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庄四十五岁,才在长安应举,却又正碰上黄巢军攻入长安,遂陷于战乱,于是只得离开长安前往洛阳。到了洛阳的第二年,四十八岁作长诗《秦妇吟》,负有盛名,后人将《孔雀东南飞》、《木兰诗》与韦庄的《秦妇吟》并称为“乐府三绝”。他从此被称为秦妇吟秀才。
不久韦庄避战乱去到江南,五十八岁才回到长安,五十九岁时终于登进士第,授校书郎。后来,朱温篡唐,唐亡后,王建称帝,即为前蜀的皇帝,并任命他为宰相。七十五岁卒于成都花林坊。
王国维《人间词话》认为韦词高于温词,指出“端己词情深语秀”,“要在飞卿之上”;“温飞卿之词,句秀也。韦端己之词,骨秀也”,他所作之词清丽可爱,如“小舟如叶傍斜晖”。
菩萨蛮
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灯半卷流苏帐。残月出门时,美人和泪辞。
琵琶金翠羽,弦上黄莺语。劝我早归家,绿窗人似花。
王国维认为“弦上黄莺语”即为韦庄的风格。
韦庄流传极广的词还有这首《菩萨蛮》: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这首词的名句历来为人们所传诵,如“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江南是那么景色如画的地方,如天空一般清澈碧蓝的江水,斜风细雨中,可以在精美的画船听着雨声安然入睡。垆边卖酒的女子,是这江南最美的风景了吧?她们身上聚集了江南所有的灵气,双目晶莹,肌肤胜雪,如同月亮一样耀眼。
最初并读不懂“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这句,后来慢慢才懂得。韦庄是从战乱的中原来到江南的。江南这么好,还是等老了再回去吧,如果此时再回到战火纷飞的故乡,看到那里的物是人非,怕是要忧伤断肠的。
当时和他齐名的词人皇甫松也有名句“夜船吹笛雨潇潇,人语驿边桥。”但是阴冷萧瑟。韦庄的惆怅忧伤也是明亮清新的。
浣溪沙
惆怅梦余山月斜,孤灯照壁背窗纱,小楼高阁谢娘家。
暗想玉容何所似,一枝春雪冻梅花,满身香雾簇朝霞。
一梦醒来惆怅难言,青山旁一轮明月斜斜照着。一盏孤灯把墙壁照亮了,反而显得窗纱更加黯淡了。忍不住满怀思念,思念那个住在小楼高阁里的心上人。她现在会是什么容颜呢?还是那样吧,如同冰雪中的梅花一样高贵清华,冷艳冰洁,满身仿佛笼罩着朦胧的香雾,被灿烂华美的朝霞所照耀。
上阕孤灯冷月,凄清不已。而下阕想象中的意中人却是恍若神仙妃子。“一枝春雪冻梅花,满身香雾簇朝霞。”美极清极。
女冠子
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语多时。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
半羞还半喜,欲去又依依。觉来知是梦,不胜悲。
昨天半夜,分明梦见了她,说了很久的话,她还是记忆中的那样,面若桃花,柳眉频低。那神情娇羞无限,却又含着惊喜。想要离去的时候,却又那样依依不舍,难舍难分。一觉醒来才知道是梦,不胜悲哀。
“觉来知是梦,不胜悲。”只觉悲凉无限。见不到她的浅颦轻笑,只好在梦中追寻。即使是在梦中,只觉心满意足,多见一会也是好的,舍不得醒来。正如唐诗之中“打起黄莺儿”。
然而醒来之后,回想梦中两情欢悦的旖旎之景,却只剩下了几点温馨的影子,虚无缥缈无法抓住,对比现在冷雨敲窗被未温的现状,越发悲哀。
昨夜小寐,忽疑君至,却是琉璃火,未央天。
浣溪沙
夜夜相思更漏残,伤心明月凭阑干,想君思我锦衾寒。
咫尺画堂深似海,忆来惟把旧书看,几时携手入长安。
仍是说相思。“忆来惟把旧书看”,想起她的时候,只好把以前的书信拿出来看了一遍又一遍,平常而又生动的举止,却是深情无限。“几时携手入长安”,什么时候才能一起携手来到长安?却悄然蕴含低徊的思念与朦胧的希望。
思帝乡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这首词写得十分可爱。一个活泼大胆的江南少女,在这明媚的春日里,满天飞舞的杏花之中,邂逅了一个英俊风流的少年。她的心怦然而动,眼波流转,微笑蔓延,生动无比。她要嫁给自己喜欢的那个英俊少年,不管结果如何,都不会后悔。
这首词带有野花一般芬芳清凉的气息。
温词中也有“手里金鸳鸯,胸前绣凤凰。偷眼暗形相,不如从嫁与,作鸳鸯。”带有乐府之风的词句,只不过女子在心中含羞忖度,相比起来,仍然委婉得多,含蓄得多,没有韦庄词中那样大胆而率性。
前一阵重读安徒生的童话《海的女儿》,感触很深。有时,真的觉得安徒生童话并不仅仅只是单纯意义上的童话,它更是一则人生寓言,如钻石的切面一般,可以折射出多个哲理,却凝聚着美的光辉。小人鱼不是也选择了自己喜欢的少年吗?她没有遵从祖母和姐姐的意见,而是按照自己的内心做出了选择。无论结果如何,他也不会后悔。
当然,长大了以后想法又不一样。相信童话,我们只在年轻的时候。很少有人在年龄渐渐增长之后还有一颗纯真如昔的心。
但是觉得,无论如何,我们还是要在心里最柔软之处保持住最初的懵懂和清纯,不让这世俗的喧嚣浮躁把它们磨平。正如有人所说,无论遇到怎样的挫折,都要相信奇迹,相信爱情,相信的话,会比较幸福。
回到这首词上面来。义无反顾地追求自己的爱情,其实是大胆而主动地去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这在古代是极为难得的。不说古代,就是在现代,有几个人是能真正遵循自己的内心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呢?很多外力压来,立马就屈服了,只在心中暗叹几声无奈而已。
只要那一刻怦然心动的感觉,只要那一瞬间相遇的美好,那样明亮温暖地,照耀过你我的心。
徐志摩便是这样一位终生寻找爱的人,他一生都在遵循自己的内心。他曾经说过:“吾将于茫茫人海”。
他曾经抛弃一切苦恋林徽因,而终究没有和林徽因结成良缘。他写了一首诗: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惊讶无须欢欣,
在刹那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记,
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虽然满怀惆怅,但他仍坦然承担后果。后来,他和林徽因梁思成夫妇都成为朋友,丝毫没有芥蒂。可见他心中光风霁月,一派清明。
叶芝的名篇《当你老了》是他写给他终生挚爱的女子茅徳·冈的。他等了一辈子,爱了一辈子,为她写下无数诗歌,直到逝世的前几天,他仍在给她写信。临终时,在他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影像,会不会是她,满身苹果树样的香气,灿烂芬芳。那是最初的相会,令他怦然心动的那一刹那——
爱了,便不后悔。
陌上花,少年郎,桃花枝,啼莺闹,你见我芳菲面,嫣然笑,你怎知我乌夜啼,幽梦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