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愈考中进士之后,一度仕途并不顺畅。但在屈居幕府的生活中,他不断砥砺自己,一方面积极从事学术研究,发表文章,引起轰动;另一方面发现贤才,聚集人才,树起文化复古之大旗。他复兴文化以振兴社会的忧国忧民的意识,受到时代的高度关注,名动京城。后来在友人的帮助下,终于谋得了一个国子监四门博士的教职。在此期间,他虽然仍不得志,但看到当时师道没落,他愤而作《师说》,倡导师道,使没落之学风得到恢复。他还敢于为民请命,抨击邪恶的宦官势力,抨击腐朽的朝中权贵对人民的压榨行径,由此终于惹恼了宦官与权贵们,被判贬谪阳山。他在漫长的贬谪之道上开始了人生的艰难旅途。
贞元十二年(796),也就是韩愈中进士后的第四个年头,依然没有谋得一官半职。这一年的春、夏两季,韩愈是在洛阳度过的,典籍中没有他如何生活的记载,但可以用两个字概括:穷困。当他踯躅洛阳街头、饥肠辘辘的时候,当他望着达官显贵轻裘快马,仆从如云,那些装饰豪华的车辆从身边疾驰而过的时候,他心中的悲愤是可想而知的。
正当韩愈穷途末路,突然遇到了救星——韩愈叔父绅卿的莫逆之交董晋。董晋字混成,河中虞乡(今山西永济东虞乡)人,他与绅卿同在淮南节度使崔圆麾下任职,遂成莫逆之交。
韩愈因仕进无路,于是跟随董晋来到汴州。本想依靠叔叔朋友的帮助,在此一展抱负,平步青云,为国家贡献一分力量。可惜的是,董晋虽然把他安置在身边,给予他丰厚的待遇,但实际上并不重用,这使他很不乐。韩愈想,他跟随董晋,并不是只为了谋求一份丰厚的俸禄的。
在董晋手下干得久了,韩愈愈加感到憋闷,为自己的抱负不得施展而郁闷。他面对黄河,仰天长啸,想自己快到中年,仍然一事无成,心中未免无限伤感。韩愈不想再这样下去,不想这样在官场里混日子,碌碌而无为。他要努力改变命运,使自己能有为国效力的机会,于是他决定称病休假,杜门不出,以引起董晋的注意。
韩愈是舞文弄墨惯了的人,既有愁烦,就要形之于笔墨,一抒胸中不平之气,于是他写了一篇《夏志赋》,叙述半生的坎坷遭遇。文中有牢骚,也有希冀,增笔跌宕,被后世誉为续《离骚》。他在序中说:“愈从陇西公平汴州,其明年七月,有负薪之疾,退休于居,作《夏志赋》。”陇西公是指董晋,他受封为陇西郡开国公。称自己有“负薪之疾”,当然是托辞,未必真的有病,只是不想继续在董晋麾下混日子而已。从文字可见这一时期他因没有机会报效国家,内心十分的苦闷,如屈原被放逐那般。
韩愈在赋文中,禁不住愤愤然质问:“固余异于牛马兮,宁止乎饮水而求刍?”我和牛马不同,难道对我也像对牛马一样,仅是喂水、草料吗?这质问是够大胆的了,足见韩愈渴望为国效力之迫切心情。
韩愈在赋中还说:“伏门下而默默兮,竟岁年以康娱。时乘间以获进兮,颜垂欢而愉愉。仰盛德以安穷兮,又何忠之能输?”居董晋门下,默默无闻,一年到头都没有进言机会。本想在董晋政务之暇作一次长谈,使自己有用武之地,这样不就皆大欢喜了吗?这是韩愈的悲愤之言。虽然婉转,但董晋那种冷落贤才的作风已经很鲜明地揭示出来了。这反映了韩愈在失落之中的愤懑之情,为自己的才华遭到埋没而感到惋惜。
但是韩愈也不悲观失望,“往者不可复兮,冀来今之可望。”过去的事都不必说了,希望来日事业有成。言语中可见韩愈虽然在仕途上遭遇挫折,但执著追求,百折不挠,为国效力之心灼灼不移!这就是韩愈的性格!
也许是董晋读到了这篇赋,觉得对不住韩愈,便任命他出任秘书省校书郎、汴宋毫颍等州观察推官。因为董晋职务是汴宋毫颍等处观察处置使,便给了韩愈一个观察推官头衔,这其实仍是个闲差使,没有多少事可做,依旧使韩愈感到失望。
贞元十五年(799)二月三日,汴州的当权人物董晋突然因疾而逝,在当地引起了不小震动。董晋原以为自己得的是疥癣之疾,不以为意,谁知竟被病魔夺去了生命。韩愈奉命护送灵柩,谁料他刚刚离开汴州四天,汴州便发生了兵变,许多董晋的部下被杀,韩愈因不在汴州而侥幸逃脱了灾难。
离开汴州,韩愈依然无处可去。投靠谁呢?思来想去,韩愈决计到徐州节度使张建封门下一试。
张建封在徐州10年,政简刑清,他又礼贤下士,士子无论才能大小,投奔者,一律接纳,因此从者如流。韩愈也不例外,张建封给了韩愈一个安定的生活,既无衣食之忧,便有余暇读书,草堂数椽,清风透窗,把卷长吟,染翰操觚,也是一种乐趣。
但是,韩愈并不单单是要找一个栖身之地读书,他是想得到张建封的任用。而此时,张建封戎务倥偬,不暇他及,未给韩愈安排职务,韩愈又不便提出,未免心情再次惆怅。
平心而论,张建封在生活上待韩愈还是不薄的。韩愈虽然感激,但心情并不痛快,又无法启口,只能借诗《龊龊》抒发感慨,求张建封帮忙:
愿辱太守荐,得充谏诤官。
排云叫阊阖,披腹呈琅玕。
致君岂无术,自进诚独难。
韩愈希望得到张建封的举荐,到朝廷上充任谏诤的官员。韩愈把皇宫比作高耸入云的阊阖,任用他,他便会披肝沥胆,贡献出自己的聪明才智。韩愈自认为辅佐天子还是有一套办法的,但是要像毛遂那样,自荐于朝廷,那还是非常困难的。
这一次也像在董晋那里一样,贞元十五年(799)秋天,受冷落了将近半年之久的韩愈,被张建封任命为节度推官,尽管离报国还遥远得很,但总算有了点事情可做。
次年三月,韩愈在给朋友的一封信中叙述事情的经过时说:“去年春,脱汴州之乱,幸不死,无所于归,遂来于此。主人与吾有故,哀其穷,居吾于符离睢上。及秋,将辞去,因被留以职事,默默在此,行一年矣。”韩愈要走了,又写诗求推荐官职,张建封才加以挽留,给了他一个推官的衔。这个官职显然也不能实现韩愈的报国之志。史书中说张建封礼贤下士,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至少在韩愈这件事上,并未体现出张建封求贤若渴的风采。
韩愈两次在封疆大吏手下为官,虽然这些封疆大吏对他很客气,照顾也很周到,而且官职也很清闲,俸禄不薄,对于一般的人来说,能够得到这样高的待遇,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了。但韩愈为官并不是求富的,而是为了踏踏实实地干一番事业。因此,他在任幕僚期间总是渴望能够担任重要职位,真正为国家贡献出自己的聪明才智,并为此而付出了一定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