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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宁王之反

相交二十四年的宜兴好友李瀛(宗渊)突然去世的消息,对文徵明好似晴天霹雳。

时间是三月十七日;在宜兴正是百花齐放,张公洞、善权寺乃至荆溪沿岸,歌声处处,游春男女络绎不绝的时候,而斯人却在孤独憔悴中,郁郁以终。

“吾老,恐不能数至;尚庶几儿辈无相忘耳。”(注一)

文徵明耳畔,回荡着李瀛在西斋夜雨中的话语。

十三年秋天,年高六十四岁的李瀛,携儿子李采前来停云馆盘桓数日。那夜,这位枯瘦、生性孤傲的文学家,语调变得十分凄然,只是,文徵明再也想不到竟是他们最后的一面。返回宜兴不久,李瀛就开始生病,不到几个月的工夫,便人天永隔;岂非一语成谶!

他们初识于南京锁院,文徵明以二十六岁的青年秀才,首次参加乡试。李瀛和都穆却都是连番落第的识途老马,他们的友谊就在都穆的介绍下开始建立。

订交的第二年,李瀛带着他的著作扁舟过访,对知音难求和怀才不遇,李瀛充满了无奈与感慨。文徵明遍读李氏多年心血结晶之后,为著《衍毀》一篇,表示对他的支持和赞赏。此后,两人也就由功名场中的泛泛之交,结成思想、学术上的知己。由于文学上的自负和思想上的孤立,李瀛一向不苟交游,但每年总有一两次前来苏州,和文徵明啜阳羡茶,互相研讨新作。除都穆外,杨循吉、沈周,也都和他有着深情厚谊。

当文徵明前往宜兴游览,眼见李氏的生活情形,对他有了更深的认识,也愈发增进了两人的情谊。

李瀛六岁丧母,他对父亲和继母孙氏,极尽孝道。对四位异母弟弟所表现的友于之情,尤为难得。李瀛的居室,虽然简陋而狭窄,却窗明几净,纤尘不染。架上图书,排列得整整齐齐,园中花竹,秀丽而繁茂,雅客来时,焚香品茗,谈笑不倦,势利纷哗,丝毫不能影响他心中的宁静。据说,每有异母弟弟长大成婚,或因失业而生活无着时,他便一无吝色地让出他宁谧的乐土,另觅家园,以奉养双亲。

有宜兴好友前来苏州,和文徵明挑灯夜话时,徵明禁不住就会想到李瀛的种种,心中浮起深深的思念:

“有客扁舟自阳羡,夜堂风雨对高眠。不辞谈笑成佳会,只觉淹留有宿缘。别后交游如梦里,意中山水落樽前;青灯酒醒还生恋,明日烟波更渺然。”——《与宜兴吴祖贻夜话有作就简李宗渊杭道卿吴克学》(注二)

由于那狷介的个性,虽然一般士林之士很少和李瀛往来,但仍不乏望重一时的名公巨卿,折节与交。甚至对再试再讪,功名不偶,穷困落魄的他伸以援手,荐为教职。只是他旋起旋仆,贫困依旧——大概只能算是性格或命运的悲剧吧。

“……尚庶几儿辈无相忘耳。”李瀛话犹在耳,文徵明却怎么也没想到李采第二次来苏州,带来的竟是乃父的讣闻和行状,乞铭于这位太湖东岸的父执。

正德十四年五月中旬,文徵明重临阔别十余载的相城有竹庄。这坐落在渔子沙的庄园,修篁、茅舍、溪楼……依然如故,在精心照顾之下,庭中的玉兰,枝叶繁茂,一切都恍如石田师在日。不知多少次,他陪侍沈周在溪楼中咏雨,在玉兰花下品茗。当他面对石田师故物——国初画师王绂(孟端)所画的小幅墨竹,心中又引发起无限的感叹。

这幅画,是家住无锡的王绂,画赠同患难的长洲友人陈孟敷。沈、陈世好,其后乃为沈周伯父沈贞吉所有。沈贞吉物化后,这幅小画曾一度失去。年近八旬的沈周失而复得之后,对着那洒脱劲拔的笔墨,一时如在梦中,又欣喜又感叹,又怕它不免再度失去,拈笔和王绂题于画下的七律一首:

“故园归计似抟沙,万事荒荒付一嗟,蚁国不须论幻梦,燕巢今己过邻家。赠人墨老流离竹,借榻诗存感慨茶;百岁此图三展转,后来得失尚无涯。”(注三)

沈周的诗,题于弘治十七年中秋,在将近十五年的漫长岁月中,故物依然珍藏有竹庄中,石田老人地下有知,也该感到安慰吧。石田诗后,并附长跋,除有感于神物的流转得失,王绂的宦海浮沉外,对王绂的风范节操,也极端推崇。

王绂,无锡人,洪武年间因案受累,流戍朔州。题竹诗中的:“征衣漠漠带风沙,暂得归来重可嗟;在客每忧难作客,到家谁信却无家。……”(同注三)自黄沙遍野,寒风刺骨的放逐之地,千辛万苦地回到江南,却发现家园易主,人事全非,因此一面寄寓野寺,一面寄画苏州,慰问同在天涯沦落过的陈孟敷。

其后,被荐再度至北京,在永乐朝做官时,王绂留下一段脍炙人口的韵事。

对于书画之事,王绂一向以古人自期,绝不轻易落笔。无论巨卿富贾,想以重金求他片楮只字,不是拂袖而起,就是闭门不纳。只有游到名山古剎,兴会酒酣之际,才醉墨淋漓地挥写在长廊素壁之上。有人劝他应顾及权贵的颜面,这位供奉文渊阁,继拜中书舍人的王绂说:

“丈夫宜审所处,轻者如此,重者将何以哉!”(注四)

不过,那一次却是例外:

一天夜晚,也许为了排遣宦居异乡的寂寞,王绂在月下徘徊。静寂中,忽然一缕箫声从隔墙传来,清澈悠扬,恍如把人带上了北国的星空。王绂一面沉醉于那悦耳的音韵,一面想象着那吹奏者的幽怀雅致。箫出之于竹,似乎也只有竹的孤高风姿,才足以象征那位幽人的情怀。他乘兴画了一幅墨竹,捕捉住那萦绕耳畔的清音。

第二天,王绂拿着画,往访吹奏洞箫的芳邻:

“我为箫声而来,以箫材报之。”(同注三)他笑着说。

对方是位富商,也许知道来者是难得相求的内廷供奉,欣喜之余,更以红氍毹相赠,并请王绂再画竹一幅为配。王绂听了,不动声色地从案上拿起画竹,出其不意地撕得粉碎:

“我来岂徼货哉!”说毕返身而去。

文徵明从王绂的墨竹、清新中带着悲凉意味的七律、石田老人对先辈际遇风骨和名作得失流转的感叹,再环视庭中的湖石花树,楼下的急湍溪流,石田师的笛声和姿容,仿佛又重现眼前。遂搦管在沈周长跋后面,也追和了一首七律:

“落日怀人渔子沙,凄然长笛不胜嗟,风流未泯看遗墨,造物无情感故家。有竹庄中时咏雨,玉兰花底昼分茶,十年陈迹十年梦,人事推迁岂有涯。”(同注三)

时为五月十四日,算来石田师谢世,已经是十有一年,非但自己一事无成,放眼时局,更是一片混乱,望着河中落日,文徵明怅然若失。

正德十四年三月,北京朝廷中为了江彬等边将和太监怂恿皇帝南巡,引起了朝臣前仆后继的诤谏,百余位忠义之士,因而入狱、罚跪午门,进而饱受廷杖的摧残。杖死者外,有的再受戍边、削籍、降调等不同的处分。“伴君如伴虎”,从此朝臣们固然人人自危,江彬等也知道朝廷有人,不能任意而为,南巡之议,就暂时搁置下来。然而到了七月初,宁王宸濠起兵的奏报传抵京师之后,出入豹房的边将们,又纷纷献策,请朱厚照御驾亲征。皇帝随即传旨:

“宸濠悖逆天道,谋为不法,即令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镇国公朱寿,统各镇边兵征剿。”(注五)

皇帝的玺书不叫玺书,改称“军门檄”,随征的边将和太监如江彬、许泰、刘晖、张忠、张永等,也一律称为“将军”,大学士梁储、蒋冕,不得不扈从出京。

车驾才到卢沟桥西南的良乡,就接到王阳明从江西传来的捷奏,宁王就擒,乱党悉平,为安全计,正亲自押解宸濠,献俘阙下。然而,这大好消息,对渴欲夺功和南游的皇帝与边将等,不啻冷水浇头,稍事商讨,便传檄阳明,不得进京献俘,等待车驾渡江,再行发落。

车驾进入运河,继续进行到河北山东交界的临清,发生一件“浪漫”的插曲,颇饶趣味:

朱厚照南征时,得自山西的“刘娘娘”,因病无法随驾,便以头上玉簪交正德皇帝作为信物;征途之中,如果遣人来接,须以玉簪为证。偏偏朱厚照驰马卢沟桥上时,将玉簪失落,因此,他征途寂寞,遣使回京迎接美人时,“刘娘娘”却以没有信物可凭,不允随行。皇帝不得已,竟乘着单舟,晨夜疾行,直到通县附近的张家湾,才接到刘氏,载与俱南。为了这份爱情,行动秘密而迅捷,据说内外从官,竟一律蒙在鼓中。

虽然早在两年前,不仅道路传言宁王种种谋反的形迹,副使胡世宁、典仪阎顺、内官陈宣、刘良等,也先后自江西回北京告变;但真正起兵消息传来,仍旧造成不小的震撼。鉴于多年来朝政不修,宁王势大,不少朝臣,怀着悲观的色彩,而王阳明的迅速敉平叛乱,却早在兵部尚书王琼的预料之中:

“有王伯安在,何患;不久当有捷报耳!”(注六)王琼信心十足地告诉某些重臣和僚佐。因为就在本年五月,王琼才借着福州三卫军人进贵等作乱,须派巡抚南赣都御史王阳明前往戡平的理由,把调动军队的敕令交付王阳明手中。当时他就对兵部主事应典预言:

“进贵乱小事,不足烦王守仁;但假此便宜,敕书在彼手中以待他变可也。”(注七)

回溯王阳明几年来的宦绩,仿佛上苍有意把他一步步导向江西,专为立此不世奇功似的:

正德八年十月,王阳明到滁州就任太仆寺少卿,虽与少卿文森短暂共事,却与前来省亲的苏州名士文徵明失之交臂。短短的六个月后,席未暇暖的王阳明,就调升为鸿胪寺卿,在滁州弟子们恋恋不舍的骊歌声中,渡江前往南都赴任。

十年秋,正是菊黄蟹肥的时候,阳明再度迁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巡抚南赣汀漳等处。此后数年之间,他就在赣南、漳州、湖广一带,一面整顿民政,一面剿平各处山泽巨寇。由于严于法令、熟识地势、善用反间,加上本身的诚信与果敢,使他每战必克,成为南方四省的支柱,并得到王琼的信赖和支持。可以便宜行事的旗牌及敕令、掌生杀赏罚的大权,使之对军队的调动、指挥,也就异常灵活。

然而,这位几度出生入死的理学家,在军事上所以能有这么大的成就,不能说没有侥天之幸的地方:

十四年六月十三日,是宁王宸濠的寿诞,江西宁府中鼓乐齐鸣,大宴宾客。除宁王的谋士、礼聘来的贤才外,更有布政使、按察使及都指挥使三司的首脑;杯觥交错,热闹非凡。

都御史孙鐩,曾七次密奏宸濠逆谋,都被宸濠埋伏在通往北京路途上的侦伺人员拦截下来。按察司副使许逵,近日正会同孙鐩搜捕凌十一、吴十三、闵廿四等宁王所勾结、包庇的湖寇;两人虽已成为宁王的眼中之钉,必欲去之而后快,但席间彼此仍维持着应有的礼貌,引杯上寿,欢呼祝嘏。

席散之后,宁王派往京中负责行贿、探听朝廷动静的林华逃归,约略报称朝廷已遣驸马都尉崔元、都御史颜颐寿等持谕前来江西,恐怕对宁王不利;宁府气氛随即紧张起来。

宁王和谋士们的原意,定八月中秋,趁南昌乡试,考官、试吏、及来自江西各地的秀才都在锁院之时劫持起事。崔元此行,仅仅奉旨收回王府的护卫,但一时不明就里的宸濠却猛然想到一段往事:以前朝廷路过江西往擒荆王、抄府眷时,岂不就派驸马蔡震?加以林华从京中听到的传言,仿佛也是要擒伏宁王;有了这些疑虑的宸濠,不得不在仓促间立下决定:

按礼,六月十四日黎明,三司首脑、地方要员,必然晋府谢宴,此时即可出其不意地发难;顺服者录用,抗拒者当即加害,以绝后患。

这一天早晨,各官依时进入王府拜谢寿宴。平日王府虽然自有一番威仪;不过只一夜之隔的王府,却处处排列重兵,披甲露刃,如临大敌,似乎有什么重大的变故。

“孝宗为李广所误,抱民间子,祖宗不血食者十四年;今太后有诏,令我起兵讨贼,亦知之乎?”(注八)

正在众官面面相觑,不知所对的时候,都御史孙鐩挺身而出说:

“密旨安在?”

“不必多言!我今往南京,汝保驾否?”

听了宸濠的话后,数年来一力想挽回江西危局的孙鐩,两眼直视着宸濠,凜然不屈地厉喝:

“天无二日,臣安有二君,太祖法制在,谁则敢违!”

众人骇愕失色中,宸濠怒命卫士捆缚孙鐩。一向劝请孙鐩先发制人的按察司副使许逵,则大声呵斥,卫护孙鐩;孙许两位具胆识,敢担当的大吏,遂同时遇害。烈日当空的南昌城,忽然变得阴暗惨淡,城中百姓,也为他们之死,痛哭流涕。其余官吏或入狱、或顺从。宸濠革除了正德年号,并派人到处宣扬朱厚照的罪状,传檄远近,共同为“奉太后密诏”入朝监国的宁王效力。六月初九日从江西南部赣州启行北上的王阳明,据说也要赶在十三日晋省,依礼向藩王贺寿,然后再前往福州戡乱。不知何故,一向严谨小心的参随官龙光等,这次却出了令人费解的差错。

他们把兵部所颁信物敕印捆包起来,留于后堂,仓促中封门起轿。船沿赣江,到了中途吉安,都堂大人王阳明登岸想取勅印使用时,众参随才慌成一团,想起遗忘在后堂。官船只好迟不起碇,遣中军官速回赣州取印。这样一耽搁,原定十三日前赶到省城,直到十四日午后,才行至南昌西南百余里之遥的丰城。王阳明和孙鐩,乡试时为同年,当丰城知县顾佖向王阳明报告宸濠反情的时候,大约正是孙鐩、许逵殉难不久。如非有这样一件费解的差错和延迟,置身于宁府谢宴班中的王阳明,乃至整个明朝的命脉,也就令人难以想象了。

然而,也有人认为,宁王反象早已显露,王阳明义无为其贺寿之理。其所以没有从赣州直接东进福州戡乱,而自赣江北上,转道南昌,溯旴江或过鄱阳湖再溯信江……迂回数千里前往,主要是想循着延平、邵武、建宁等变乱的起源,一步一步地向福州处理过去。特此说者,并引据王阳明上兵部尚书王琼的一封信,以证实王阳明绕道南昌的真正意向(注九)。

闻变后的王阳明,第一个反应是退回吉安,和南昌保留一段可资回旋的空间,既可以避免宸濠对他的邀留,又因吉安是个大邑,便于集聚钱粮,整顿兵马、器械和船舰。

依王阳明的推测,宸濠如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鄱阳湖北上,东下长江,南京必然不保,天下也为之震动。若能以疑兵之计,使之迟滞十余日,让各处有所准备,也就不足为患了。乃多遣间谍,传檄各地,诡称都督许泰率京军四万,王阳明及湖广、两广诸将,也各率所部集结,总兵力不下十六万之多,所至之处,务必供应无缺,否则按军法治罪。

又遣间谍,以蜡书致宁王的宰相李士实、刘养正,假称二人既然诚心归顺朝廷,就当力劝宁王早日发兵东下,攻打南京;这些故意泄露出的“机密”,加上王阳明刻意访求李、刘二人的家眷,百般优待保护,使宁王对两位心腹谋士,不能不产生怀疑。尤其当两人都劝他急趋南京,早即大位,以拉拢趋炎附势者之心,他就愈发怀疑二人与阳明互通声息,想趁其进兵南都之际,一举攻占南昌,于是宁王愈发坚守南昌不动。

十余日后,宁王侦知阳明按兵不动,也不见许泰等兵马动静,才知道中了阳明之计。然而,这也正是王阳明故示不动,转而希望宁王离开南昌,以便犁庭扫穴,克复省城的时候;其时已为七月朔日。

出师不久,宁王大军,就在离省未远的安庆攻防战中,胶着下来,变得进退维谷。到了七月二十日,天色微明,王阳明所率各军,则以不到一个时辰工夫,就光复了南昌,安抚受困的吏民。

王阳明虽然为人诚信,讲究存天理、去人欲、致良知,但行军作战时,却坚守“兵不厌诈”的铁则。例如围攻南昌前夕,王阳明先将不用命者数人斩首示众,各军无不股栗,限期一到,各个奋勇登城。实则,王阳明所杀的,是宁王派来招降的人马;走了负责招降主角季斅,捉住五个随来的旗校,留作战前的牺牲,借以整顿军纪。

宁王久攻安庆不下,得知南昌已失,因此不顾李、刘劝阻,焦心如焚地回军反攻南昌;这又中了王阳明的以逸待劳之计,以便在鄱阳湖中部展开一场生死的决斗。

七月二十五日的一场激烈水战中,宸濠尽发九江、南康守兵,投入鄱阳湖的战场,立下千金重赏以激励将士。加以北风强大,宁王战舰乘风奋击,官兵中,连能征善战的吉安知府伍文定,都渐有不支之意。王阳明急忙取出令牌和执法宝剑,交给中军官,命取伍文定头颅示众;却又暗嘱中军官,如果伍文定能奋勇力战,就暂缓执行。伍文定一见执法令牌,大惊失色,立即亲握兵器,立在船头指挥死战。逆风之中,炮火反燎其须,也在所不顾,终至反败为胜,使宁王兵将,鄱阳水寇,折损无算。

二十六日,最后一战结束,宁王被擒之后,王阳明却步下察院大堂,执手向伍文定知府诚恳地致贺:

“今番破贼,足下之功居多;本院即当首列,必有不次之擢。”(注十)其威严及权术的灵活运用,与对僚属的真诚爱护竟能并行不悖。

然而,这一切以机智、汗血得来的战果,安定江右,使军民共同休养喘息,恢复元气的一线希望,似乎都因正德皇帝的执意亲征,蒙上了一层灰暗。

对隐栖桃花坞中与世无争的唐伯虎而言,皇帝的南征,势必会引发对宁王党羽株连不已的动荡。虽然当日见机不谓不早,智脱宁王牢笼不谓不速,但一想到锦衣卫、三法司的暗狱,唐伯虎心中仍然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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