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逝，忙乱中，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凌晨，已经吃饱喝足的食客们拍着肚子三五成群离开，空座位渐渐地多了起来。
钟海的串子已经告罄，不锈钢盆子里只剩下了散发着熟羊肉味道的明亮铁条，他准备收摊了。他拿起旁边的小铁皮箱子，把钱倒在小桌子上，准备清点钱数。这是他半个晚上的收获，他想看看自己到底收获了多少，然后大致盘算一下一个晚上能挣多少钱。这毕竟是他的第一桶金，他必须以虔诚的姿态来清点这些钱。他都想好了，等奋斗一段时间，积攒了一定的钱，也开个饭店。开不起大的就开小的，慢慢来总能混上了老板。
这个世界到处都是鲜花和掌声，但大多时候，人只有处在高山之巅才能赢来这些。不可想象，一个穷光蛋怎能和鲜花掌声有缘，所以，钟海现在需要钱，并且要努力去挣钱，只有自己挣来的钱花起来才心安理得。
钟海的钱刚数到一半，一声突然的刹车声传进了钟海的耳朵，给他的耳膜带来了强烈的震感。他猛然抬头，只见一辆崭新的帕萨特停在人行道上。
钟海把目光投到车子时，车子还在轻微地摇晃着。
这家伙，肯定是喝醉了，不然不会开得那么快。钟海想。由于刹车的声音干扰了钟海，他忘记了清点的钱数，当他收回目光再次重头数钱时，却发现，一个年轻的，大致二十出头的留着披肩长发的女子从车里走出来。
钟海把快要收回的目光重新投了过去。钟海的自控能力很强，可今天他的情绪有点失控。他情愿失控，好让他的感情有个自由活动的空间。
女人的长发透露出女人的温柔，男人喜欢温柔，也就喜欢长发，但钟海重新把目光投过去却并不仅仅是为了看女子的披肩长发。他更多被吸引的是女子苗条的身段和从身材上透露出来的钟海自己也说不清的某种神韵——飘逸，得体，优雅，年轻漂亮，当然也带着一份现代年轻女性的刁蛮。钟海一时找不到更适合的词汇，只能在脑海中翻江倒海地寻找着最美好的词汇和最具有说服力的理由。
钟海希望女子上来吃烤肉，虽然他觉得自己的想象是痴人说梦。这般时髦的女子，轻易不会吃烤肉，至于其中的理由，相信很多人都明白。
披肩发向烤肉架子走过来，在路过时只瞟了钟海一眼，然后向饭店走去。钟海一阵失落。他原先想着，只要女子能吃他的烤肉，即使不收钱他也心甘情愿。
披肩发的背影似乎具有强大的磁场，强劲地吸引着钟海的目光。
饭店的门被推开，披肩发的前脚已经踏了进去。就在钟海彻底失望时，奇迹发生了，披肩发突然退了出来，掉转身子一溜风地向钟海走了过来。钟海来不及收回他的目光，和披肩发的目光撞了个满怀。
灯光明亮，但钟海却发现，披肩发的眼睛清澈见底，一尘不染。
“来十串烤肉，五瓶啤酒。”披肩发朝钟海说。
“好，好，这就来，马上好，你先坐——”钟海忙不迭地说。
钟海一直目送着女子在离钟海不远处的一张快餐桌子旁坐下，才把手伸到了不锈钢盆子里，这时他才发现，不锈钢盆子里只剩下了明晃晃的铁条。
而女子已经启开了一瓶啤酒，不时地瞄了瞄钟海，希望他早一点把烤肉送过来。
“二毛，拿羊肉过来。”钟海朝饭店喊道。胖保安原来叫二毛，钟海后来才知道。
胖保安拿着警棍从饭店里走出来，来到钟海身边，咋咋呼呼地说：“海哥，天都亮了，人也走光了，还烤什么肉，别见了钱走不动，再说，现在串肉也来不及了。”说着打了个哈欠。
“叫你去你就去，费什么话，人家还等着呢。”
“让他明天再过来吧。”二毛大大咧咧地说。
“我已经答应人家了。”钟海一边吹火，一边小声地说。
蓝色的火苗很快窜起来，钟海朝女子瞄了一眼，只见她一手端起杯子，一手抚摸着垂在肩膀上的发梢，慢慢地品味着啤酒的味道。
二毛顺着钟海的目光望过去，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在钟海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耳语道：“海哥，行呀你，看不出来你的眼光挺毒，不错，真不错，就怕人家看不上你，你也不看看人家那小模样，别说打扮的如此如潮，就是穿着朴素走在大街上也能迷倒一片……不管怎么样，既然海哥吩咐，我照办就是。”
说完走人。火苗还在上窜，照在钟海的脸上，他的脸红红的，像喝了酒。他没喝酒，但此刻，他的心醉了。
“再来十串。”披肩发瞄了钟海一眼，轻轻地说。
钟海又烤了十串肉端过去，把盘轻轻放在桌子上，看到放在桌子一角的三个空瓶子，不由劝说道：“酒还是少喝点，你还开车呢，警察抓住了不但要吊销驾照罚款，还要被拘几天。”
女子瞟了钟海一眼，翘起嘴角，脸上堆起顽皮的笑容，说：“你这么热心，不该烤羊肉。”
“我该烤什么肉。”钟海一愣，不禁问道。
“耗子肉。”
“你喜欢吃耗子肉？”
“你才喜欢吃耗子肉。”
“你为什么要我烤耗子肉。”
“狗拿耗子呀，烤耗子肉不用花钱。”女子绕了一圈，终于把钟海绕了进去。
女子的话如一盆凉水，浇灭了钟海从头到脚的热情和心内对女子的无限好感。他瞥了女子一眼，悻悻地离开。
而他身后却传来女子咯咯的笑声。那笑声，带着开心，夹着揶揄，还有几分嘲讽在里面。
“海哥，给我来几串子烤肉，我也馋了。”二毛从走出饭店，大大咧咧地说。他看了女子一眼，眼珠子几乎要掉进木炭槽子里。君子好逑，无可厚非，二毛虽然和君子无缘，但也无可厚非。
钟海刚把十几串烤肉架在烤架上，披肩发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喂，卖烤肉的，多少钱。”一个“喂”，一个卖烤肉的，这两个不恰当的说辞就像两把铁锤，同时击打在钟海的脑门上，自尊受到了伤害。他心疼，不由皱了皱眉头。
二毛虽然与君子无缘，但也不是个十足的傻瓜，也听出了披肩发对钟海的不恭，就大大咧咧地走过去，把手伸出来，说：“八十。”
钟海听出来，二毛不是在找茬就是想和女子搭讪。
“二毛，别胡来。”钟海叫喊道。
按照披肩发刚才对钟海的态度，一定会把二毛调侃一番。
可是，钟海所想的情形并没有出现，接下来的一幕简直让钟海目瞪口呆。披肩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往桌子上一放，说：“别找零了，剩下的算是给烤肉的小费。本姑娘别的没有，就是有钱。”说着就站起来走人。
“本少爷知道你有钱，但你没文化。”二毛不服气地说。
“我比你有文化。”披肩发依然不屑地说。
“你什么文化。”二毛问道。
“本姑娘本科文化。”
二毛脸上尴尬，看了钟海一眼，马上还嘴道：“我是没文化，可我哥有文化，也是本科毕业。”
“哼，卖烤肉的是本科文化？笑话。本姑娘心情不好，没时间和你磨牙。”
披肩发站起来，踉踉跄跄向车子走去。
旁观者清，钟海知道，姑娘喝多了。
果然，姑娘才走了两步，就跌倒在地。钟海走过去，弯腰把姑娘扶起来，要把她拉回到桌旁坐下，没想到披肩发挣扎着说：“松开我，我能开车，我要回去。”
“你都醉成这样了，还怎么开车。”
“那你送我回去。”姑娘舌头已经不听使唤，口齿已经不清，看来真的醉了。她指着钟海，不停地摇晃着脑袋，重复着“你送我回去”的话。
“你家在哪里？我打个电话过去，让你家人来接你。”
“我，我就不，我就要你送我回去，我就不信……他走了，但我依然能认得回家的路……我觉得你比他更帅，帅呆了……”
钟海不明白披肩发说的是什么，但能判断她一定遭遇到了什么挫折，就交代二毛要他收拾了烤架，把姑娘扶到了车上。
“你家到底在哪儿？”钟海问道。
“你先发动车子，我再告诉你。”披肩发说。看来，这是个喜欢套件还价的主儿。
钟海发动了车子，再问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
“先北，再南，然后再东。”
帕萨特缓缓地启动，超北面驶去。
车子开到大转盘，按照披肩发所提供的方向，钟海扭转了方向，把车子朝南开，可如此一转，又回到了原路上。他似乎又被披肩发涮了一回。
“到底你家在哪儿？”
“建国路五十八号，市府大院，我家就在市府大院。”披肩发含含糊糊醉意朦胧地说。
钟海驾着车，朝建国路开去。披肩发喝多了，她的家不会在市府，但一定在建国路。一个人喝得再多，只要还能说话，家一定会装在心里。他相信披肩发不会买了她的家。
当帕萨特被钟海驾驶到建国路上，再问披肩发时，披肩发已经进入了梦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