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曼耷拉着眼皮，故作深思装，突然抬头，抛给钟海一个媚眼，柔声地说：“刚才二毛都对我说了，如果是你的私事，你就是让毛毛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拦着，可你这是公事，那么大个政府，也不差一点钱，我也不绕弯子了，一口价，十万。”
“成交，但二毛必须听我的安排。”钟海说。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虽然文化低，但也明白这个道理。”李曼喜笑颜开地说。
随着李曼自私的性格越来越多的暴露，钟海更加相信自己原先的判断，这个女人，看似外表秀丽温柔大方，其实只认钱不认人才是她的劣根性。
十万块钱不是小数目，钟海答应得如此爽快，自然有他的原因。这次风波的平息要仰仗二毛出面，十万块钱权作对李曼的精神和肉体的损失，两件事加在一起，还真不是一笔很大的钱。
周文健把事情闹大了，安州市政府在周文健上传文章的第二天就成了众多网民关注的焦点。
吐口水拍板砖的有之，拍手称快的有之，趁机发牢骚的有之，大部分人都把矛头对准了市府。他们认为，市府监控工作人员的行为严重影响了市府的形象。
与此同时，传统媒体也迅速出击，他们要在第一时间获取第一手资料。媒体要想采访市府，必须先得到市委宣传部的许可。宣传部面对众多传统媒体采访市府的请求，不得不请示蒋建山。毕竟，蒋建山是安州市的市委书记，在处理重大问题时，他最有发言权。
中午九点多，蒋建山拨打了吴越的电话。这两天，面对市府传出的丑闻，蒋建山一直在熏死着如何才能给吴越一个下马威。
人人知道他们是一对冤家，但冤家和冤家真正碰面时，脸上呈现的未必全是对对方深恶痛绝的表情，旁观者未必看出他们是冤家。
蒋建山是安州市真正的一把手，但对吴越说话却十分客气，客气到了连吴越都感到震惊的程度。他先问了事情的发展的经过，然后以商量的口吻问道：“众多媒体都快把电话打爆了，有的甚至都亲自找上门来，要求对这起事件进行采访，宣传部门请示我，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是拒绝采访还是向他们敞开大门，全在你一句话。”
这话够客气的，也够委婉的，大在客气和委婉中却隐含着杀机，如果吴越拒绝媒体采访，刚好说明他的心虚。
如果市委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完全可以用外交辞令来应对媒体，然后再和市府商量如何应对，现在，蒋书记却采用了不同的策略，看起来好像和吴越商量，其实根本就没吴越留任何余地，因为吴越如果不同意媒体采访，蒋建山可以通过其他渠道告知媒体，说市府那边不同意采访，果真如此，本来就处在风口浪尖上的市府就更加显得理亏。
蒋建山出招了，看似被动，但被动中却抓住了主动权，他要看吴越的笑话。
“关于这件事，我正要向你请示呢，即使媒体不要求采访，我们也会要求他们采访，增加政治透明度和维护人权是我们一贯的追求，请你通知宣传部，要他们满足媒体的要求，市府这边打算开一个新闻发布会，只要各路记者一到，发布会马上开始。
蒋建山放下电话，感觉到摸不清吴越的路数。市府偷拍工作人员的行踪，暴露他们最见不得人的隐私，明显不但违规违纪，而且还触犯了刑法，他认为吴越同意召开新闻发布会，要么是在虚张声势，要么是已经做了周密的安排。这两种可能各占一半，但无论是那一种情况，吴越这次都难辞其咎。
一个电话打到了宣传部，蒋建山命令，准许宣传部给各路记者签发同意他们到到市府采访的申请。他倒要看看，吴越这次到底能耍出什么招数。
十点钟，十几家电台和报纸在市府的安排下齐聚小型会议厅。
吴越带着市府的秘书长，副秘书长，市委政法委书记，金银花等走向了主席台。
发布会由市府新闻发言人小莉主持。
小莉今年二十多岁，是北京某名牌传媒大学毕业生，主持人专业，主持这样的小型发布会应付自如。她手持话筒，用流利的普通话先说了几句感谢各路媒体对市府工作的关心等等开场白，然后请大家踊跃提问。
“请问，据说这次处理三十八个工作文员的原因是什么？”一个记者站起来直扑主题。
“根据公务员管理条例，我们为了严肃纪律，所以不得不对一些不称职的工作人员进行处理。”
“据说市府处理他们仅仅是因为他们上班困乏时玩了电脑游戏，这是否属实。”又一个记者问道。
“关于这个问题，我想用事实说话。”小莉示意下边的服务员打开了电脑。
“事关当事人的隐私，请大家不要拍照。”
当经过处理的不堪入目的镜头出现时，大厅里发出一片唏嘘声，有女记者甚至闭上了眼睛。
“请问，公务员中的这种败类该不该被处理，勒令他们辞职只是我们市府对他们的内部处理，下一步，市府打算把这些资料送到公安局，提请他们介入调查。违法乱纪者，必须得到法律的严惩。”小莉说。
一个记者站起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问道：“请问，这篇书名为周文健的当事人文章中提到，市府为了清理他们这些看不顺眼的人，竟然在私下监视他的行踪，市府某些领导已经触犯了刑法，你们对此作何解释。”
小莉微微一笑，把手里的文件扬了扬，说：“这是市府早在一个多月前下发的一份关于严肃整顿市府纪律的文件，文件中明文规定，如果出现以下情况，将会根据情节的轻重给予不同程度的处理，至于规定的内容，由于时间的关系，我暂时不予宣读，至于你说的监控行踪一事，我承认确有其事，但市府的人绝不会知法犯法，搞监控的另有其人，现在我把他请上来，具体详情你们听了便知。”
二毛坐在一个角落，看到小莉给向他招手，拿着一个DV走上了主席台。
二毛的打扮糟糕到了不能再糟糕的地步，他脚上穿一双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流行一时的平底布鞋，下身穿一条打了补丁的水洗牛仔裤，上身是一件褐色的仿冒苹果牌夹克。和大街上的叫花子相比，二毛形象好不哪儿去。
二毛鞠一躬。全场鸦雀无声，所有的摄像头都对准了二毛。
“大家好，我是农村人，名字不好听，叫二毛，我在市府打扫卫生，没事时也帮助其他人做些杂物，钱不多，一个月就几百，你们可能会问，你一个月几百块钱，怎么舍得买一个摄像机，其实这不叫摄像机，叫DV，至于DV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明白，反正我就知道，把这家伙对准人什么的，只要一摁键，外边的东西就能跑到里面来。废话我也不多说了，我给大家来点真材实料，由于工作的原因，我经常在各个办公室流窜……说流窜有点难听，其实就是走动，我发现，很多工作人员在上班的时候经常做小动作，玩电脑游戏，打毛衣，有的还参与赌博，电话一打就是半个小时，看到这些，我不会说痛心一类的话，但我的心确实很疼，针扎般的，我刚才说过，我家是农村的，平时在家干的都是粗活，后来在城里做的也是建筑，和我比，市府的工作人员都是享福的人，他们坐在办公室，冷了有空调，热了也有空调，渴了有茶水喝，茶叶还是公家提供的，出门有车坐，不像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为了省一两块钱的车费……我那天刚好看到了市府下发的文件，就萌生了一个念头，想挣点钱，我为他们提供证据，他们肯定会给我钱……不过我先声明，到现在我还没拿到一分钱……我用积攒的钱买了这家伙，就一千八，好的不敢买，没钱啊……”
二毛的话说得很糙，但下面的人一个个都在洗耳恭听，能录音的录音，没有录音工具的用笔迅速地记录着。
二毛从来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过话，说着说着竟然有点紧张，结果把眼睛给紧张湿了，下面的人还以为这孩子的正义感太强，就在二毛哽咽的时候，掌声四起，有家媒体的记者竟让站起来跑到台上，亲自替二毛擦拭了泪水，然后当着众人的面说：“我不能奖励你，但我可以以私人的名义给你报销一台DV。
全场再次响起掌声。
可记者毕竟是记者，脑子好使，敏感，一个记者站起来，问道：“请问，刚才那个不堪入目的镜头显示的时间是在晚上，请问你是怎么拍到的，难道你提前就知道他要带小姐到房间里，提前在他办公室等候，是不是。”
这个问题太尖锐，一下子难倒了二毛。钟海什么都想到了，可百密一疏，就是忽视了这个最为重要的问题。如果提前预设到了这个问题，一定会给二毛出个主意，好让他从容应对。
全场静悄悄的，都等着二毛回答这个问题。如果不能回答这个问题，或者说他的回答不能令在场的记者们满意，他今天所做的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吴越和金银花都捏了一把汗，两人也没想到，记者会提出如此尖刻的问题。更让两人担心的是，这个老实巴交的二毛，会不会在这个关键时刻拉稀。如果拉稀，吴越闻到的可就不仅仅是狗屎的味道。
发布会陷入了沉默，所有的人都等着二毛回答记者的问题。
半分钟过去，二毛默不作声。他看看吴越，又看看金银花，一脸的窘迫。一个只具备初中文化的农村小伙子，面对如此多的能牙利口的记者提出的如此尖刻的问题，他的头已经膨胀成了一只硕大的斗，而斗里装的全是浆糊。
台下另外一个记者似乎看出了什么，就站起来问道：“那些事是你做的么，你是不是受到了某些人的威胁，长时间以来，但凡单位出了问题，领导都把责任推到临时工身上，这次是不是故伎重演。你别怕，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如果有人胆敢报复你，我们这些记者会替你主持公道，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在安州市给你提供一份比保洁员体面的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