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芭蕾特·布朗宁,是十九世纪英国著名女诗人,出生于1806年3月6日。她家境十分富裕,从小过着林中溪边嬉戏的无忧无虑的生活。在她出生的年代,英国还鲜有女孩子上学读书,但是由于她十分渴望读《荷马史诗》,她的弟弟教会了她古希腊文,从此,她博览群书,知识与日俱增。她曾快活地告诉母亲她喜欢写诗。她无数次怀念童年美好的生活:
“对啦,叫我的小名儿呀!让我再听见
我一向飞奔着去答应的名字——那时,
还是个小女孩,无忧无虑,沉浸于
嬉戏,偶尔从一大堆野草野花间
抬起头来,仰望那用和蔼的眼
抚爱我的慈颜。我失去了那仁慈
亲切的呼唤,那灵衬给我的是
一片寂静,任凭我高呼着上天,
那慈声归入了音乐华严的天国。
让你的嘴来承继那寂灭的清音。
采得北方的花,好完成南方的花束,
在迟暮的岁月里赶上早年的爱情。
对啦,叫我的小名儿吧,我,就随即
答应你,怀着当初一模样的心情。”
正是童年于大自然环抱中自由嬉戏与亲人们温馨甜蜜的生活,赋予了伊丽莎白以写诗的灵气。
然而,15岁那年,毫无征兆的灾难突至。她骑马摔了下来,因为脊椎摔坏,她从此躺在了床上——对于那段生活,她曾经写道:“我仿佛站在人世的边缘,什么都完了。有一段时间看来,我从此无法再跨出房门一步。”可是,不幸接踵而至。不久,母亲去世;再后来,她至亲的弟弟溺水死在河里。
此时,生活对于伊丽莎白来说是犹如漫漫长夜,不见阳光。她于是沉默寡言,只是把所有的灵气与梦想全部凝聚于笔下,于纸上,活泼泼地流淌出那些充满自由驰骋的想象力、蕴含着大自然清新、闪烁着诗人心灵之美的诗句。
不久,伊丽莎白的父亲将家搬到了伦敦,手足情深的妹妹将她的诗投寄给伦敦的报纸,希望有人来关注到姐姐的才华。妹妹的心愿实现了。伊丽莎白的诗歌感情真挚,直抒胸臆,具有音乐美和韵律美,艺术造诣极高,很快,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到她的诗歌,1838年,她以诗集《天使及其他诗歌》成名。她的另一首代表作有《孩子们的哭声》(1844)也获得了称赞和认可。她成为了“睡在床上和坐在椅子上的女诗人”。
同时,伊丽莎白没有想到的是,这些登在报纸上的诗带给她的,不仅仅是文学成就上的认可,还给她带来了生命中最需要的阳光——爱情。
罗伯特·布朗宁生于1812年,比伊丽莎白小六岁,他当时也已经是英国文坛上的成名诗人。布朗宁看到了报纸上伊丽莎白的作品,深深折服。他于1845年1月10日第一次写信给伊丽莎白,在信中,他将伊丽莎白的那些诗篇比做开放的花朵:“假使让这些花晒干,把透明的花瓣夹进书页,对每一朵花写下说明,然后合起书页,摆上书架,那么,这里就可以称之为‘花园’了。”伊丽莎白回信说:“心灵的共鸣是值得珍爱的……一位诗人的共鸣对于我,更是达到同情的极致了。”从这一天以后,布朗宁和伊丽莎白在整整四个月的时间里天天通信。据说,在那段时间里,每天,伊丽莎白最盼望的就是在家家户户吃晚饭的时候,静静地,“悄然一人”听到邮差送信的脚步声。
这时,两人都只是把对方视为知己好友,感到的只是文学创造上的共鸣的欣喜。
“是幻想——并不是男友还是女伴,
多少年来,跟我生活在一起,做我的
亲密的挚友。它们为我而奏的音乐,
我不想听到还有比这更美的。”
布朗宁第一次前去看望伊丽莎白时,一百多年后有人这样描写她当时的情状——“生命只剩下一串没有欢乐的日子,青春在生与死的边界上黯然消逝,瘦小的身子,蜷伏在她的沙发上,贵客来都不能欠身让座。”
她39岁,而他33岁,她常年卧病,而他英俊潇洒,但是,她那双忧郁而灵气横溢的黑眼睛令他以后再也没能忘怀,并且,一辈子魂梦相连。在他们初次相见的第三天,勇敢的诗人向心中的女神写出了第一封情书。伊丽莎白收到信件,是不安的,她回信给他说以后再也别说这种“不知轻重”的话——“为了我,请忘了这件事吧。”她已经认定自己的生命将像“青苔一样寂寞”。
“当初我俩相见、一见而倾心的时光,
我怎敢在这上面,建起大理石宫殿,
难道这也会久长——那来回摇摆在
忧伤与忧伤间的爱?不,我害怕,
我信不过那似乎浮泛在眼前的
一片金光,不敢伸出手指去碰一下。”
布朗宁被拒绝后,作为一名诗人,也写下了这样的诗句:
“我握你的手,将只握礼节允许的时间
或许再稍微长一霎时!”
布朗宁依然坚持每个星期去看望伊丽莎白一次,并带上一束鲜艳欲滴的玫瑰。后来,伊丽莎白将这些日子称为“一整个昏暗的星期中最明亮的一天”。
终于,多次求婚与多次拒绝后,诗人炽热的爱与真诚的心打动了伊丽莎白,他们相恋了。伊丽莎白的生活重新洒满了阳光。她静静写道:“……我清楚地记得,过去我经常在那些湿漉漉的青草中散步,或者在那些深可没膝的野草中‘淌’过。阳光照耀在头上,一阵风吹来使得周围一片青翠,明亮了然后再暗下来……但这些都不是幸福,亲爱的爱人啊,幸福并不是随太阳或雨水而来……我本以为我算是幸福的,因为我在死亡面前十分平静。现在,自从我成为一个人的爱人,我才第一次懂得了与死亡分开的生命,懂得了没有哀怨的生命……”
伊丽莎白开始离开她蜷缩了多年的屋子,先是被人抱着下楼,接着可以在搀扶下自己下楼了。她告诉布朗宁:“人人都大吃了一惊。”布朗宁欣喜地鼓励她说:“下次再试试,一定!你周围的一切都在这样恳求你!”爱情创造了奇迹,瘫痪了24年后,伊丽莎白居然重新站了起来。她告诉布朗宁:“如果到了天气暖和的时候,我的健康更好一些,那么到那时候,由你决定吧。”
然而,伊丽莎白的父亲反对两人的结合。为了追求爱情,1846年9月12日,伊丽莎白和布朗宁私奔,在教堂举行简单的婚礼了。从此,伊丽莎白就成为了布朗宁夫人。1847年的4月,他们移居到风光旖旎的佛罗伦萨。在这里,伊丽莎白才把一叠诗稿悄悄放入丈夫口袋,并说如果他不喜欢就烧掉它们,它们始作于他向她求婚的那一天,止于他们结婚的那一天。40多首爱情十四行诗,首首美如晶莹晨露,闪烁着对爱、美、自由的永恒追求和向往。布朗宁看到一半时就知道“这是自莎士比亚以来最出色的十四行诗”。这些诗稿后来出版时,布朗宁夫人为了隐其身份,将之命名为《葡萄牙人十四行诗集》:
“正像是酒,总尝得出原来的葡萄,
我的起居和梦寐里,都有你的身影。
当我向上帝祈祷,为着我自己,
他却听到了另一个名字,那是你的;
又在我眼里,看见了两个人的眼泪。”
这部《葡萄牙人十四行诗集》就是他们爱情生活的真实写照。它是英国文学史上的珍品之一。其美丽动人,甚至超过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集。有很多人译过这本诗集,如闻一多,金庸等。
我是怎样地爱你?诉不尽万语千言:
我爱你的程度是那样地高深和广远,
怡似我的灵魂曾飞到了九天与黄泉,
去探索人生的奥妙,和神灵的恩典。
无论是白昼还是夜晚,我爱你不息,
像我每日必需的摄生食物不能间断。
我纯洁地爱你,不为奉承吹捧迷惑,
我勇敢地爱你,如同为正义而奋争!
爱你,以昔日的剧痛和童年的忠诚,
爱你,以眼泪、笑声及全部的生命。
要是没有你,我的心就失去了圣贤,
要是没有你,我的心就失去了激情。
假如上帝愿意,请为我作主和见证:
在我死后,我必将爱你更深,更深!
诗歌和爱情令布朗宁夫妇过着“太幸福”的生活。布朗宁夫人给妹妹写信说:“我叮嘱他,千万不要逢人就夸妻子跟他一起去过这儿去过那儿了,好像能用两条腿走路的妻子是天下最宝贵的。”
这份美满甘甜的婚姻,不仅仅使布朗宁夫人重新站立起来,更让她在1849年生下了儿子,拥有了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并且,也使她“更从闺秀文学走出新风格,奠立文坛巨匠的地位”。
他们一起度过了15年的时光,15年中从不曾有一天分离过,就像他们结婚前从不曾有一天中断过情书一样。1861年6月29日,布朗宁夫人只是患了轻微的感冒,晚上,她依偎着她的爱人,商量着消夏计划,并微笑着“用最温存的话表达她对他的爱恋”,直到感到倦意,于是,在他的胸前沉沉睡去,再也没有醒来。
那样安详,那样恬静,在爱人怀中,定格成永恒的美丽姿势。
正如她的诗歌那样,美得如同一个几乎不真实的传奇。
请再说一遍我爱你
说了一遍,请再对我说一遍,
说“我爱你!”即使那样一遍遍的重复,
你会把它看成一支“布谷鸟的歌曲”;
记着,在那青山和绿林间,
在那山谷和田野中,如果她缺少了那串布谷鸟的音节,
纵使清新的春天披着满身的绿装降临,
也不算完美无缺,
爱,四周那么黑暗,耳边只听见
惊悸的心声,处于那痛苦的不安之中,
我嚷道:“再说一遍:我爱你!”
谁会嫌星星太多,每颗星星都在太空中转动;
谁会嫌鲜花太多,每一朵鲜花都洋溢着春意。
说,你爱我,你爱我,一声声敲着银钟!
只是要记住,还得用灵魂爱我,在默默里。
在意大利期间,布朗宁夫人除发表了《葡萄牙十四行诗集》(1850)外,还写下《圭迪公寓的窗子》(1851)和《在大会以前写的诗》。她被称为“英国最有才情的女诗人”。
20多年以后,维多利亚时代著名的大诗人罗伯特·布朗宁,也追他的妻子而去了。
100多年以后,布朗宁夫人的诗歌还有爱情,仍然感动着无数的人:
“全世界的面目,我想,忽然改变了,自从我第一次在心灵上听到你的步子,轻轻、轻轻,来到我身旁——穿过我和死亡的边缘:那幽微的空隙。站在那里的我,知道这一回该倒下了,却不料被爱救起,还教给一曲生命的新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