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队长死了，抓住他。”
三五个警察一拥而上，按住了钟海，并给他上了铐子。
就因为一个李曼，钟海打死了警察，飞来的横祸。
队长被急救车拉走，钟海也被押上了警车带到了局里。
足疗堂的一干女人和老板娘被挨个审问，钟海被涉嫌过失杀人，被戴上了脚镣关进暂时关押在滞留室。
滞留室里灯光昏暗，钟海坐在地板上，地板冰凉，彻骨的冷渗透到他的血液里。灯光是白色的，墙壁也是白色的，白色的灯光照在白色的墙壁上，白上加白，钟海的脑子也一片空白。一时的冲动酿成了大错，谁也救不了他，等待他的只有法律的严惩。
隔壁审讯的声音传过来，钟海听着李曼熟悉的声音，意识才慢慢地清醒过来。
“姓名？”
“李曼。”
“职业？”
“足疗堂的按摩师。”
“什么时间到足疗堂工作。”
“三天前。”
“和警察打架的到底是你的什么人。”
“是我老公。”
“你涉嫌卖淫，请你老实交代你的问题。”
“对不起，我有心无胆，你们也没证据证明我违法乱纪。”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没有卖淫。”
“我不知道，但我的衣服可以证明，我只有在工作是才穿足疗堂规定的工作服，其他时间都穿着正常人的衣服。”
“还有什么证据。”
“就拿今天为例，我请求你们现在给我检查。”
钟海没想到，一向看起来柔弱的李曼，在关键时候却不像别的女人那样六神无主哭哭啼啼。
“下一个。”警察说。
钟海的汗落了，他感到了寒冷。他站起来，带着沉重的脚镣开始在滞留室蹦蹦跳跳，脚镣拖在地板上，发出了哗啦啦的声响，一个警察走过来，往里看了一眼，说：“喂，别制造噪音。”
“我冷。”
警察开门，把钟海拉到铁门边，打开他的铐子，把他拷在了铁门的把手上，然后又锁了门。但钟海的脚还能动，他不停地移动着脚，脚镣依然撞击着铁门，哐当哐当的声音很响亮，噪音在走廊里回荡着。
谁也救我？钟海第一个想到能救他的人就是蒋丽君。
蒋丽君是市委书记的女儿，但市委书记的女儿也没有起死回生的本领，队长活不了，钟海就必须死。当然，如果能有一个好的律师替钟海辩护，给他来一个过失杀人的罪名，也许他还能在监狱里苟延残喘他的后半生，那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吴子玥，钟海突然想到了吴子玥。
他觉得自己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吴子玥，如果吴子玥知道他为了救一个足疗堂的女人而杀死了警察，他会怎么看待自己。连钟海现在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去救李曼，难道是李曼主动向他投怀送抱的缘故么？这个理由根本不成立，因为，蒋丽君也曾三番五次想和自己成就一番肉体和灵魂交错的因缘，初次见面的杜少芬也想自己攀上某种关系，还有黄一一，更是趁自己熟睡之际少皮没脸地钻进了自己的被窝，这几个人如果和李曼有相同的遭遇，钟海会不会出手。
他既不能否定，也不能肯定，最后他只能盼望那个警察队长千万别死，只要警察队长不死，钟海就还有救。
凌晨三点，审讯结束，该关押的关押，该罚款的罚款，但李曼却被释放了。警察队伍是干净的，大部分警察都会秉公执法，他们并没有因为李曼是钟海的“老婆”，而钟海打死了他们的队长被故意找茬。
钟海被拷在铁门上，不能蹲，更不能坐，他重演着王一鸣被拷在桐树上的故事。他站了几个小时，两腿发麻，早已失去了知觉，但他的耳朵却很灵敏。
走廊上传来李曼的哭闹声，他要见钟海。警察的态度不太好，教训李曼说：“事都是你惹的，如果你不去那总肮脏的地方工作，你老公就不会要救你，你老公也不救你，就不会打死我们的队长，你老婆不打死我们的队长，他就不会被关押在这里。走吧，回去好好反省一下，那种地方还是别去了，另外，回去后给你老公做点吃的送来，我倒是可以考虑替你转交。”
“不，我就要见我的老公。”
“你走不走？”
“我不走，除非你让我见我老公。”
纠缠声传进滞留室，可惜钟海听不见李曼和警察是如何纠缠的。
另外一个声音传进了滞留室，让钟海大为惊喜。
“让她看她老公一眼。”听起来很熟悉，但钟海一时想不起是哪个。
“报告李局，我只是在执行任务，请恕我不能从命。”
啪地一个敬礼，钟海听得很清楚。
“小子，挺忠于职守的，不过你可要服从命令。”
钟海听出来了，是李泽兵，就是袁火的舅舅，那个敲诈了王一鸣三十万块钱，主管刑侦的李副局长。钟海感到不妙，到了公安局这一亩三分地上，再碰到这个警察中的败类，即使自己没犯罪，也极有可能被狠狠地敲一竹杠。
警察打开了滞留室的铁门，放李曼进来。
李曼当着警察的面扑进了钟海的怀里，用软弱无力的小拳头捶打着钟海的胸膛，说：“老公，你何苦呢，为了我，你赔进了一条命，不值得。”说完哭泣。不知何故，钟海的眼泪也哗哗地往外流淌，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流眼泪，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不是怕死，一定有别的原因。眼泪拯救不了死亡，公安局不相信眼泪，钟海也不相信眼泪。
钟海好想搂着李曼，拍拍她的肩膀，给她点滴安慰，但，他的双手被烤着，他腾不出手来。
李曼柔软的发梢摩擦着钟海的下巴，钟海心里暖暖的，他发誓，如果吴子玥真的嫌弃他这个死刑犯，他决定在临死之前把李曼当做自己真正的老婆。临死之前，钟海不能孤独，即使在灵魂升入天国之后，他也希望在这个美丽的人间，能有一个美丽的少妇逢年过节为他烧几张纸钱，不然，远在天国的他会感到异常孤寂，其他的鬼魂们也会笑话他的无能。
突然的想法给了钟海无比的勇气，他低声地安慰李曼，说：“你也别难受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迟早都要死的，我给你个电话，你出去后通知吴子玥，如果警察允许，请她来看看我，我想见她一面。”
“不行，死刑犯不能和外界有任何联系。”值班警察断然呵斥道。
“没事，小伙子挺重情重义的，出了事我负责。”站在门口的李泽兵说。
李曼点头，钟海报了一个号码，李曼记在了心里。
钟海催促李曼离开，李曼依偎在钟海的怀里，哽咽着说：“你为我死，我为你而活，无论结果怎么样，我都会惦记着你。”
值班警察不愿看到着生离死别的一幕，拉开了李曼。李曼看了钟海一眼，恋恋不舍地离开。
“请给钟海打开铐子。”李泽兵等李曼离开后，对警察下达了命令。
警察迟疑着，好像没听到李泽兵的话。
李泽兵又重复了一遍，警察才下了很大的决心，鼓足了勇气，说：“报告李局，恕我不能执行你的命令。”
“小子呀，我让你打开你就打开，全部打开，出了问题我负责，老子也是老警察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心里自然有数。”
警察极不情愿地从腰间掏出钥匙，嘟囔着说：“李局，我的饭碗也捏在你手里了。”说着，替钟海打开了铐子，还有脚镣。
“你可以离开了，这里有我呢。”李泽兵再次向警察下达了命令。
钟海的左眼直跳，他感觉到，好的兆头可能降临，虽然希望不大。
警察离开后，李泽兵走进了滞留室，在钟海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这个简单的动作，给了钟海无尽的希望，他仰脸看着李泽兵，只见李泽兵的脸上浮现出暖暖的笑意。
“明白了吧。”李泽兵问道。
钟海摇摇头。
“给杀人犯罪嫌疑人开铐子，这个罪名可不小啊。”
“你的意思是？”钟海问道。
“我也不吓唬你了，我刚从医院里回来——”李泽兵突然不说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叼在嘴上点燃后抽了一口，很自信地吐一长串的烟圈。
圆圈由小到大，一个个相连，一个套着一个，钟海依次排列的大小烟圈中，看到了黎明的曙光。他张张嘴巴，但什么也没说出来。
但他在没有听到更为确切的消息之前，他不能说，以免狗吃尿泡，空欢喜一场。
“我刚从医院里出来，王准星，哦，就是那个队长，他已经没事了，他的脑壳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暂时休克而已，轻微的脑震荡，消息一段时间就能痊愈。”
“真的？”钟海喜出望外地问道。
“你看我像是和你开玩笑的么？公安局这种地方，不能开玩笑。”
“谢谢李局。”
“先别谢我，我现在就能放了你，但在放你之前，我还想和你谈点事。”李泽兵突然收敛了笑容。
“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保证答应。”
钟海之所以答应得之所以如此爽快，是因为他汲取了李泽兵处理王一鸣和白素婷案件时时敲诈了王一鸣三十万块钱，这次，李泽兵借着钟海和警察的斗殴，肯定还要故伎重演，狠狠地敲他一竹杠。十万八万对于钟海来说不算什么，只要李泽兵能痛痛快快地放了他，他愿意拿钱消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