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生肖文化研究的重要收获,是1995年湖北云梦睡虎地十一号秦墓出土竹简中的发现。据研究,这批竹简很可能成文于秦始皇称帝之前。这批秦简里有《日书》两种,其中一种《日书》背面的《盗者》一节载有生肖。秦简的记载中,十二地支齐全,除辰一项漏抄生肖外,其余十一项均标有属相:
子,鼠也,盗者兑口希须,善弄,手黑色,面有黑色,疵在耳。
丑,牛也,盗者大鼻长颈,大辟臑而偻。
寅,虎也,盗者状,希须,面有黑焉。
卯,兔也,盗者大面头崙。
辰,盗者男子,青赤色。
巳,蟲也,盗者长而黑蛇目。
午,鹿也,盗者长颈小彫,其身不全。
未,马也,盗者长须耳。
申,环也,盗者圆面。
酉,水也,盗者悽而黄色,疵在面。
戌,老羊也,盗者赤色。
亥,豕也,盗者大鼻。
根据学者于豪亮的解释,詨即虫,《说文·虫部》段注“虫,一名蝮”,蝮是一种毒蛇。环,读为兇,跡即猿字。这样,子鼠、丑牛、寅虎、卯兔、巳蛇、申猴、亥猪,秦简所录十一种生肖已有七种与今一致。
同现在流行的生肖不同的有三种,即“午,鹿也”、“未,马也”、“戌,老羊也”。鹿在现行生肖中并未见名,而马和老羊——且不说那个“老”字,所属配的地支与今有异。秦简的辰支,漏了属相。但从“青赤色”来推测,当是龙,因为二十八宿分四象,东方为青龙。
所剩者,只有“酉,水也”一项了。于豪亮解释为酉鸡:
“酉,水也”。水读为雉。水与雉同为脂部字,韵母相同;水为审母三等,雉为澄母三等;而雉字得声的矢字也是审母三等;水和雉读音相近,故水可读为雉。《汉纪》云“讳雉之字曰野鸡”,雉是野鸡,现在说酉属鸡,当是从酉属雉发展而来的。
秦简所列的十一种生肖,除了“酉,水也”以外,全都是动物。这本身已经在证明:“水也”,非水也。按照通常的思维逻辑,这个“水也”的位置,应当同其他十项一样,也是动物。酉,不可能属水。“水和雉读音相近”,往竹简上写字的那位秦代楚地人写了个白字,将“雉”写成为“水”,而其所要表达的意思则是:酉,雉也——野鸡为酉的属相。
除了误写白字的解释外,酉属雉还有佐证。东晋葛洪《抱朴子·登涉》以十二支称日,每一支都对应两三种动物,其中必含该支的属相,如:“申日称人君者,猴也;称九卿者,猿也。酉日称将军者,老鸡也;称捕贼者,雉也。”对应于地支申的,是猴和猿;对应于酉的,是老鸡和雉。这提示了一种可能,当其时,鸡与雉同为酉的属相,人们并不特别重视两者间驯化与否的区别。或者,即使秦代时酉只以雉为属相。由雉向鸡的过渡也不是困难的事。生肖文化的这种发展,至东汉已见结果。王充《论衡》:“酉,鸡也。”蔡邕《月令问答》:“酉鸡可以为夏食。”并且,蔡邕还特别言及:“凡十二辰之禽五时所食者,必家人所畜。丑牛、未羊、戌狗、酉鸡、亥猪而已。”不仅酉属鸡,而且“必家人所畜”,这就明白无误地排除了“酉雉”。
“酉”之形,带来酒樽水瓶的种种说法。巴比伦黄道十二星座的宝瓶座神像,图案为一人倾瓶,瓶口淌着水流。郭沫若《释支干》提出中国十二支的酉,源自巴比伦宝瓶座;东汉《说文》释酉,有“可为酎酒”之语;郑文光《论十二辰与十二次》提出,酉是二十八宿里室宿和壁宿,即今飞马星座一带的星象,联结成图,状若樽坛瓶罐。然而,当我们面对秦简“酉,水也”的字样时,却要对那“水”说不,——酉,雉也,属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