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晨光熹微。
无数的皮革帐篷和土造的小屋在赤魂川和青魄川之间的平原上拨地而起,青狼族和风徙城的部队不分彼此,相互寒暄饮酒,一场大战之后,双方早就是患难与共的兄弟,国仇家怨不过历史尘埃再不去在意。
昨夜的篝火还没有完全熄灭,在这个有些凌乱的军营中四处飘着青烟。迟傲一个人在大帐中出神,看守的卫兵都被他打发去狂欢,他手中把玩着在赤炎龙身体中发现的那颗海魂珠,当时太过嘈杂,也不知有没有什么预言,迟傲越来越在意这件事,暗自感觉这就是一切的关键,明亮夺目的珠子映着他的脸。
你到底去了哪里?他心中暗叹道。
宝儿在他的下方警惕地动了一下,它的四肢缠着一些绷带,迟傲也没有想到与赤炎龙一战它受了这么重的伤。
还没等他走下台阶,外面一个尖锐的声音跑动着喊道:“大当家的!小人有事找你,哦,禀报……”
铁二锤几大步跑了进来,一边抹着一头的大汗。后面几个士兵拉都拉不住他,只见他一身铁甲拿着一个铁锤,大口大口地喘气。
“大王!这人,他……”士兵们道,有的手中还拿着酒碗,说到一半又不好意思起来。
“我可是大王的亲军!”铁二锤挥着手回头道,“你们这些小兵快守着门,去去去!”
铁二锤胡乱地指挥着围拢过来的士兵,一脸的神气。众士兵们杵在门口面面相觑。
迟傲点了点头,一堆人才散去。宝儿朝着铁二锤走了过来,它露出尖利的长牙,铁二锤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跳,绕过这个巨物来到迟傲的桌子边。
“怎么,叫你好好待在纤罗,怎么跑回来了?”迟傲抱着手臂饶有意思道。面对阿古达这等将领他免不得一诺千金满脸严肃,看见铁二锤有时反倒轻松许多,跟他打趣起来。
“哎,大当家派小人去打听消息,小人可是兢兢业业,特来给大当家的禀报。”
迟傲笑道,“我看你没回去干老本行吧。”打量着他一身强盗的装束。
“大当家叫小人当奸细,小人总得找点道上的朋友啊!”铁二锤不高兴道。
“好,你说吧。”迟傲正经道,说来阿古达他们能举兵西行还是靠了这铁二锤的情报,依他的人脉可能真有什么重要的消息。
“要打仗了!”铁二锤提高了嗓门道。
“怎么回事,仔细点!”迟傲皱起眉头来。
“纤罗的军队全体西进,已经到了夕水河边!”铁二锤咂舌道,“小人亲眼见到那个女人带着所有亲兵从千绫城出去,眼下恐怕有七、八天了。”
西进,夕水河一过就是云之州,难道是要打苍澜,居然在这个时候?!迟傲心想,大感不妙,问道:“有多少人?!”
“这个小人可不清楚,不过道上的朋友说各村各寨的人可都被抓了,种田的也上了战场,估计至少有八十万。”
迟傲眯着眼睛,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没有说话。
八十万远远超过现在他能找到的部队,可是南宫越绝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还是取道云之州,就算八十万的军队真能渡过险峻的晨夕二水,又能找到迷雾之中的云之州,也是大费周折,还不如从天界山绕行更方便。
迟傲忽地想到几年前在云之州抓住的那个哨兵,当时他认为到云之州筑桥简直是天方夜谭,可是现在心中却深深忧虑起来,南宫越绝的脸在他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女人能作出什么事,绝非常人可以猜测到的。
迟傲捏紧了拳头,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就向外冲去,铁二锤不知所以忙跟了出去。
大帐外,几个士兵忙跑来道:“报告大王,风徙城赤沙王回来了!”
来的正好,迟傲心想到。
只见西边一大队的马匹飞奔而来,格尔结实的体型看起来格外引人注目,而后面跟着几十个陌生人,红莲又身着那件绯红的衣裳在马背上疾驰。
等队伍来到迟傲跟前,格尔下马道:“迟傲兄弟,这是大漠上的诸位城主,他们都愿意加入我们的队伍。”
迟傲点点头示好,几十人都跟格尔一般装束,看起来粗犷高傲。
“我等乃是风徙城下属五十三城主,如今沙图尔已死,我等共举赤沙王为摄政王,听闻迟傲兄弟与摄政王歼灭赤炎龙,大漠子民无不佩服,我等愿意听从调遣,共同消灭我们的敌人!”一个黑胡子大汉道。
“多谢各位城主,”迟傲朗声道,“诸位有多少兵马?”
“我等有兵马十万,弩车、炮弹无数!”大汉畅快道。
“好!”迟傲道,“就劳烦各位将将士整编入赤沙王的黄沙军共同御敌!”
众人吆喝,马上派了骑兵去后方传达命令。
等各城主都散去后,迟傲才松口气,面对红莲,他刚想说句话,只见她扯了扯马鞭,一句话不说就黯然离去。自赤炎龙大战后,红莲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格尔都一言不发,只在醒来的那一刻痛快哭过一次,而之后就变得冷若冰霜,之前火烈的性子也一去不复返。
迟傲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还是让她自己冷静得好,转向格尔道:“格尔大叔,我还有别的事找你商量,纤罗已经发兵攻打苍澜。”
“此话当真?”格尔骤然紧张道。
“消息应该很可靠。”迟傲看了看铁二锤道。他站在一旁似乎想插上几句话,可是又被迟傲制止。
“那迟傲兄弟有什么打算?”
“我想马上回师驰援腾御元帅。”
格尔略想了一下道:“甚好,钧天阁想并吞天下,如今南北各国都大伤元气,只有苍澜还未动干戈,若被击垮,北境也不会安全,我会随你一同抗敌!”
“那详细的计划……”迟傲刚说到一半,格尔看了看远去的红莲道,“我们明日再商量吧。”
迟傲理解得点点头,当日他抱着红莲终于脱离赤炎龙的龙腹,格尔本死寂的心又跳动起来,他更觉得亏欠红莲太多,这些时日都是百般担忧刻刻不离。
迟傲等他也走后,叫了一个士兵过来问道:“可有阿古达和炎冶的消息?”
士兵赶紧放下手中东西,道:“没有!统帅接了大王的命令就出发了,没有消息!”士兵有点害怕地看着迟傲,仿佛因为什么也不知道而感到不安。
迟傲笑了笑,让他回去喝酒。对楼兰天下现在的局面,迟傲心中已经有了些概念,南宫越绝最近会有动作他也是预计在内,只不过不知道他会出兵高云草原还是苍澜,所以他给了阿古达特别的任务,炎冶也主动要求一起去,迟傲知道他是想刻意避开人群,就没有阻拦,如今没有任何消息,那计划就是很顺利了。
“铁二锤。”迟傲回神道。
“大当家,小人在!”铁二锤赶紧回应道,一步就走到迟傲眼前,迫不及待想找点事做似的。
“你马上去苍澜找腾御元帅,告诉他纤罗进军的消息,和我马上会带兵赶来对敌!”
“是,小人遵命!”铁二锤撸起袖子,像模像样地说,“大当家你放心!”说罢就小跑着离去。
迟傲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腿,突然道:“小心……活着回来!”
铁二锤一时停住脚步,转身重重点了几下头,抹了抹鼻子更发狠地跑了出去。
这一日又要完了,迟傲看了看天空的颜色。他一个人转身向空荡荡的大帐走去,忽然觉得有些孤独。
苍澜早已不是以前闲散安逸的场面,碧潮城中各处皆有士兵把守,甚至这几年新建了不少塔楼和烽火台,原本低矮的城墙也被加高了许多。大街上,广场中各处都有人奔走呼喊,话资也大都是长老会和腾御元帅的事。
十多年了,想不到苍澜三元首之一的腾御居然还能回来,他曾经威望就更胜空锦,如此再现,反倒又加了几分神秘色彩,如今几十万的大军逼近碧潮城,又势必搅起许多风风雨雨。万波楼上,一个女人想到。
“把窗户都关上。”女人说,楼下一群民众正大声喧哗。
一个婢女赶紧过来执行吩咐,而这时候另一个婢女匆匆忙忙跑进屋来,说:“夫人,将军……他来了……”说话有点吞吞吐吐的。
女人也不看她一眼只是点头,还没等她开口,众婢女就纷纷退了出去,像是极为熟练。
一个全身铠甲的男人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他脸颊狭窄留着黑色的胡须,右手按在佩剑上,看起来极为得意,这人招呼也不打,就直接进了女人所在的小屋。
“美人,我来了,”男人笑着说,“都多长的时日没见了?”
女人厌恶地皱了一下眉头道:“将军军务缠身,我怎好意思打搅。”
男人几下把铠甲和佩剑除去,里面是丝绸的长袍,他说:“忙什么,不就是打仗吗,还早着呢!”一把抱住女人。
“城外几十万大军,怕是马上就要开战,”女人凤眼微眯,说,“我这万波楼怕是保不住了。”
“谁说的,”男人提高嗓门道,“只要有我在,谁敢动这里,再说了,大祭司还有后招,要真打,我们也不会输。”
“哦……”女人道,“将军跟大祭司有打算就好。”
“哈哈哈!”男人道,“何必尽说些扫兴的事。”他抱起女人就吻了过去。
女人挡住他道“如此,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啊。”
“哎,美人何必愁苦,这事……”男人有一点警醒又有一点得意道。
“将军小声些。”
“不怕,我从密道过来的,”男人道,“你的地方我还不放心吗。”
门外,几个婢女紧紧守着门口,任外面再是喧闹,这里也是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