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见到空中闪烁着的星星的一刹那,盈脉语忍不住低笑出声。若非当日误打误撞碰着机关,被水冲到小皇帝的浴池内,她也不会知道小皇帝的病弱是伪装出来的,更不会想到用此种法子走出皇宫。
“娘……小姐,您是如何知晓皇宫内的这条密道的?奴婢起先还真以为您要为皇上殉情呢,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没想到我是为了撇开皇宫的一切逃命才要跳入火海之中的对吗?”
“嗯,娘……小姐真乃神人,什么都在您的预料之中,奴婢能伺候您当真是奴婢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噗……”盈脉语嘴角微扬,若夜之玫瑰轻绽,清柔的笑声溢出唇畔,“晓墨,你真是太会拍马屁了!你别以为我不晓得你此时的心情,你是否在为皇上掬一把同情泪?没有子嗣留下,尸体还被烧了,真惨哪!”
“娘娘,奴婢没有……”晓墨娇嗔抢白。
“该打,忘了我适才是怎么对你说的吗?”盈脉语故作生硬地轻叱道。
“呃……对,对不起,娘……呃,小姐!”晓墨差点没因这两个称呼而咬断自己的舌头,心里直为自己的笨拙而怄气。
“算了,称呼慢慢改就是,你要记住,下次唤我之前,先在脑子里想三遍再唤出来!”盈脉语的心情很愉悦,五月的天气白日暖,早晚稍显凉,但此刻泡在水里倒不觉得寒冷,或许是之前的经历太过刺激的缘故吧!
“娘……”晓墨正欲唤出声,倒是自己猛然噤了声,生怕盈脉语责怪。
“晓墨,我跟你说件事情,你可不要太过惊讶。”盈脉语淡淡地说道。
“嗯,娘……小姐您说!”晓墨又差点咬到舌头。
“就是,其实皇上并没有……”
“嗯?娘……小姐?您怎么不说……话……”
晓墨转脸看向盈脉语时,出口的话生生断成两截,因为她见到盈脉语的喉咙处此刻正被人以着一柄寒光逼人的长剑指着。而那个拿剑的人一身黑色的劲装,就连头脸也都用黑布包裹得严实,只留两只如鹰隼般犀利瘆人的眼睛冷酷地望着盈脉语和她。
晓墨陡然瞠大惊惧的瞳眸,吓得再也发不出声来。
“咳咳……苍,为何还不动手?”
一道低柔好听的嗓音传来,下一瞬,晓墨的眼前便出现一双白色的锦缎朝靴,以及朝靴上方那随风飘摆的白色衣袂。
饶是晓墨平日里迷糊笨拙迟钝,但此刻亦如当头被雷给劈了一记,那声音,那身姿,分明就是三日前刚驾崩的小皇帝尚流云澈!
听闻声音,名唤苍的黑衣人的剑尖又朝向盈脉语的喉咙逼近些许,盈脉语霎时便感受到那剑尖的冷芒冻结肌肤的森然冰寒。
盈脉语没敢出声,害怕自己因发声而导致喉咙蠕动,继而碰上那锋利无比的剑尖,就此了结一切尘世俗缘。
“皇,皇……”晓墨的喉咙里咕哝出一个单字,被水浸湿的墨发一缕缕黏贴在额头上,像纠缠的水草,衬托得她那一张被吓得惨白的脸孔更显恐怖骇人。
尚流云澈一个冰刀眼神扔过去,晓墨整个人被冻结住,心脏也如被冰给击散了一般,空落落的,没有活着的真实感。
“苍?”
“主子,她们是……”
没等黑衣人苍说出来,尚流云澈便发觉那个被自己给吓到呆傻的狼狈女子似乎在哪里见过?再瞄向苍用剑指着的另一名外表同样狼狈的女子时,他的眉头皱了皱——
“是你?”
几乎是瞬间的,“嚓”,苍收剑如鞘,整个人立在尚流云澈的身侧,似一尊从不曾动过的雕像。
“咳咳……”待感觉自己喉咙前的冷寒撤去时,盈脉语方才收回自己被吓出来的惊魂,伸出纤细的素白手指撩开额前熨帖着的湿发,“是我!”
一反死前的虚弱无力,此时的尚流云澈浑身透着堪可冻慑人心的冷峻,澄澈清灵的瞳眸也似被滴进了墨,渲染成两潭深邃的湖,莫测高深当如是。
“你……果然没有忘记赏花节那日的事情!”
他那质疑的目光盯得盈脉语心生烦厌,忍不住想抄起一捧河水挥向他……
然,手臂才刚要抬起,脖颈处再次被一柄长剑指着。盈脉语讪讪地作罢,不无讽刺地望着尚流云澈。
“是啊,我当日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是骗你的,那又如何?我自认并未做任何不利于你的事情,这回逃出来也是想为你‘殉情’来着。而你就很阴险了,不但在众人面前刻意做出有损我名誉的事情,还妄想将我和尚流隆烨送做一堆,请问,你小子到底安的什么心?”
盈脉语现下丝毫不介意自己脖颈处架着的那把剑,径自爬上岸,施施然走向尚流云澈。
“需要朕……我明说吗?”刻意无视她那一改往日清丽淡雅而如血色曼陀罗般迎风傲绽的妩媚笑容,尚流云澈面露清寒,语气中透着冷漠。
盈脉语牢牢盯视他半晌,忽而展眉轻笑出声。褪去外在的虚弱伪装后,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吗?哼,倒是与他叔叔尚流隆烨有几分相似!
“不必了,你放心,我也是逃出来的,从今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盈脉语明白尚流云澈话里的意思,他是在说她与尚流隆烨之间有“奸情”。她虽然身处深宫,不免见闻简陋,但也听说过江湖中有一种假死的药,按照剂量服下去,便可让服药之人达到他们想要的“诈死几日”的愿望。想来尚流云澈也是用了那种药,所幸他原本就伪装得比较虚弱,是以并未被外人怀疑。
他在临终前的嘱托,表面上是为盈脉语安排了一个绝佳的前程,实际上却是让她和尚流隆烨背负骂名的开始。她明白,尚流隆烨也自是明白,是以,她若是真的做了尚流隆烨的皇后,后果不堪设想。
盈脉语表面上完全不介怀,但心里却隐隐有些失望,亏她之前还觉得他酷似自己的亲弟弟,对他颇有好感,殊不知,他的真面目竟是这般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