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港口的花卉展上,正在进行一场布置餐桌的比赛,我们前往观看。参赛不是欧洲的女士,而是中国男仆,真是太有趣了。参加比赛的是一个北京人和一个宁波小伙子,餐桌在他们的布置下变得异常漂亮,可以看出这两个人有较高的艺术品位。平面图案是宁波小伙子最擅长的。一丛做好的玫瑰花放在一只碟子里,花茎用宽宽的菜叶做成,花叶上还衬着花骨朵。一条餐巾纸折成的蛇放在碟子边上,蛇的眼睛是用红色的果子做的,居然还有黑眼珠。一只餐巾纸折成狼放在了蛇的对面。另有一只碟子做的是颇具诗情画意的绿色田原风光。此外,还有一种植物由几片散开的花和茎构成,连花都是扁平的。
北京人在平面图案上不是宁波小伙子的对手,可他把一束紫红色的玫瑰立在桌中央,底部还放了一圈花。同一种颜色的花与水果用来装饰果盘,只是色调稍微深了些,他的果盘做得相当成功。整个桌面在他的安排下,都是紫红色和橘红色,只有桌布是白色的。最让人惊叹的一招是,北京人把许多花用红线串上,这样一来就把桌上所有的装饰品弯弯曲曲地联成整体。这实在是上乘之作,在任何花展上都会大放异彩。
一只用柔软的叶子做的蝎子伏在桌面上,还盘了一条龙,其材质和做蝎子用的材料相同。北京人还做了只蜜蜂,蜜蜂整体由桃花构成,只有蜂须是用花蕊做的。除此之外,每位女宾客面前还摆放一束玫瑰,一只张开翅膀的蝴蝶放在花骨朵上面,蝴蝶翅膀一旦掉下来,北京人就会马上回去再做一只蝴蝶,与上只蝴蝶不同的是这只蝴蝶有四只翅膀。不管是北京人布置的桌面,还是宁波小伙子布置的桌面,每个客人的盘子左右都像一副画,有时还会做些小动物。在英国,这些风格各异精美绝伦的桌面布置未必会让人刮目相看,但在上海肯定是个新鲜事,因为在桌面布置方面,上海人没有中国其他地方的人那么讲究,与巴黎人就更没法比了。
在有管家的中国商行或读书人家里,婚礼上餐桌的布置很讲究,要求布置新颖。在桌布上,他们会把彩色的砂子或锯末放在硬纸板上,铺成宽宽的一条,再加上些装饰品。这样的桌面宛如一条紫色的带子,尽管有些生硬,确也极富装饰性。新娘在婚礼上,会把脸靠在砂带上,在英国从未见过这种场面。面对自己桌上的砂带新郎会向其说再见。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中国男仆是从哪里学到这些布置桌面的方法的,又是谁教他们做那些平面风景画的,他们如此熟练,在哪儿练的?我从没见人把花摆在饭桌上,除了在中国人的婚礼和宴会上。在中国,妇女和小姑娘的头上都戴花,家中花瓶里也插着花,可从没见过把花放在家里饭桌上的。
中国人不用桌布,在他们看来我们的白色桌布毫无喜庆可言,不能增加任何节日气氛,因为白色在中国代表的是丧事。不同的颜色在他们的心目中有不同的含义。日本人更有意思,不仅没有桌布,连桌子也没有,漂亮的餐具就更谈不上了。他们都是跪着吃饭,在他们面前放个花瓶,插些花倒是可以的。吃饭时中国人可不会摆上花。有一次,一个从没见过外国餐桌的中国小伙子被我考验了一下,我只是对他说:“把桌子弄漂亮些。”桌子就被他布置得非常棒。记得我们有一回弄了些柚子,佣人们把柚子肉掏出吃掉,然后留下柚子皮,把一截蜡烛放进后,就做成了一只漂亮的柚子灯,我们从伦敦带来的小彩灯与其相比都黯然失色。一旦听明白你所要桌面的布置要求,即使对方是一个苦力,他也能马上替你摆出来。这已经成为规律:中国人文化程度越低,欧洲化程度越轻,他布置的花就越有艺术性。不过对如何布置花,在他们心中好像是有原则的。有些孩子喜欢用已经凋谢的花来布置桌面。枯叶的颜色比较丰富,为什么他们一定要用凋谢的花布景呢?枯花可不太好吧!
中国人对颜色的敏感度与我们有所区别。在中国,年轻的阔少爷总是穿色彩鲜艳的衣服,时髦女士的衣服与其相比都黯然失色,而在伦敦,一个阔少所穿的衣服一定是单色。我想有时候是我们的色感出了问题,而不是中国人。中国人染他们的刺绣产品,用的是德国的颜料,完工后再销往欧洲市场,因为我们喜欢这样的颜色,而颜料在德国也便宜,可见他们的色感毫无问题。中国人的刺绣品在色泽上虽赶不上前章所述土著人的绣品,但要好于中国皇宫的天花板及英国议会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