尼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民族间的纷争不断，使国家统一受到了严重威胁。 苏哈托执政时便发生了东帝汶问题，最后使得联合国不得不出动维和军队来平息纷争；当地的华人华侨也倍受歧视，得不到公平的对待，使得中国与印尼两国关系一度紧张。如何处理好民族关系，也是摆在梅加瓦蒂面前的一个关键性问题。作为总统，梅加瓦蒂深谙维护国家领土完整和民族团结的重要，她高举这面大旗，呼吁社会各阶层摈弃派系和个人利益，一切从国家大局出发。在组织内阁过程中，梅加瓦蒂任人惟贤，努力平衡各派利益，使长期以来争吵不休的党派关系明显缓和。军警派系在国家政治和安全方面的作用得到了相应重视，使他们与政府的合作关系得到改善。这种上层政治精英间的和谐共事气氛对稳定政局至关重要，同时也使包括地区分离活动在内的社会冲突有所减少。她明确告诉那些分裂主义者，他们的行为不可能得到其他民族的支持，奉劝这些人重返社会大家庭，共同建设新家园，并强调政府绝不允许某个地区在任何情况下或以任何理由从印尼共和国中分离出去。另一方面，梅加瓦蒂明白，印尼出现分离主义倾向和地方冲突的主要原因是政治、经济和社会的不平等。为此，她对于前几届政府对亚齐和伊里安查等地区的不公正对待表示了歉意，承诺将采取措施，改善当地的状况。1967年苏哈托政府掌权后，印尼政府制定了许多针对华人的歧视性政策，其中包括禁止华人办教育，禁止华人过春节和其他中国传统节日，禁止华人使用华文姓名等，对华侨华人实行强迫同化。1998年5月，苏哈托政权倒台后，民选的瓦希德政府执政，对华人政策进行了大幅度调整，实行民族平等和多元化政策，允许在校学生选修华文，民间可以开办华文学校。2001年2月，印尼贸易和工业部长颁布第62号令，撤销1978年商业部长颁布的关于禁止进口华文读物的决定；5月，印尼与中国教育部门代表签署了在印尼举办汉语水平考试的协议书。梅加瓦蒂执政后，继续实行前届瓦希德政府的方针。2001年8月，印尼教育部正式颁布决定书，允许开办华文学校和其他外语学校，不受任何限制，大学可以开办华文系，华文与英文、日文享有同等的地位。同年10月，在雅加达等4个城市举行了第一次汉语水平考试，有1192人报名参加考试。汉语水平考试点的设立，极大地推动了印尼华文教育的发展。更多国立大学和私立大学开办了汉学系（华文系）；国民学校越来越多的在校生选修了华文课程；民间开办的华文补习学校（班）遍及穷乡僻壤，家庭华文补习班更是数不胜数。2000年1月18日，印尼政府正式宣布撤销1967年第14号禁止华人在公开场合庆祝民族节日政府令。2001年又正式确定春节为选择性的假日，在职人员和在校生春节放假不算旷工旷课。2002年2月17日，梅加瓦蒂在雅加达华人庆祝马年春节的大会上正式宣布，印尼政府已决定将春节定为这个国家的全国性假日。 她在讲话中向广大华人祝贺春节，并呼吁社会各阶层接受和尊重民族之间的差别。她要求大家消除认为自己的祖先民族和种族要比其他人的更值得尊重的想法。这一体现民族平等和民族和谐的政策使当地华人感受到他们已成为印尼民族大家庭的一员，社会地位正在提高，生存环境在改善。2002年的马年春节，雅加达及华人聚居的其他印尼城市充满了节日气氛。不少商场、酒店、酒楼、寺庙及唐人街等都彩带飘动，大红灯笼高高挂起。舞狮舞龙、武术表演和歌舞给农历新年平添了亮丽的色彩。春节期间，雅加达除银行须循央行规定继续营业外，许多商店休业，学校放假，股市也停开。梅加瓦蒂还特别取消了印尼民主斗争党的周会，以便于参加欢度春节活动。国会也取消了预定的两个会议。雅加达市政府悬挂出祝贺春节的横幅，在一些闹市区还挂上了“恭喜发财”的大横幅。印尼国家电视台和私营“美都电视”都向全国观众播放中国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节目，此亦为30多年来首见。印尼总统梅加瓦蒂参加印尼华裔新春联欢会梅加瓦蒂政府在处理华人华侨的问题上，较苏哈托政府及瓦希德政府有了一个质的飞跃，她所实施的这一系列措施，无疑使得两国关系有了较大的和缓。印尼也从中国得到了许多来自官方和民间的资助，为改变印尼的现状提供了必要的条件。将与东盟国家关系摆在印尼外交战略的优先位置，这是梅加瓦蒂急需解决的一个现实问题。在其新政权尚未足月之时，从8月21日她就开始了对东盟9个邻国的“旋风之旅”。在为期8天的访问中，梅加瓦蒂重申东盟仍然是印尼对外政策的基石。她希望印尼能够重新在东盟内发挥“老大哥”作用，使这个组织在国际舞台上发挥更大的影响。她也意识到，如果国家经济得不到发展，印尼将无法重新在东盟中发挥重要作用。 为实现这个目标，梅加瓦蒂表示，她将在两年半任期内把印尼治理好。此外，梅加瓦蒂还就打击国际恐怖组织活动同东盟成员国领导人交换了意见。马来西亚、新加坡和菲律宾亦都表示不会允许自己的领土成为亚齐分离主义和其他国际恐怖组织活动的基地。这些表态不仅为印尼放手处理亚齐分离主义问题提供了有利的国际环境，也为使印尼实现政治稳定和经济复苏提供了保障。前文曾提到，导致梅加瓦蒂的前任瓦希德下台的一项重要原因是其涉嫌两起贪污案，这也使印尼政府的形象在人民心目中留下了很深的阴影。梅加瓦蒂在就职时曾就反腐问题做了承诺，而她如何实现这个承诺，是印尼上下极为关注的。执政伊始，梅加瓦蒂就从自身做起，对家人亲属约法三章，严禁他们从事商业活动，也不允许有关部门向其家属提供任何经商的便利。与此同时，梅加瓦蒂还带头公布自己的财产，主动接受公众监督。此外，她还号召政府总长和国会议员也从自身做起，反对贪污腐化。这些措施大大提高了新政府的威望，使人们看到了建立一个廉洁高效的政府的希望，支持率明显上升。然而好景不长，梅加瓦蒂自身就“率先”卷入了腐败的浊流。罪魁祸首正是她万分疼爱的儿子普拉达玛。尤其是事件披露在2004年总统大选之前，更令本已心烦意乱的梅加瓦蒂尴尬不已。一家《世界新闻报》指责其子涉嫌工程舞弊一事，反对派更是借此大做文章，指责梅加瓦蒂与腐败作战的宣言只是“一纸空文”。总统大选在即，作为主要“选手”的梅加瓦蒂此时却遭此攻击，怎不令支持她的选民揪心不已？印度尼西亚的普兰班南寺院印尼反对党（民族觉醒党）成员、国会特别调查小组负责人埃芬迪指责说，普拉达玛在没有依法公开投标的情况下，利用非法手段获得了在雅加达集市广场建造豪华公寓及购物中心的工程。雅加达集市广场占地44公顷，其原址是雅加达国内机场。20世纪80年代，该场地作为官方土地转由印尼国务秘书处管理，此后一直用作集市及展览场所。当年年初，印尼国务秘书处决定在这块场地上划出30公顷的土地，准备用来兴建大型购物中心，并开始对外招标，一时应者云集，其中就包括普拉达玛与几个合伙人开的一家公司。然而，令人不解的是，虽然国务秘书处尚未公布竞标结果，但普拉达玛的公司却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大兴土木，俨然已经中标。这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怀疑，印尼国会为此成立了一个调查小组对此事进行调查，当他们查看普拉达玛公司竞标的标的时，不由大吃一惊：该公司开的价码竟然比市价还低，根本不可能买到如此理想的地盘。反对党立即借机对梅加瓦蒂展开攻击。国会调查小组似乎已掌握确凿的证据，证明普拉达玛是依靠裙带关系非法赢得竞标的，宣布将会传唤普拉达玛以及他的生意合伙人进行调查。此外，雅加达集市管理委员会负责人阿布杜拉·穆伊斯也将受到传唤。与此同时，埃芬迪指出，国务秘书克索沃·班邦对此事负有一定责任，他应该立即调查工程招标过程是否存在着违法行为。另外，埃芬迪还把矛头指向总统梅加瓦蒂，声称“调查结果清楚地表明梅加瓦蒂总统没有履行自己的承诺，她许下的‘不给家人从商的特权’以及‘与腐败作战’的诺言看来只是一纸空文”。面对国会调查小组的指控，当事人普拉达玛一直未发表任何评论。在印尼媒体穷追不舍之下，他也只是以“没什么可说的”敷衍了事。而印尼国务秘书克索沃·班邦对此事的反应则是一再声称招标一事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不过，因此事而受到最大影响的还是梅加瓦蒂。虽然她所在的印尼执政党，民主斗争党极力否认普拉达玛与工程舞弊事件有关，但梅加瓦蒂的公众形象还是因此受到了损害。面对该国历史上首次总统直选，印尼一些主要政党都在热火朝天地为大选做准备。作为总统大选的主要“选手”，梅加瓦蒂一直以反腐倡廉作为其主要竞选纲领，谁知此时竟曝出其子涉嫌工程舞弊事件，不啻是给了梅加瓦蒂当头一棒，这也成为了梅加瓦蒂下台的主要因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