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爷爷。”
“有话好好说，别带脏字。”张国云尽量装出平和的声音说。
“少他妈的啰嗦，开门，不然我们就砸门了。”
张国云麻利地开了门，但他依然不敢开防盗门。
“请问你们是……”张国云知道是钟海派来的人，但却故作糊涂地问道。
“说过了，你爷爷，两个爷爷。”
张国云犹豫一下，伸手扭开了防盗门的把手。他本来不想开防盗门的，但怕两个凶神恶煞在门外吵闹，在街坊邻居面前败坏了自己的名声，所以不得不开了门。
“请进。”张国云陪着笑脸说。
“还是在这儿说吧，大爷也不瞒身份了，我们是来替人要账的，至于多少钱，你心里清楚，老板说了，利息就免了，但本钱一定要给，你一个副校长，谅你一时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我们在时间上也不为难你，这样吧，给你三天时间，从此刻算起，第四天我们来拿钱，如果你不能按时，休怪爷们手下无情。”其中一个说着，摘掉了墨镜，一边往墨镜上吹起，一边擦拭着。
“请问是钟海兄弟派来的吧。”
“我说过了，是谁派我们来的你心里有数，就别装糊涂了。”另外一个说。他说着，扭了扭脖子，又用左手捏了捏右手的指关节。咯嘣响，张国云心里噗噗直跳。
“你听清楚了么？”
“听清楚了，我尽量照办就是。”张国云点头哈腰地说。
张国云没钱，即使有点钱，也不够还钟海的五十万。他每个月三千块钱的工资，如果要积攒五十万，不吃不喝也要十多年。他几年前才买了房子，还背着房贷，手里根本就没钱。
一句话说齐了，他没钱，还不了钟海的五十万。
但他知道，他要不还钱，钟海是不会饶过他的。他已经领教过钟海的手段，如果把钟海惹急了，钟海会派人到他的单位闹去，他最怕的就是钟海四处扬言，败坏了他的名声。校长虽然当不成了，但能保留副校长的位置，也能在经济上给他带来不少好处。官久自富，身为副校长，他最明白这个道理，要不他也不会花五十万去争抢校长的职位。
现在想让钟海放他一马，唯一的可能就是先向钟海赔礼道歉，让他先别逼着自己要钱，所以，张国云就拨打了钟海的电话。大丈夫能屈能伸，作为一名老师，张国云最懂得这个道理。
可是，钟海拒听他的电话。张国云不甘心，跑到楼下找个座机拨打了钟海的手机。电话接通，张国云刚说了半句话，钟海听出是他的声音，就又挂断了他的电话。
蒋丽君和钟海都不接他的电话，这让张国云很气愤，但他现在已经失去了气愤的资格，只能把气愤深埋在心底，继续寻求解决的办法。无奈之下，张国云亲自去找蒋丽君，他现在有绝对的把握相信，钟海和蒋丽君是一伙的，他们伙穿了一条裤子，给自己设了一个局，让张国云钻了进去。官没弄到，钱没了，这就是证据。
其实，钟海向张国云要钱，而张国云完全可以找蒋丽君要钱，因为他毕竟把钱给了蒋丽君。但是他不敢，即使有心也无胆，他知道蒋丽君的身份，他斗不过她。
清明过后，气温逐渐升高，张国云在蒋丽君的门前从中午等到了下午，也没见到蒋丽君的影子。愤怒曾经一度填满了张国云的心房，但他又不得不进行自我调节，把愤怒一点点从体内逼出来。
夜幕降临，黑暗吞噬了大地，也吞噬了张国云的心，蒋丽君还没回来，张国云失望到了极点。他记得，在蒋丽君的房间里，当蒋丽君向他暗送秋波时，他曾经是多么的兴奋，他从来没在外搞过别的女人，也没有哪个轻浮的女人向他抛过媚眼，更没指望有朝一日能爬上市委书记女儿的肚皮，当这一切变成现实时，他曾经掐过自己的大腿，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也曾经想过，当和蒋丽君的关系达到了如胶似膝的地步，他就向蒋丽君委婉地提出，要她把五十万归还自己，他情愿当她的情夫，甘心做她发泄的工具。他也曾经奢望过，如果和蒋丽君一直保持情人的关系，他校长的任期一满，就鼓动蒋丽君，让蒋丽君去说服他的爸爸，把他调到一个更好的单位。
现在，所有这一切都成了梦，一个根本无法实现的梦。一旦从梦中醒来，踩在冰凉的大地上，他才感到人心的险恶和现实的残酷。
老婆打来了电话，张国云敷衍几句后，迈着沉重的步伐从楼上走下来。
一辆奥迪缓缓地驶进小区，朝北边开过来。当车子经过张国云身边时，他手搭凉棚，看清了车牌号的尾数是三个8，他欣喜若狂，往车里看看，驾车的果然是蒋丽君。他追了几步，等车子挺稳后，绕到另一边把手搭在车门的扶手上。
门没打开，但张国云的嘴巴却打开了，他尽量装出一副君子的模样，低声而又温柔地问道：“丽君，你回来了，我都等你一天了。”
蒋丽君没说话，打开车门拎着包走下车。
“啪嚓”，车门关闭。蒋丽君扬扬手，又听到一声“吉娃”响，车门上锁。
“你好，你累了吧，我替你拎包。”
张国云伸手去拿蒋丽君手里的包，蒋丽君轻轻扬手，把包绕到了一边，然后迈着轻巧的步伐，咯噔咯噔向楼道楼走去。张国云跟在后面，故作关心地提醒蒋丽君，说：“慢点，别摔倒了，穿高跟鞋最容易摔倒，摔倒了别人不心疼，我可心疼。”，马屁拍得啪啪响，无奈蒋丽君就是不领情。
开锁的声音很响亮。
蒋丽君扭脸，看着张国云，毫无表情地说：“天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我等了你一天，就是想和你说几句话，请让我进去，好么？”
蒋丽君看到张国云脸上黯然的忧伤，也许是不忍再伤害他，就自顾走了进去，张国云跟着进去，然后小心翼翼地关了门。
蒋丽君走进了卧室，张国云脚跟脚跟了进去。他暗忖，只要蒋丽君不阻拦他走进卧室，这说明蒋丽君还会接纳他。
可是，就在张国云的前脚更跨进卧室的门，蒋丽君突然扭头，说：“我想换衣服，请你现在外边等我。”
“丽君……”
“别这样叫我，我听着别扭。”蒋丽君冷冰冰地说。
蒋丽君出来时，身上的套装已经换成了睡衣。白底兰花的睡衣，丝质的质地，看上去很柔和，也很优雅。蒋丽君坐到沙发上，撩起睡衣的下摆，脱掉了拖鞋，把脚放到了茶几上。张国云走到蒋丽君身边，刚想坐下，蒋丽君就冒了一句：“坐那边去。”
张国云坐到了蒋丽君的对面，不但正对着蒋丽君，也正对着蒋丽君的脚丫子。一股清淡的脚臭扑过来，张国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说吧，你找我什么事。”蒋丽君漫不经心地问道。
“一言难尽。”钟海皱着眉头说。
“一言难尽就别尽。”
“关于钱的事。”
“钱怎么啦？你是不是还在怀疑我拿了你的钱不但没替你办事，还声称钱被人盗了。”
“不是，钟海派人找我家里……向我要钱。”
“要钱就给他呗，你找我有什么用。”
“不是，五十万呢，我没那么多钱。”
“没钱就不给呗，看他能把你怎么样。”
“丽君，火没烧到你脚面上，你不知道疼，但我知道疼。”
“嗬，你是不是希望火烧到我脚面上，是不是，把我烧死了你就有钱了。”蒋丽君怒火冲天地说。
张国云说一句，蒋丽君抢白他一句，看来蒋丽君根本就没想好好和他说话。还算聪明的张国云知道蒋丽君对他已经失去了兴趣，就打算再换一种办法来碰碰运气。无论如何，张国云今天都拿定了主意，非要蒋丽君出面替他摆平钟海，不达目的绝不收手。
张国云站起来，硬着头皮走到蒋丽君跟前，不管蒋丽君是否同意，一屁股坐到了蒋丽君身边。他豁出去了。今天不管出现什么状况，即使蒋丽君啐他一脸，他也要达到目的。
蒋丽君白了张国云一眼，往旁边挪动了一下，没想到睡衣被拽了一下。原来，张国云压住了蒋丽君的睡衣。
“你长眼睛了么？”蒋丽君一边用手拽睡衣，一边质问张国云。
张国云欠欠屁股，睡衣被蒋丽君抽出来。
“丽君，你身体舒服？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到医院去，你一个人如果不方便，我陪你去，你的身体和我们不同，我们是肉体凡胎，你千金之躯，你要有个三长两短，谁也负不起责任。”张国云柔声问道。他从来没有在哪个女人面前如此奴颜卑膝过，即使是自己的老婆。
“你嘴上说得好听，其实巴不得我死。”蒋丽君冷冷地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但不希望你死，还希望你能长命百岁……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关心你，你说话别那么冲，你一冲，我心里就没底……咱们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在你身上我感受到了女人无穷的魅力，是你改变了我对生活的态度，是你给我了生活的力量，你就是我快乐生活的源泉。”张国云支支吾吾，断断续续，用最美的词语和尽最大的努力拍蒋丽君的马屁，虽然有时候词不达意。
张国云说着，把身体向蒋丽君靠了靠，也许是他的话多少打动了一点蒋丽君，蒋丽君没再挪动身体，也没再发脾气。张国云见自己的话起到了预期的效果，就装出一副兴奋的模样，好像沉浸到了某种美好的回忆中，继续说：“当我第一次踏进这个门时，你不知道我的心有多么的忐忑，那种感觉，简直和揣着一只小兔子一模一样，小兔子蹦着跳着，四处乱窜。后来，我也发现我突然变成了那只兔子，我围着你的花裙子转着，就像看到了一棵开满桃花的树，希望花儿全部落下来，铺成一张床，然后我就躺在床上，做一个梦，一个美丽的梦，可是，后来这个愿望真的就实现了，可是，再后来，我就醒了，我醒来后，当我发现你以仇恨的目光看着我时，我当时就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