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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初为后将军行参军,宋文帝时为太子中庶子,以得罪权贵免官。复为国子祭酒、秘书监。与陈郡谢灵运俱以文章齐名,时称“颜谢”。官至金紫光禄大夫,卒谥宪子。所着文章传于世。

庭诰

庭诰者,施于闺庭之内,谓不远也。吾年居秋方,虑先草木,故遽以未闻,诰尔在庭。若立履之方,规鉴之明,已列通人之规,不复续论。今所载咸其素畜,本乎性灵,而致之心用。夫选言务一,不尚烦密,而至于备议者,盖以网诸情非。古语曰:得鸟者罗之一目,而一目之罗,无时得鸟矣。此其积意之方。

道者识之公,情者德之私。公通,可以使神明加向;私塞,不能令妻子移心。是以昔之善为士者,必捐情反道,合公屏私。

寻尺之身,而以天地为心;数纪之寿,常以金石为量。观夫古先垂戒,长老馀论,虽用细制,每以不朽见铭,缮筑末迹,咸以可久承志。况树德立义,收族长家,而不思经远乎?

曰身行不足遗之后人,欲求子孝必先慈,将责弟悌务为友。虽孝不待慈,而慈固植孝,悌非期友,而友亦立悌。

夫和之不备,或应以不和,犹信不足焉,必有不信。

倘知恩意相生,情理相

出,可使家有参、柴,人皆由、损。

夫内居德本,外夷民誉,言高一世,处之逾默,器重一时,体之兹冲,不以所能干众,不以所长议物,渊泰入道,与天为人者,士之上也。若不能遗声,欲人出已,知柄在虚求,不可校得,敬慕谦通,畏避矜踞,思广监择,从其远猷,文理精出,而言称未达,论问宣茂,而不以居身,此其亚也。若乃闻实之为贵,以辩画所克,见声之取荣,谓争夺可获;言不出于户牗,自以为道义久立,才未信于仆妾,而曰我有以过人,于是感苟锐之志,驰倾觖之望,岂悟己挂有识之裁,入修家之诫乎?《记》所云:“千人所指,无病自死”者也。行近于此者,吾不愿闻之矣。

凡有知能,预有文论,若不练之庶士,校之群言,通才所归,前流所与,焉得以成名乎?若呻吟于墙室之内,喧嚣于党辈之间,窃议以迷寡闻,妲语以敌要说,是短算所出,而非长见所上。适值尊朋临座,稠览博论,而言不入于高听,人见弃于众视,则慌若迷涂失偶,黡如深夜撤烛,衔声茹气,腆默而归,岂识向之夸慢,只足以成今之沮丧邪?此固少壮之废,尔其戒之。

夫以怨诽为心者,未有达无心救得丧,多见诮耳。此盖臧获之为,岂识量之为事哉。是以德声令气,愈上每高;忿言怼讥,每下愈发。有尚于君子者,宁可不务勉邪?虽曰恒人,情不能素尽,故当以远理胜之,么算除之,岂可不务自异,而取陷庸品乎?

富厚贫薄,事之悬也。以富厚之身,亲贫薄之人,非可一时同处。然昔有守之无怨,安之不闷者,盖有理存焉。夫既有富厚,必有贫薄,岂其证然,时乃天道。若人皆厚富,是理无贫薄。然乎?必不然也。若谓富厚在我,则宜贫薄在人,可乎?又不可矣。道在不然,义在不可,而横意去就,谬生希幸,以为未达至分。

蚕温农饱,民生之本,躬稼难就,止以仆役为资,当施其情愿,庀其衣食,定其当治,递其优剧,出之休飨,后之捶责,虽有劝恤之勤,而无沾曝之苦。

务前公税,以远吏让,无急傍费,以息流议,量时发敛,视岁穰俭,省赡以奉己,损散以及人,此用天之善,御生之得也。

率下多方,见情为上;立长多术,晦明为懿。虽及仆妾,情见则事通;虽在畎亩,明晦则功博。若夺其当然,役其烦务,使威烈雷霆,犹不禁其欲,虽弃其大用,穷其细瑕,或明灼日月,将不胜其邪。故曰:“孱焉则差,的焉则暗。”是以礼道尚优,法意从刻。优则人自为厚,刻则物相为薄。耕收诚鄙,此用不忒,所谓野陋而不以居心也。

含生之氓,同祖一气,等级相倾,遂成差品。遂使业习移其天识,世服没其性灵。至夫愿欲情嗜,宜无间殊,或役人而养给,然是非大意,不可侮也。隅奥有灶,齐侯蔑寒;犬马有秩,管、燕轻饥。若能服温厚而知穿弊之苦,明周之德;厌滋旨而识寡嗛之急,仁恕之功。岂与夫比肌肤于草石,方手足于飞走者,同其意用哉?罚慎其滥,惠戒其偏。罚滥则无以为罚,惠偏则不如无惠。虽尔眇末,犹扁庸保之上。事思反己,动类念物,则其情得,而人心塞矣。

拚博蒲塞,会众之事,谐调晒谑,适坐之方。然失敬致悔,皆此之由。方共克瞻,弥丧端俨,况遭非鄙,虑将丑折。岂若拒其容而简其事,静其气而远其意,使言必诤,宾友清耳,笑不倾妩,左右悦目。非鄙无因而生,侵侮何从而入?此亦持德之管龠,尔其谨哉。

嫌惑疑心,诚亦难分,岂唯厚貌蔽智之明,深情怯刚之断而已哉。必使猜怨愚贤,则嚬笑入戾;期变犬马,则步顾成妖。况动容窃斧,束装盗金,又何足论。是以前王作典,明慎议狱,而僭滥易意;朱公论璧,光泽相如,而倍薄异价。

此言虽大,可以戒小。

游道虽广,交义为长。得在可久,失在轻绝。久由相敬,绝由相狎。爱之勿劳,当扶其正性;忠而勿诲,必藏其枉情。辅以艺业,会以文辞,使亲不可亵,疏不可间。每存大德,无扶小怨,率此往也,足以相终。

酒酌之设,可乐而不可嗜。嗜而非病者希,病而遂眚者几。既眚既病,将蔑其正。若存其正性,纾其妄发,其唯善成乎?声乐之会,可简而不可违。违而不背者鲜矣。背而非弊者反矣。既弊既背,将受其毁。必能通其碍而节具流,意可为和中矣。

善施者,唯发自人心,乃出天则。与不待积,取无谋实,并散千金,诚不可能。瞻人之急,虽乏必先,使施如王丹,受如杜林,亦可与言交矣。

浮华怪饰,灭质之具;奇服丽食,弃素之方。动人劝慕,倾人顾盼,可以远识夺,难用近欲从。若睹其淫怪,知生之无心,为见奇丽,能致诸非务,则不抑自贵,不禁自止。

夫数相者,必有之征,既闻之术人,又验之吾身,理可得而论也。人者,兆气二德,禀体五常。二德有奇偶,五常有胜杀,及其为人,宁无叶沴?亦犹生有好丑,死有夭寿。人皆知其悬天,至于丁年乖遇,中身迂合者,岂可易地哉?是以君子道命愈难,识道愈坚。

古人耻以身为溪壑者,屏欲之谓也。欲者,性之烦浊,气之蒿蒸,故其为害,则熏心智,耗真情,伤人和,犯天性,虽生必有之。而生之德,犹火舍烟而烟妨火,桂怀蠹而蠹残桂。然则火胜则烟灭,蠹壮则桂折。故性明者欲简,嗜繁者气惛,去明即惛,难以生矣,是以中外群圣,建言所黜,儒道众智,发论是除。

然有之者不患误深,故药之者恒苦术浅,所以毁道多而义寡。顿尽诚难,每指可易,能易每指,亦明之末。

廉嗜之性不同,故畏慕之情或异。从事于人者,无一人我之心,不以己之所善谋人,为有明矣。不以人之所务失我,能有守矣。己所谓然,而彼定不然,弈棋之蔽;悦彼之可,而忘我不可,学之蔽。将求去蔽者,念通怍介而已。

流言谤议,有道所不免,况在阙薄,难用算防。接应之方,言必出己。或信不素积,嫌间所袭;或性不和物,尤怨所聚。有一于此,何处逃毁。苟能反悔在我,而无责于人,必有达鉴昭其情,远识迹其事。日省吾躬,月料吾志,宽默以居,洁静以期,神道必在,何恤人言。

谚曰:“富则盛,贫则病矣!”贫之为病也,不为形色粗黡,或亦神心沮废,岂但交友疏弃,必有家人诮让。非廉深远识者,何能不移其植。故欲蠲忧患,莫若怀古,怀古之志,当自同古人,见通则忧浅,意远则怨浮。昔琴歌于编蓬之中者,用此道也。

夫信不逆彰,义必幽隐,交赖相尽,明有相照。一面见旨,则情固丘岳;一言中志,则意入渊泉。以此事上,水火可蹈,以此托友,金石可弊。岂待充其荣实,乃将议报,厚之筐,然后图终。如或与立,茂思无忽。

禄利者受之易,易则人之所荣;蚕穑者就之艰,艰则物之所鄙。艰易既有勤倦之情,荣鄙又间向背之意,此二涂所为反也。以劳定国,以功施人,则役徒属而擅丰丽;自理于民,自事其生,则督妻子而趋耕织。必使陵侮不作,悬企不萌,所谓贤鄙处宜,华野同泰。

人以有惜为质,非假严刑;有恒为德,不慕厚贵。有惜者以理葬,有恒者与物终。世有位去则情尽,斯无惜矣。又有务谢则心移,斯不恒矣。又非徒若此而已,或见人休事,则戁蕲结纳。及闻否论,则处彰离贰,附会以从风,隐窃以成衅,朝吐面誉,暮行背毁,昔同稽款,今犹叛戾,斯为甚矣!又非唯若此而已。

或凭人惠训,借人成立,与人馀论,依人扬声,曲存禀仰,甘赴尘轨。衰没畏远,忌闻影迹。又蒙蔽其善,毁之无度,心短彼能,私树己拙,自崇恒辈,顾高识,有人至此,实蠢大伦。每思防避,无通闾伍。

睹惊异之事,或涉流传;遭卒迫之变,反思安顺。若异从己发,将尸谤人,迫而又迕,愈使失度。能夷异如裴楷,处逼如裴遐,可称深士乎!

喜怒者有性所不能无,常起于褊量,而止于弘识。然喜过则不重,怒过则不威,能以恬漠为体,宽愉为器者,大喜荡心,微抑则定,甚怒烦性,小忍即歇。

动无愆容。举无失度,则物将自悬,人将自止。

习之所变亦大矣,岂惟蒸性染身,乃将移智易虑。故曰:“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芬,”与之化矣。“与不善人居,如人鲍鱼之肆,久而不知其臭,”与之变矣。是以古人慎所与处。唯夫金真玉粹者,乃能尽而不污尔。

故曰:“丹可灭,而不能使无赤;石可毁,而不能使无坚。”苟无丹石之性,必慎浸染之由。能以怀道为人,必存从理之心,道可怀而理可从,则不议贫,议所乐耳。或云,贫何由乐?此未求道意。道者,瞻富贵同贫贱,理固得而齐,自我丧之,未为通议,苟议不丧,夫何不乐?

或曰,温饱之贵,所以荣生,饥寒在躬,空曰从道,取诸其身,将非笃论,此又通理所用。凡养生之具,岂简定实,或以膏腴夭性,有以菽藿登年。中散云,所足在内,不由于外,是以称体而食,贫岁愈嗛,量腹而炊,丰家馀餐,非粒实息耗,意有盈虚尔。况心得优劣,身获仁富,明白入素,气志如神,虽十旬九饭,不能令饥,业席三属,不能为寒。岂不信然。

且以己为度者,无以自通彼量。浑四游而斡五纬,天道弘也;振河海而载山川,地道厚也;一情纪而合流贯,人灵茂也。昔之通乎此数者,不为剖判之行,必广其风度,无挟私殊,博其交道,无怀曲异。故望尘请友,则义士轻身;一遇拜亲,则仁人投分。此伦序通允,礼俗平一,上获其用,下得其和。

世务虽移,前休未远,人之适主,吾将反本。夫人之有生,暂有心识,幼壮聚过,哀耗骛及。其间夭郁,既难胜言,假获存遂,又云无几。柔丽之身,亟委土木,刚清之才,遽为丘壤。同遑顾慕,虽数纪之中尔。以此持荣,曾不可留,以此服道,亦何能平?进退我生,游观所达,得贵为人,将在含理。含理之贵,惟神与交,幸有心灵,义无自恶,偶信天德,逝不上惭,欲使人沉来化,志符往哲,勿谓是赊,日凿斯密。着通此意,吾将忘老,如固不然,其谁与归?偶怀所撰,略布众条,若备举情见,顾未书一。赡身之经,别在田家节政;奉终之纪,自着燕居毕义。

清者人之正路。

枚叔有言,欲人勿闻,莫若勿言。御寒莫若重裘,止谤莫若自修。《论语》

云:“内省不疚,夫何优何惧。”

观书贵要,观要贵博,博而知要,万流可一。咏歌之书,取其连类合章,比物集句。采风谣以达民志,《诗》为之祖。褒贬之书,取其正言晦义,转制衰王,微辞岂旨,贻意盛圣,《春秋》为上。《易》首体备,能事之洲,马、陆得其象数,而失其成理;荀、王举其正宗,而略其数象;四家之见,虽各为所志,总而论之,精理出于微明,气数生于形分。然则荀、王得之于心,马、陆取之于物,其无恶迄可知矣。夫象数穷则太极着,人心极而神功彰。若荀、王之言《易》,可谓极人心之数者也。

荀爽云:《诗》者,古之歌章。然则雅颂之乐篇全矣!以是后之□诗者,率以歌为名。及秦勒望岱,汉祀郊宫,辞着前史者,文变之高制也。虽雅声未至,弘丽难追矣。逮李陵众作,总杂不类,元是假托,非尽陵制。至其善写,有足悲者。挚虞《文论》,足称优洽,《柏梁》以来,继作非一,所纂至七言而已。九言不见者,将由声度阐诞,不协金石。至于五言流靡,则刘桢、张华。四言侧密,则张衡、王粲。若夫陈思王,可谓兼之矣。

达见同善,通辩异科,一曰言道,二曰论心,三曰校理。言道者本之于天,论心者议之于人,校理者取之于物。从而别之,由涂参陈,要而会之,终致可一。若夫玄神之经,穷明之说,义兼三端,至无二极。但语出梵方,故见猜世学,事起殊伦,故获非恒情。天之赋道,非差胡、华,人之禀灵,岂限外内?一以此思,可无臆裁。为道者盖流出于仙法,故以炼形为上。崇佛者本在于神教,故以治心为先。炼形之家,必就深旷,反飞灵,糇丹石,粒芝精,所以还年却老,延华驻彩,欲使体合纁霞,轨偏天海,此其所长。及伪者为之,则忌灾崇,课粗愿,混士女,乱妖正,此其巨蠹也。治心之术,必辞亲偶,闭身性,师净觉,信缘命,所以反壹为生,克成圣业,智邈大明,志狭恒劫,此其所贵。及诡者为之,则藉发落,狎菁华,傍荣声,谋利论,此其甚诬。物有不然,事无不弊,衡石日陈,犹患差忒,况神道不形?固众端之所假,未能体神而不疑神无者,以为灵性密微,可以积理知;洪变欻,可以大顺待。照若镜天,肃若窥渊,能以理顺为人者,可与言有神矣!若乃罔其真而眚其弊,是未加心照耳。

沈攸之

SHENYOUZHI

沈攸之,字仲达,庆之从父兄子。明帝时,为东海太守、辅国将军,督雍、梁、南、北秦四川、郢州之竟陵诸军事。后废帝即位后,加散骑常侍,权行荆州事。顺帝时为开府仪同三司。后讨萧道成,败,为封人所杀。

遗萧道成书

吾闻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彼我可谓通之矣。大明之中,谬奉圣主,忝同侍卫,情存契阔,义着断金,乃分帛而衣,等粮而食。值景和昏暴,心烂形燋,若斯之苦,宁可言尽。吾自分碎首于合下,足下亦惧灭族于舍人。尔时磐石之心既固,义无贰计,蹙迫时难,相引求全。天道矜善,此理不空,结姻之始,实关于厚。及明帝龙飞,诸人皆为鬼矣。吾与足下得蒙大造,亲过夙眷,遇若代臣,录其心迹,复忝驱使,临崩之日,吾像在遗托。加荣授宠,恩深位高,虽复情谢古人,粗识忠节,誓心仰报,期之必死。此诚志竟未申遂,先帝登遐,微愿永夺,自尔已来,与足下言面殆绝。非唯分张形迹,自然至此。脱枉一告,未尝不对纸流涕,岂愿相诮于今哉。苟有所怀,不容不白。

初得贤子赜疏,云得家信,云足下有废立之事。安国宁民,此功巍巍,非吾等常人所能信也。俄奉皇太后假令云,足下潜构深略,独断怀抱,一何能壮。

但冠虽弊,不可承足,盖共尊高故耳。足下交结左右,亲行杀逆,以免身患,卿当谓龙逢、比干痴人耳。凡废立大事,不可广谋,但袁、褚遗寄,刘又国之近戚,数臣地籍,实为膏腴,人位并居时望,若此不与议,复谁可得共披心胸者哉?昏明改易,自古有之,岂独大宋中屯邪?

前代盛典,焕盈篇史,请为足下言之。群公共议,宜启太后,奉令而行,当以王礼出第。足下乃可不通大理,要听君子之言,岂可罔灭天理,一何若兹。

《孝经》云:“资于事父以事君。”纵为宗社大计,不尔,宁不识有君亲之意邪?乃复虑以家为,啖以爵赏,小人无状,遂行弑害,吾虽寡识,窃从古比,岂有为臣而有近日之事邪!使一日荼毒,身首分离,生自可恨,死者何罪。且有登斋之赏,此科出于何文?凡在臣隶,谁不惋骇!华夷扣心,行路泣血。乃至不殡,使流虫在户。自古以来,此例有几?卫国微小,故有弘演,不图我宋,独无其人。抚膺惆怅,不能自己。足下与向之杀者何异?人情易反,还成嗟悲,为子君者,无乃难乎?蹊田之譬,岂复有异。管仲有言,君善未尝不谏,足下谏诤不闻,甘崔柕之罪,何恶逆之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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