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两天诸事顺利。
考试的前一个晚上,我把手机从我妈手里夺过来,声称有几个数学题要跟我同学讨论一下,我给李琼发短信说最近烦死我了,然后李琼就不断给我发黄段子,一条接一条的发,一直发到半夜,我说李琼你怎么了,我从来不知道你还藏了这么多好东西,李琼说我紧张。李琼说完又接着发,我被他的黄段子骚扰到深夜,过了十二点我开始失眠。我从来没有在十一点之后睡过觉,这完全颠覆了我的生物钟,我只是想给他牢骚一下我的心情,没想到被他的心情牢骚过了睡觉的点儿,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真想掐死他算。我关了手机操起课本背古文,不久睡意大降光临,我睡死过去,灯都懒得关。
语文考的感觉相当不错,考试的时候没发现,考完之后出来便找李琼对题目,这种感觉随着对的题目增多变得越发强烈。作文是“此星星非彼星星”的题目,老师说过高考作文立意最重要,立意正确,好歹都会高分,立意错误,写的再好也基本分数,而所谓的正确的立意,就是出题的那个人是怎么想的,而不是你怎么想的。我从理想与现实,扯到表象与本质,再到“愿望不是用来实现的,是用来指引我们走路的”等等等等,洋洒千言,立意无数,不断地强调社会和谐,人民幸福,青年进步,除非立题的人发自内心的邪恶,否则我一定圆满。
中午睡一觉,自然醒,因为恶梦无数。我梦到晓生来考试,考试之前晓生把我的书全卖了,然后拿着那些钱请我吃了一顿饭,我心疼地看着那一桌子佳肴,看着它们一道一道地上来,我直想给它们做一道一道的数学题,晓生问我你那些破书换这么一顿美味,感觉爽不爽,我说爽。晓生又问值不值,我说值!去年高考时节,我们同学们流行在那寄宿制的学校里复习功课,晓生高考前一天卖了自己的书,晚上去敲我正在自习课的窗户,喊我出来吃大餐,我非常高兴。第二天, 我发现我的书也全不见了,我正愤懑地大骂呢晓生又来敲我窗户,喊我出来吃大餐。我正准备化悲愤为大粪的时候,突然发生了恶梦中的那一幕。
数学考试感觉一般,最后一个题目没有做,因为没有时间了。我一看最后那道题目颇有深度,干脆检查前面的。出来又四处寻找李琼对题目,这混蛋却早溜了。
理综发挥很差,物理生物化学都是我的强项,但是最后几个题目却卡的我抓耳挠腮。我躲在校门口堵李琼,我有一腔的郁闷要与李琼分享,我相信这个斗转星移聚集一脸的怪物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是我却碰见了方亚男。都知道我有考完试对题目的恶习,方见我就想躲着跑,我追两步说你考的怎么样,方说很好啊,这么简单。我吃一惊说那你走吧,回家一定要注意安全,注意生命安全。方乜斜我一眼,绝尘而去。
回家的路上想一想我一出考场就找人核实答案这样又何必呢,我永远不能正确计算自己的分数。我去年感觉考的最好的,反而是我成绩最差的,语文选择题我只错了两个,一个没记清楚的就算也错了那样别人还都是我的倍数或者数倍,然而最后我却是语文成绩最差的。它是如此地神秘,我们寒窗之下奋斗十几载,为了就是揭开高考神秘的面纱,可是交手之后我们发现,它依然如此地神秘。
考英语的时候我还深陷中午的睡意之中不能自拔,在考场上哈欠连连,最后自己急的不行,直把矿泉水往眼睛上抹,后来老师发出最后十五分钟的提示,我立刻睡意全消,智商提高几十个点,小聪明不断出现,最后还好,高低完成题量。
我很喜欢历史课的,但是我一上政治课就发困,不知为什么。老师一来我就睡觉,我的生物钟完全追随政治课的安排,到最后老师都讲过些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了,政治老师还找我,说你什么意思,我笑着想告诉他我生理反应,但我不能说,我说我不知道,但反正我考试好就行了。后来我考试想当然不能好,整个高一上半学期政治课讲过什么我一点都不记得了。于是我带着对历史课的遗憾转理了。但是转理之后一段时间,我一上化学课就睡觉,我的生物钟又开始追随化学老师的脚步声,完全如出政治课一辙。化学老师也找我,直接就问我你学文的还是学理的,我看着化学老师出神,化学老师是出了名的美女,我真想夸夸她,还没等我开口,她先气的发笑了。她问我,还睡不睡了?以前化学课铃声一响我就昏睡过去,跟化学老师基本没见过几次面,这次发现了秘密,我说我才不睡。
高低是我化学的底子太好,我不仅追上了课程,我觉得要不是郝华拦着,我还能追上化学老师。后来我的贱兮兮的生物钟又出现了,它瞄上了英语课,别说我不答应,英语老师第一个就不答应。我们英文老师是年级组长,他手底下的两个班英语是整个年级最强悍的,经常有奥班的一些学生过来跟我们讨教英语的进步方法,我们能说什么,被逼的。那段时间英语老师经常就把埋头欲醒不能的我喊起来回答问题,我一失口或者失声,就被罚抄课文多少遍。那是一段惨绝人寰的岁月。后来我的困意被逼的发散,每节课都要小睡那么一下,而那会儿我迷上了金庸的武侠小说,我发现只有我看武侠的时候才不发困,于是金庸武侠成了我醒脑的有效工具,那段时间我一发困就从抽屉里面掏出查良大侠的书看两眼,不困了就继续听课,又困了再掏出武侠世界,不困了再把武侠世界塞回书洞,往复如此,效果奇佳。可不曾想,我考试的时候没办法掏出书来看,于是就这么留下了后遗症。
最近我郁闷极了,我开始觉得我身边每一个人都很重要,他们支撑起我的生活,他们让我有安全感。于是我晚上喊方亚男和李琼出来一起喝酒。李琼说没钱了,我说我请客,于是李琼来了。方亚男说李琼去的话我就不去,我说李琼才不来,他怕花钱。于是方亚男也来了。
那晚我们在路边的地摊上吃了一点夜宵,却要了十几杯扎啤,我还不错,但方亚男和李琼明显不行了。看着这两个烂泥我特感慨,我说你们跟着我起誓!两个人毫不犹豫地说:我们起誓!我说好,开始宣誓:我们永远不分开。我们要上同一所学校,在同一个单位,住同一栋楼房,长相厮守,然后死了埋一个棺材。李琼意气风发地道:我同意!方不表态,我骂道,你他娘的犹豫什么呢!方醉态说我不同意。我说为什么?哪个男的勾引你了,令你脱离队伍?方说,不要李琼我就同意!李琼大叫为什么你凭什么对我有意见!方歪着脑袋想一想说,对一个人有意见需要理由吗?李琼又大叫你发什么神经病啊,有意见当然是有理由了,你什么意见就是什么理由!
方亚男和李琼都大醉了,方亚男直脱下鞋子抱着哭,而李琼则不断在地上捡垃圾逮着路边绿色一筒子就往里塞,一边塞一边还大骂:妈的这他妈什么垃圾桶,口开这么小怎么丢垃圾!我大骂一声:这他娘的是邮筒!
我所谓的诸事顺利,是说那两天没有接到任何人任何不幸的电话。我以为我妈那两天拿着我的电话把我的厄运全屏蔽了,考试结束我申领回我的手机翻查通话纪录,大家确实没什么事骚扰我。可是那两天之后,不断地有不幸的电话进来。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知会有多珍惜那两日的幸福生活。第一个是万死的晓生的。
我是晓生。
你喘喘气我都能听的出来。我以为我终于接到晓生的电话我会抓狂,拼命地嘘寒问暖审个明白,但是我似乎很镇定,我不知道是为什么。我觉得我有很多事想问他,我有很多事要他亲口跟我说,但是我忽然又不想问他。我忽然不愿接他的电话了。
你杀人了吗?
我杀人了。我知道你会问。
你实话告我,我相信你。
我杀人了。
你他妈正常点!
我杀人了,麦落,你正常点。
你他妈神经病。
我啪便挂掉电话。两秒钟,我又打回去。
又是老样子,你已经习惯性地情不自禁挂掉电话打给我了。
这个号能长用吗?
这个是公话。我现在什么电话都不能长用。
那你有什么事你赶快说吧,电视里警察就喜欢监听这个。
我想让你帮我问一下,如果我杀了人,又强暴了一个姑娘,我会得到什么惩罚?
晓生,我求你告诉我,你出门这一年,你没有变什么?我现在觉得我他妈不认识你!
我什么都没有变……我也不知道我没有变什么。你去协和医院吧,我爸又住院了。你给他买一只烧鸭,就在出了我们家西街口那家,那店没有名字,烤鸭要现成把肉熏好,再多拿两包五香料,老头子口味重。我会再打电话给你。
这是晓生出事以来的第一个电话。
有些事无论别人跟我怎么说,我都不相信,我只想听晓生一句话。如今晓生连说三句,然后又补了一个问句,我现在终于连他也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