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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天空之橙

好象一转眼就七月了,操场尽头的紫薇树全都开满了花,那些低年级的孩子跑啊跑的,跳啊跳的,花絮扬起来,飞满天。我站在树底下等了好久才等到苏小秋,她抱了一大堆考卷从图书楼下来,一边跑一边推鼻子上的大眼镜。我追上去,喊她的名字。她奇怪地停下来,问我有什么事。我把手里的记事本递给她,说快要毕业了,想让你写留言呢。我捧着她的考卷,她捧着我的记事本,站在夕阳里。苏小秋写:祝福你考上理想的大学。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苏小秋已经抱着考卷跑远了,晚风吹起来,紫薇花又绒绒地飞起来,迷了眼睛。

——许苏扬日记

林箐那天路过操场的时候,遇见一个特别可爱的男生,穿一件大白T恤,上面印了一粒好大好大的鲜艳的橙,特馋人,林箐最喜欢吃橙了,于是立刻停下来。可是她发现那个男生好象比橙还要诱人,高高大大的,穿非常干净的白色阿迪鞋,还有瘦瘦的蓝色牛仔裤,站在一棵紫薇树下面,细碎的花絮在他的头顶和身后不断地飘落下来,好象是日剧里才有的画面。

只是他好象被那些花絮迷了眼睛,不停地揉,不停地揉,一会儿是左手,一会儿是右手,手里的记事本被换来换去的,那个记事本林箐在学校门口的精品店看到过,非常漂亮,有大海,风帆,贝壳,还有被沙子掩埋了的漂流瓶,精品店的店东说,这个漂流瓶系列的记事本是用来装秘密的,就像是漂流瓶里的瓶中信一样,可是林箐都没有秘密可以装,所以就没有买。可是她好想知道,那个男生的秘密。

林箐绕过小花圃跑到那个男生面前说:“同学,迷了眼睛这样揉是没有用的,只会越来越痛哦。”男孩子把手从眼睛上面拿下来,眯成一条线,凑得很近地朝林箐看。林箐笑坏了,因为他看见男孩子满脸的泪水,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男生哭呢,而且还是这么高大的男生。

男孩子问林箐:“不能揉,那要怎么办才好?”林箐说:“你把头低下来,再低一点,蹲下来……”那个男生很乖地蹲下来,然后一脸迷茫地问:“我蹲下来了,眼睛还是睁不开啊?”林箐趁操场上没有人经过,赶紧把嘴凑过去,对着男孩子的眼睛轻轻的吹。吹得他额角的头发都飞起来,他居然用伊卡璐的洗发水,淡淡的柠檬香。

吹完之后,不等男孩子睁大眼睛,林箐就蹬蹬蹬地跑远了。男孩子瞪大了眼睛,却只看到一个白裙子的背影,跑啊跑的,跳啊跳的就不见了。男孩子忍不住又揉揉眼睛,一点也不痛了,像是一场幻觉。操场的另一头有男生在大声喊:“许苏扬,快过来,打球了。”

今天我去学校特别早,我故意把我的单车放在苏小秋的单车旁边,然后放学的时候装作很巧遇见她。她一边开车锁一边推她的大眼镜。我说,苏小秋,我有话要对你说。她说,说吧。我深呼吸,然后鼓足勇气说,苏小秋,我喜欢你。苏小秋楞了一下,大眼镜掉下来,我看见厚厚的镜片后面,她的目光像是最锐利的冷兵器,一下子就把我刺穿了。她说,你是不是有病啊,也不找块镜子照照。苏小秋说完就推着车头也不回地走掉了。我没有追过去,因为我的车链卡住了,我蹲在地上,低着头,弄了很久都弄不上去。

——许苏扬日记

林箐今天去车棚取车的时候,居然又遇见那个大橙子男生,他还穿那件白T恤,蹲在地上,脸埋得低低的,林箐故意绕过他的面前,才发现他又迷住眼睛了,满脸的泪水。林箐停下来说:“哎呀,又遇见你,大眼睛好麻烦哦,老是会迷了眼睛。”男生抬起头,林箐笑坏了,他的眼睛周围全是黑黑的油污,活象个熊猫。那个男生也像是看国宝一样看了林箐半天说:“你笑屁哦。”

林箐刚想说:“我笑你,你是屁吗?”可是她发现那个男生好象不是迷了眼睛,是真的哭了呢,鼻子都红红的,而且学校只有操场那边才会有紫薇树。男生推着他的破单车就走了,林箐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就远远地跟着。好象是在建设路的天桥,男孩子的单车轮子都不肯转了,他狠狠地一推,单车就掼在地上,车筐里的书啊,考卷啊,散了一地,还有那个有海有漂流瓶的记事本,被风吹得哗啦啦地响。

本来,林箐也买了一个漂流瓶系列的记事本,因为她多希望遇见这个男孩子之后自己就会有秘密,而且还可以和他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记事本,可是她来不及写下秘密,他的记事本已经吹散在风里。

天桥旁边也有一排一排的紫薇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风太大,林箐那么小的眼睛,居然也被迷住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今天有一堂数学模拟考试,苏小秋在给每个同学发考卷,她是数学科代表。走过我旁边的时候,她把考卷朝我面前一丢就走掉了,都没有看我一眼。那张考卷好难哦,每一道题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答。我就把我最爱那个蓝色记事本拿出来当演算纸。苏小秋就坐在离我隔一排的位置,刷刷地写着,不停地推她的大眼镜。这个动作好熟悉哦,我从初三的时候遇见她,就开始偷偷喜欢她,现在已经是高三了,我一直都没有说出口,再过几天就要高考了,就要各奔东西,我以为我再不说就永远都没有机会了,谁知道,说了也没有机会。九十分钟的考试,我没有答对一道题,却狠狠地画烂了厚厚的记事本。

——许苏扬日记

高考终于结束了,林箐站在教学楼上,看见那些高三的孩子在操场上呼啸着尖叫着,人群里,林箐又看见那个大橙子男生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他都是穿那件大橙子T恤,天越来越热了,橙会馊掉呢。

好象还是建设路的天桥,男孩子站在天桥最高的地方,对着天空嗷嗷嗷的乱叫,风特别大,把他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他的一群同学也跟在后面嗷嗷嗷的乱叫,远远看去像是一群野人,叫完之后,先是有一个男生把书包从天桥上扔下来,接着是一堆的书包呼啦啦地掉下来,砸在道路两旁的紫薇树上,绒绒的花絮飞得满天都是,不知道是不是迷了眼睛,他们都哭了,七月终于过去了。

男孩子走了之后,林箐跑过去,看见他的那个蓝色的书包挂在最高的枝头摇啊晃啊,她跟保洁的阿姨借来扫把跳着脚捅了半天都捅不下来,砸得花絮乱糟糟地落满了眼睛。

书包里空落落的,只有一张准考卡,一堆作业和卷子,还有那个漂流瓶系列的记事本。准考卡上有男孩子的照片和名字,林箐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一个男生,近到仿佛闻得到他头发上的柠檬香味,他的名字叫许苏扬。

七月之后,林箐再没见过那个男生。暑假的第一天,她按着准考卡上的地址给男孩子写了一封信,她想告诉他,她拣到他的书包了。把信投进邮筒的那个下午,林箐紧张极了。她躲在自己的小房子里开始整理男孩子的书包,数学卷子放在一起,语文卷子放在一起,物理卷子放在一起,还有那些作业本,虽然她知道男孩子都不要了,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整理好。那个蓝色的记事本,林箐还是忍不住打开来,想要看到他的秘密,日记已经被划烂了,乱七八糟地写着一句话,苏小秋,我喜欢你。

林箐跑到街角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夕阳像个大橙子一样落到了天的那一边,一下子就不见了,林箐抱着一块石头使劲地砸那该死的邮筒,却拿不出里面那封画着漂流瓶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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