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一回班就有好几个同学告诉我说我妈下午来教室找我来着,一人告诉我一遍,每听一遍腿软一截。好不容易挨到座位上,就差给郝华搀扶了方亚男忽然又来一遍,腿一下软到脚后跟,差点没钻进桌子底。方又添了一句,说你妈妈让你放了学早点回家。我吓的要吐血。一整个晚自习心率不齐,毫无学习的心思,全部精力投入在完善今晚靠谱不靠谱精彩绝伦的死法上。晚上回家紧张地按错楼下邻居家的门铃,注意到门牌号,刚反映过来要跑开人家把门开了。
我的计划是一进门就直奔我那屋,谁也别想拦住我,魔挡降魔,佛挡杀佛。可是进了屋关门一转身正好跟厨房里出来的老妈撞一个满怀。老妈一把扯过我的书包:洗手去!赶紧。
一桌子美味!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河里游的河边爬的跟满汉全席似的。今天这是怎么了?全是新鲜事!想想没准就是小命歇菜的前兆,以前的时候犯人被行刑前貌似都有这么一顿。我心情特复杂,特想吃又特不敢吃,怎么看这都像一鸿门宴,一提筷子又赶紧放下,终于忍不住说,妈要不再弄一对剑来吧,我心里塌实!老妈一瞅我,我都心虚地急了:您这是要唱哪一出来着?
胡说!什么这出那出剑不剑的?好好吃饭。烧退了吗?还觉得冷么?
本来没觉冷,老妈一问,全身汗毛倒竖,鸡皮疙瘩雨后春笋,立刻寒不自胜,哆哆嗦嗦上下牙磕着说:我冷!
老爸一直在正襟危坐缄口不语,终于发火:冷就脱了衣服,到外面风大的地儿站十分钟再回来,就知道什么是暖和了!老妈突然也投来一瞥,我俩腿立刻抽筋,嘴巴也抽筋,结结巴巴说了一个我自个儿都听不清楚的词:晚安!
我回了屋老妈紧跟进来,拉着我的手坐床上,说今天下午你逃课这事我知道的,你甭怕成这样。孩儿啊,知道老妈今晚上为什么没有揍你还给你做了这么一桌子么?
老妈的谈吐慈祥的不行,语气里没有一点攻击性,我的心理受了蒙骗,给戒备降级,嬉皮笑脸说可能是您,更年期早早的来,又早早的去了吧,哈哈。
老妈一把揪住我的耳朵:叫你这么小年纪说话不正经没大没小那边椅子上呆着去!
我今天下午去你们学校了,老妈开始严肃起来说,你班主任找我去的。问了问你身体的事,说了你今天请假的事。还告诉我一事儿,你考了班里第二名。
第二?真的假的!
真的!你们老师希望你注意营养注意身体,也希望我能理解今天你请假这事儿。你现在学习压力大,适当的消遣和排遣是应该的。我也能理解。行了吃饭去吧!
我心下彻底宽慰。玩完了心跳肚子里空无一物饥饿感代替恐惧占满整个意识,正要拔腿去安慰肠胃老妈忽然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咦我出你们学校的时候见你跟一小姑娘刚刚回来似的,她是谁呀?
我没有被老妈的不经意麻痹,谨慎说:我一同学。
臭小子,我猜你也这么说。你普通朋友?
对呀。普通朋友。
臭小子!我猜你也这么说。看那小姑娘长的还蛮好看,你以后要找女朋友了,参照这个标准就成。
老妈两句话吓我一跳,又一想我考了第二名这样光宗耀祖的事老妈一高兴什么话都说的出来这也在情理之中。郝华的妈妈我都见过了饭都一起吃过了而我压根就没跟我妈提过郝华这样一个人想想就觉挺不道德,趁现在老妈给喜庆冲昏了头不如今儿就把这事给老妈摊开说了,了我一心事,反正一回家就是打着不得好死的谱的。
妈,妈给您说一事儿。老妈都开了门就要离开了我抓住机会告诉她:您看到的那个长的蛮漂亮蛮可爱的姑娘,她……叫郝华,我的女朋友。
老妈的脸色霎地变了,面部肌肉开始不规则的扭曲。我预感到不妙,四下里杀气腾腾,剑拔弩张,空气里全是暴力分子。
我就猜你也这样说!老妈的语气近于嚷了:家法!
老爸闻讯很快递过来一跟藤条。那根藤条我可是太熟悉了。那是许多年前老爸老妈一次下江南旅游特地淘换来的那么唯一的一件质量上乘的非廉价货,还找了一个和尚开过光的,平时都被藏的特严实,关键时刻就出来伺候我。从小到大我不知被这个玩意儿教育过多少回,后来这玩意儿每一出现我就条件反射成腿软。
妈妈接过藤条就毫不犹豫往我身上招呼,一边追着我打一边“让你早恋”“让你没出息”的轮流骂着。
我向老爸投了无数次求救的目光每次都见到他铁面无情的脸,心灰地断定他老人家是肯定不会出面劝架了我只好自己劝:
亲娘您别打了我知道错了!你再打万一那么一失手这事没准就上明早各个头条了,一个封建家长的封建教育,这样的社会主义余孽思想多新闻啊,到时候全校老师全校学生全社会人民会一齐踊入咱们家瞻仰我的遗容和您的仪容,然后您就能看到社会长篇累牍的讲述这个封建教育的产物,到时候……
老爸终于出面了:你还一张嘴在这穷贫!甭留情!你问问他昨天都干些什么去了!
老爸不但见死不救,还落井下石,给我的罪过添砖加瓦。老妈突然收了手,问他昨天也逃课了?
老妈募地将藤条甩到地上,双手掩起嘴角的悲伤,摔门而去。
老爸紧随其后。
我始意识到,我把老妈伤到境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