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莫菲突然打来电话,说她养的小狗儿憨憨病了,不吃不喝,整整趴了一天。我急忙调动起不多的养狗经验,煞有介事地问她,憨憨的鼻子热不热?莫菲摸后告诉我,热。
“憨憨发烧了,也许是得了狗瘟。”
“那怎么办呢?”或许是对“瘟”字过于敏感,莫菲惊叫起来。
“没有办法。如果确认憨憨得了狗瘟,最好的办法是‘安乐死’!”
“你说什么呢?”电话另一端的莫菲语气中充满愤怒,可以想象出她红头涨脸的样子:“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说着,吧嗒一声挂断了电话。
初识莫菲,是在朋友举行的一次派对上。她一出现,房间中仿佛就升起了一轮太阳:一头披肩发,一套冼得发白的牛仔套裙,一双如长白山天池一样清澈透明的眼睛和一对浅浅的酒窝,仿佛是一首浑然天成的生命颂歌。
不过,依据我比较偏执的生活经验,美丽的女孩一般和高傲总是如影相随,而高傲又是冷酷的孪生姐妹。所以在心理上,我对美丽的女孩儿总有一种本能的敌意。促使我们交谈的契机是因为狗,我养了一只小狗,她养了两只,我们都很爱狗。
我固执地以为,人,本来是自然界的一部分,在大自然的生物链中,人和其他一切物种一样,具有同等的生存权利。然而,随着现代文明的高速发展,人却越来越从自然界中剥离出来,并越来越与自然界对立。事实上,任何一个物种的消失,都意味着人类向死亡迈近了一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人们应该具有一点佛教意识,具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敬畏生命,尊重生命。很难设想,一个对个体的生命毫不爱怜的人,会去扶危救困、济世助人。
莫菲很同意我的观点。她告诉我,读大学时她曾与一个很要好的同学“断交”,原因是她曾津津乐道地谈论起一只猫被人用钉子钉住四脚,钉在了一块门板上。她说,我实在不能容忍,描绘这个血腥的场面时她竟然会—乐!原来,美丽的莫菲并不冷酷。
几天以后,莫菲又打来电话,高兴地告诉我,憨憨得的不是狗瘟,而是消化不良,吃了两片药已经好了。不过,她在带憨憨去宠物医院看病时又收养了一只小狗—娇娇。因为娇娇得的是狗瘟,医生建议实施“安乐死”,娇娇的主人不愿意在不能确保救活娇娇的前提下,支付昂贵的费用,当医生拿起了注满毒药的针管,准备扎进娇娇的后腿时,在一旁的莫菲“挺身而出”了,大义凛然地对医生宣布—我愿意为它支付治疗费用,无论花多少钱。她告诉我,看到娇娇可怜而无助的目光,她的心都要滴血了,只要有一线活着的希望,她就不会放弃。
天啊!莫菲已经养了两只小狗儿。况且,她毕业于中央民族大学声乐系后,一直在北京继续拜师学艺,准备报考专业文艺团体,这期间,仅靠家里的接济以及不多的演出收入维持生计,支付高昂的学习费用,手头并不宽裕。她的这个决定,意味着她今后的生活将更为拮据,我真为莫菲的善良所感动。或许是莫菲的善良也感动了上帝,在她的精心呵护下,娇娇竟奇迹般地痊愈了。莫菲这次给我打电话,就是想实施她蓄谋已久的一个“阴谋”:
“你家的贝贝一个人多孤单呵。如果你没意见的话,让它和贝贝做个伴吧。你放心,娇娇已经完全好了,预防针也打过了!”
我说同意。莫菲又说,“在我把娇娇“嫁”到你家的时候,我会为它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两箱狗食罐头。我知道你的工作很忙,平时没有时间照顾小狗儿,狗食罐头既好吃又有营养,所以请你不要推辞了。我不是跟你客气,我是为娇娇和贝贝的幸福着想。”
就这样,莫菲第二天打了一辆车,拉着两箱狗食罐头和娇娇来到了我家。那是一只噘嘴短毛的小狗,腾挪跳跃,结实得要命,就在我和儿子对它评头品足时,进门后一直抱着我家贝贝的莫菲忧郁地望了我一眼,又作出了一个令我十分吃惊的决定:“算了。我决定不把娇娇送给你了。你看,你们家的贝贝至少有两个星期没有洗澡了,眼睛也上火充血。这说明,你照顾得很不好,贝贝生活得不幸福。一只狗都如此,两只狗岂不更被冷落?我不是怪你。你确实太忙了,如果你不介意,我干脆把贝贝也一块带走吧,我为它们去找一个好人家,能够抽出一点时间照顾它们并且真正对它们好!”
呜呼,善良是花。美丽的莫菲,你叫我说什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