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话我其实无心听进去,只是我没曾料想轩辕会当着这些人责备我与庄夫人。心下难受,脑子便不那么灵光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辩解为好。
听了皇后的话,佟氏忽然道:“皇后娘娘这么说,岂不是指责臣妾愿望了安平公主,试问臣妾有怎么会拿自己和龙裔的性命做赌注,无端的去愿望一个不足七岁的孩童?”
七岁?我忽然想起允珑遭诬陷致使孙雅蓓落胎那年,似乎也是这么个年纪。心有些莫名的痛楚,因果报应屡试不爽,即便这一次轮不到你终究会有下一次。
倘若上次允珑能幸免追责,这一次允晴还能么?
“皇上教训的是,臣妾不能尽心竭力的照料好允晴,确实是臣妾之过。但也请皇上明察,臣妾与庄姐姐绝不会教允晴做这样的坏事,正如皇后娘娘所言,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的。”
“父皇,是不是你以后都不再疼允晴啦,也不再疼母妃了?”允晴忽然开口,让在场的人都始料未及,“旁人说允晴的坏话,你就这样信了?”
却是指责皇上的不是,我唬了一跳。庄夫人更是吓的不轻,连忙捂住了允晴的口。我回过神,却见那个孩子目光里闪烁着浓浓的伤怀,却固执的与轩辕对视,不肯垂下头去。
方才还蜷缩在庄夫人身后,此时却大喇喇的立着,很是无畏的样子。
是呀,其实我又在怕什么。
倘若轩辕的心,当真没有我的位置,委曲求全,又或者卑躬屈膝能换来什么。为什么现在的我,竟然变得这么没有骨气。
回想刚入宫那会儿,我又何尝这样胆小过。那时候身上还有鄯氏一族的负重,到如今,我只是孑然一身的孤女而已。
看见轩辕的脸色,犹如朦胧的月光度上了一层银,根本无从看透他的内心。我只觉得很失望,这个时候,他还是不信我的。
遂挺身站了起来,皇后唬了一跳忙道:“嬛妃可是还有什么话要与皇上说明。”我死命的忍住泪意,指甲似乎已经陷进了掌心的肉里:“皇上若是不信允晴与臣妾,臣妾再怎么分辩也只是徒劳。既然如此,何不由绾暒代佟贵妃,重演一遍事情的经过。”
轩辕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我道:“当时只有佟贵妃一个人立在碧溪池边看鱼,既然如此,只消绾暒一个人站在那里,让允晴使劲儿推一把便好。只需瞧瞧臣妾是怎样落入河中,坠河后又是怎样获救。”
“绾暒!”轩辕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惋惜,似不愿我这样冒风险。我却并不领他的情,直言道:“皇上大可以不必担心,尽管绾暒会水,为了能真实的还原事发经过。臣妾会同佟贵妃一般,不游便是。”
我再不愿意多看轩辕一眼,这个我苦苦相追的男人,终究还是不信我的。皇后唤道:“嬛妃,你不要任性。皇上从来没说过要你来还原实情。”
是不是我又能怎样?轩辕根本不信我,也根本不愿意信我。
佟贵妃道:“臣妾的确是不会水的,还请嬛妃妹妹演的逼真一些才好。”我已转过身,背对着轩辕。眼里涌起的泪花,他看不到了也再不会看到。
允晴一把推开庄夫人捂着她的嘴,大哭道:“父皇果真不爱允晴,也不爱母妃了。母妃不准下水,不准下水……”
她忽然朝我跑了过来,一把将我揽进怀里。小手死死的保住我的双腿,哽咽不止。我从没见过允晴哭成这个样子,想起如媚我的心更是乱成一团。
从起初,轩辕就没有爱过她。到如今,她不在了,就连允晴也得不到轩辕半点的疼惜。
“慢着!”不知是谁在身后扬声制止,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回望过去。允晴也止住了哭泣,与我一并转过身来。
一身素雅的淡蓝色宫衣,仅仅在裙摆处点缀了几朵月白色的小花。周身并无珠翠环绕,只在鬓边别了一支象征身份的半月形紫金簪。
“荣妃?”我有些诧异,她怎么会在这里。一向不理会后宫琐事的她又为何出声制止,难道是太后的授意么?
轩辕没有开口,却听皇后道:“荣妃可是有什么话要说?”我能听出皇后的语气,似吃不准荣妃此时出现,究竟是何用意。
却是庄夫人凌厉的眺了一眼佟贵妃,见她也一样的错愕,心中才稍稍的安稳一些。遂不急不缓的向我递了个沉着的颜色,我心里微微一亮,看来此人前来必那能转机此事。
却听轩辕冷声问道:“荣妃前来,不知有何事?”荣妃端敬的向轩辕与皇后施了才道:“临江阁与碧溪池遥相对望,臣妾方才正在临江阁更换藏书阁上廊子上的提笼灯。立在高高的阁楼上,目光无阻一览无余,凑巧见了这里发生之事。”
“哦?”佟贵妃有些不悦,蹙眉道:“那么荣妃看见了什么,不妨说与大家听听。”许是方才落水,再加上现在有些心虚,佟贵妃的声音不如方才听着那么有力,却透着一股绵软之气。
“是呀,荣妃,看见了什么你不妨直言。”皇后也道:“正好让大家听个明白。”
荣妃微微一笑,颔首道:“回皇上、皇后的话,臣妾只瞧见了佟贵妃一人立在碧溪池边,并未见安平公主靠近。即便是佟贵妃落水,安平公主却也离了一段距离。试问一个孩子的手臂能有多长,且安瓶有不懂功夫,臣妾实在想不出安瓶是用了怎样的方法,才如佟贵妃所言推她落水。”
一番话说罢,荣妃面不改色依然平淡如常。眼神也没有什么变化,轩辕却越听越怒,直捏的手指咯咯作响:“先将佟贵妃送回宫去。”
“皇上,您不能听荣妃一面之言。臣妾并没有冤枉允晴。事实就是允晴将臣妾推落水中的。”佟贵妃不依不饶,怒气难以抑制,连连哭诉道:“臣妾又何以拿龙裔作为筹码,来陷害皇上嫡出的公主呢?”
皇后冷哼一声,愤愤道:“只怕佟贵妃是醉翁之意不在就罢。完全是冲着嬛妃、庄夫人来的。若是荣妃没有看到过事发经过,却不是要被你蒙蔽了皇上的双眼。”
我想皇后这样说话,无非是为了轩辕留了些脸面的。
果然轩辕很会瞅准时机,顺势道:“枉费朕对你一番爱重,你竟然拿龙裔犯险,意图嫁祸绾暒与雪琴,你真是何其用心。”
“不皇上,臣妾没有,您相信诗诗,这一切不过是嬛妃事先串通了荣妃,故意反咬臣妾一口的。嬛妃一定是嫉妒臣妾有了皇上的骨肉,皇上……您要信我才是……”
佟氏跪倒在地,顾不得身上披着的绵巾软布掉了一地,瑟瑟的爱哭不止。轩辕道:“朕不想太丢脸,趁还没有改变主意,你好自为知罢。”
轩辕这样说话,佟氏唬得不敢在出声。想是她从未见过君王如此薄情的一面,只得悻悻的闭了口。
我忽然觉得一阵轩辕,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跪倒在地。眼前一片漆黑,耳边尽是旁人唤我的声音。
心里很难受,似会压抑了很久很久。
每当我靠近了他,向他敞开了心扉。他却这样待我,伤的我体无完肤。
我的良人,只怕不过多久变成了仇人也未知可否。
心底却是哪个柔情蜜意的声音,揽着我轻轻念着我写下的那首《桃花令》:“桃花帘外春意暖,桃花帘内晨妆懒。帘外桃花帘内人,人与桃花隔不远。……”
或者那时候,相依相守的心意,恐怕再不会有了罢。
连续几日,我都称病不便见人,将自己缩在未央宫的寝室内。更是让小陆子回禀了皇上,不便侍驾。这口郁结在心底的恶气,怎么也呼不出来,憋得我难受。甚至连轩辕的赏赐也如数挡了回去。
木槿劝我道:“主子你何不放宽了心思,难得皇上肯如此待你。到底皇上也是天子,如若当真惹恼了他,只怕受罪了还是您自己啊!”
我知道她是为我好,可就是觉得满心的郁愤难以宣泄。这样一个不信我之人,我还要以自己的笑颜去贴他的冷面么?
索性打发了人退下,自己出来走走。
已经许久没有入夜,只身一人在宫里走动了。如今的身份,我也很难得才有独处的时候。
顺着红色的宫墙,由未央宫往坤承宫相反的方向而去。幸而也不是很亮,我憋着一口气走了很久很久,直到双腿酸软才在一处亭子外停了下来。
静默无声的坐着,幻想自己并不是身在皇宫之内,仅仅是迷了路,或者能遇到一个什么人,带着我走出这里也是好的。
却固执的不肯害怕。当我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迷了路,不知道走到了哪一个荒凉的宫苑前,且看不到一名把守的侍卫,甚至连灯火也离我好远的时候,我还是固执的不肯害怕。
也许可以顺着原路返回,但我想既然走了出来,就不该再走回去。好不容易摆脱的桎梏,又怎么再自己寻了回去?人总是有脾气的,不该为了任何理由,一再的委屈自己违背初衷。
说到底,路是我自己选的,怨不得旁人。索性掏出塞在怀里的洞箫,轻轻奏上一曲葬花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