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内幽静异常,院内种了一棵参天大树,树干粗壮。红衣微微眯起眼睛,抬头望去,阳光从树的缝隙里射下,形成班驳的树影。深吸一口气,树木特有的清新渐渐沁入心脾。
风晏阎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却发现她正扭着头看着他处,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
忽然就好象回到了小时候,那些记忆历历在目。
一身素衣袈沙的女人瓢了一勺水,从屋内踱出。她的脸上平静一片,身后的男童有着与她相似的容颜。两人一前一后,走近大树。
“娘亲,你是在给大树喝水吗。”小男孩天真地问道。
女人将那一勺水浇于树根,扭头对着男孩展现一抹笑颜,“晏儿真聪明!这棵大树就像晏儿一样,晏儿要喝水,大树也要喝水!”
小男孩伸起手摸了摸粗壮的树身,忽然扭头慢慢问道,“娘亲,大树和晏儿一样,都不曾见过自己的爹爹吗?”
女人看着他天真的小脸,蹲下身,温柔地将他拥抱入怀中,“晏儿,我的晏儿!晏儿的爹爹是风陵最伟大的人,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说完,泪水随之落下,滴落于男孩的后背。
男孩回想着娘亲所说的话,忽然挣脱她的怀抱。他的脸上满是愤怒,大声吼道,“娘亲又在骗晏儿!昨日来的人与娘亲谈话,晏儿都听到了!根本是爹爹不要我们了!还有那些害了娘亲的人!我恨他们所有的人!”
女人错愕万分,泪水泛着眼眶望着眼前的孩子,依稀之间闪现另一张朝夕思念的脸膀。皇上,这是你的儿子,但是他却恨你……
“晏儿……听娘说……并不是这样的……爹爹他……很爱……晏儿……”女人强扯起笑容,但是泪水却不断流下。
男孩见到她伤心欲绝的模样,一把扑入她的怀中,“娘,不哭!是晏儿不好!晏儿以后再也不提爹爹了!娘亲不哭了!”
……
红衣回头,瞧见他的模样,心里忽然一怔。星眸没有了以往的神采,眼神空洞一片,眉宇之间无限惆怅,就这样虚无地看着她,抿着薄薄的唇,不言不语。
她的心,忽然因为他失魂落魄的模样,猛得揪紧。
“怎么了?”走到他身旁,柔声问道。
他的瞳孔一瞬间扩大,然后缩小,眼眸之中,她的身影渐渐清晰。忽然伸出手,猛地将她抱在怀中。闻着她身上的香气,内心隐隐颤动。
红衣扭捏地挣扎着,“风晏阎!放开我!”这里是寺庙,他也不怕对神佛不敬,居然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抱着她!
他到底是怎么了……
“别动!”在她耳旁小声地喝道。
听到他的话,她果然不再挣扎。安静地任由他拥抱,一双手颓然地垂于身侧。感受到他紧抱住她的手,微微地颤颤着,似乎在纠结些什么。
他抱着她,脑子里一团乱。离开这里五年,五年来他多次前来,却始终不肯踏入寺庙。因为他知道,只要他踏进去的那一刻,他就要放下……
……
“晏儿!不要恨任何人!不要恨爹爹!更不要恨那些大臣!所有的人,都是无奈!”
“我不听我不信!是那些大臣害了娘亲,而爹爹更是有负于娘亲!那些人,他们都该死!我恨他们!我一定要报仇!”
……
“娘亲,晏儿向你扣头拜别!”
“你终究还是要一意孤行,娘亲也无法阻拦你。但是,若是你一日没有放下心中所恨,那你就别再来探望娘亲。即便是你来了,我也不会见你。”
“娘亲!我……”
“什么都不要说了,你走罢!”
……
今天,他终于决定踏进这里。手臂又是收了力道,他真得放下了吗……
“风晏阎……你……”到底怎么了……
他将头埋向她的颈项,径自打断她的话,轻轻地说道,“现在,你听我说。”怀中的人儿果然不再吭声,他又接着问道,“红衣,以后你会恨我吗。”
她听到他的话,木然地不知所措。为什么他今天特别古怪,连现在问的话,都是这么古怪。一会儿,他要她见到的人,究竟是何人……
“回答我,以后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你会恨我吗。”听不到回答,他直着地问道。
红衣皱了皱眉,脱口而出,“不会。”即便是恨,也是带着情意,带着她对他深深的眷恋,如果说她会恨他,那也只是因为她太在乎他……
他的手又是加重了力道,瘪瘪嘴,“你撒谎!你以后一定会恨我的!”
如果她知道了五年前的事情,那么她还会像现在这样,如此肯定地答复他“不会”吗?现在的他,居然会开始担心……
“风晏阎!我不会!”她又是重复道。
她还能和他谈什么以后?她这样的女子,根本不配在呆在他身边!过了今夜,她离去之后,从此将所有对他的思念放在心里,不与外人说。
“红衣!记住你今天所说!”希望日后,她也能按她所说那般,不恨他……
余光瞟见一旁又折回的师太,忽然懊恼地低咒一声,“风晏阎!放开我!”脸上腾得绯红一片,灼热地燃烧。
风晏阎扭头撇向师太,敛去方才的神色,扬起淡然的笑容,朝着师太点点头。松了手臂,却一把握住她的手。收到她瞪目一视,愕然一笑,“走吧!带你去见,我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