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四十九岁,正进入他政治生命的高峰期。他现为第三级翰林,为皇帝草拟诏书,是朝中不可或缺的重臣。在这一个重要位置上,他兢兢业业,夙兴夜寐,为国事操劳,以杰出的才华服务于国家,干得很出色,赢得了当时和后世之人的好评。
在苏东坡升任翰林之前,官居四品中书舍人,参与朝廷各部官员的挑选与任用,草拟了几次圣旨,颇为有趣,内容与他颇有关系。一道圣旨是夺李定的官职,命他将过去隐瞒未报的母丧三年重新依礼居丧。第二道圣旨是贬谪吕惠卿,内容是苏东坡起草的,圣旨的措词结构都是他的手笔。在贬谪吕惠卿这个奸佞小人时,苏东坡说:“始于知己,共为欺君,喜则摩足以相欢,怒则反目以相噬。”“党与交攻,几半天下。”对吕惠卿的不孝与欺君,以及朋党之罪刻画得入木三分。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苏东坡在草拟圣旨时,并没有搀杂个人的情感,而是完全以国家事情为重,以国家利益来评判一个人物。
“翰林学士知制诰”这个职位必须是名气最高的学者担任,也往往是担任首相的前一步。苏东坡的权力这时已经接近顶点。宰相办公的中书省与皇宫西面相连,翰林院则靠近皇宫北门,算是皇宫中的一部分。翰林的工作通常都是在晚上,在院中办事时,也是称之为“锁禁深夜”。习惯上是,翰林单日夜里在宫院值班,草拟圣旨,双日发布。黄昏时,苏东坡顺宫中东墙进去,直到内东门,那儿为他留有一间屋子,连接着皇帝的住处。长夜漫漫,苏东坡凝望红烛,凝神秉思,集中才力撰写圣旨。这时,他有一种为国事尽职的神圣使命感。有时候,皇太后亲自过来口述,他再用极为典雅庄严的文体写出来,以备第二天颁布之用。
在苏东坡任翰林学士知制诰期间,他拟了约有八百道圣旨,现在都收在他的全集中,无不铿锵有声,妥帖工巧,简练明确。圣旨的文字往往引经据史,富有例证譬喻,这类文字,苏东坡写来看似轻而易举,实际上包含了多少他对国家的情感与责任,那是他多少个不眠之夜的辛劳结晶。
由于苏东坡的为国家大事尽忠尽责,赢得了皇太后的欣赏,皇太后有时命人在夜里给苏东坡送来酒菜御寒,有时还亲自过来看望苏东坡,给予了很多勉励之言。
苏东坡去世后,另一个人接他的职位。此人对自己的文才颇自期许,问当年侍候苏东坡的老仆,他比苏东坡如何?老仆回答说:“苏东坡写得并不见得比大人美,不过他永远不用查书。”
由于苏东坡对国事的用心,皇太后特别命令苏东坡兼为皇帝的顾问与老师,权力很大。世上那些趋炎附势之徒都盯着这个位置,希望能巴结上苏东坡,那些来跑官、要官、买官者,络绎不绝,但都被苏东坡一一挡了回去。一日,有一位过去相交很深的旧友上门,相见之后开门见山,请求苏东坡念昔日同窗之情,提携一下,即使弄个七品县令也行,并再三挑明话题,要是有权不用,那就过期作废,后悔都没有药吃。
确实,当时苏东坡身居高位,给旧友安排一个什么官职,只是提起朱笔批示的举手之劳,而且,他也是一个很顾念感情的人,对旧友登门求托要官碍于情面,不便当场明拒。于是便灵机一动,向求托者讲述了这样一个发人深省的故事:
从前有一穷困潦倒者,无以为生,便想起干挖坟盗墓的鬼事,企望在名官大家的坟墓上发财。有一日,他费尽力气掘破一墓,不见金银财宝,而见一赤身裸体者端坐着,且慢悠悠地对他说:“你可知道东汉有个叫杨震的太尉么?那就是鄙人。我生前深恶为官奢靡贪酷,并死后以裸葬向世人表明我一世清白。”盗墓者并不死心,又接着挖开一墓。墓中人自我介绍道:“朕即汉文帝刘恒,已葬一千多年了。朕临崩时曾留下遗旨,墓中不纳金玉珠宝,只存放些陶瓦器皿。这些泥巴做的东西本无多少价值,拿去也谅与你无什裨益。”盗墓者仍不甘心,继而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挖掘第三座墓,但见墓中人喃喃自言:“我乃殷商义士伯夷。你看我面黄如蜡,骨瘦如柴。这只因当年耻食周粟,宁愿饿死在首阳山下之故。你虽期望很大,费力不小,但清贫的我实在无法为你解困。”盗墓者着实长叹一声,但仍有侥幸心理,故不甘罢休,又转身欲去挖他墓。伯夷见状款款说道:“奉劝足下省点力气吧,那墓主人便是舍弟叔齐。他是个做学问的,一生从事的是寂寞之道也。因此,他和我一样也是出了名的穷光蛋,你还是去走正道,靠勤劳致富吧。”
苏东坡娓娓而侃,要官者自然从中听出了弦外之音。于是,这位旧友不再纠缠,端起桌上的清茶一饮而尽,扫兴而去。
苏东坡不仅在权势显赫的时候,拒绝那些跑官要官之人,而且还拒绝任何贪污腐败之事,不但自己廉洁,而且还要求别的官吏也保持廉洁的为政之风。
苏东坡一生没有什么积蓄。当年到密州上任后,由于密州地处贫瘠,他的生活更是艰难,经常与通守刘廷式一起沿着古城墙寻找杞菊充饥。面对这样艰苦的生活,苏东坡自我解嘲地说:
“可叹啊,谁像这样做太守的?人家前有宾客请,后有差役服侍。自己却枯坐府衙做事,一天下来,一杯酒都不曾喝,只能以一些草木来充饥,对案皱眉举箸难咽啊!”
苏东坡被贬到黄州时,在家眷来到之前,寄居在山中的一座寺院里,和僧人们一起生活,更是贫困。后来他亲自种地,由于勤奋,这才使生活好了点,没有忍受饥寒之苦。尽管这种贫困的生活相当难熬,但苏东坡拒绝任何帮助。他知道,现在别人帮助他,到时如果自己有官,别人或许就会有求于他的,到那时就被动了。
由上可以看出,苏东坡是能够忍受住贫穷的。其实为官者,只有学会忍受贫穷,才能真正做到刚正廉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