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不笑了,可是他还是觉得她在笑。和她相爱时没见过这种笑,那是种经过沧桑洞晓人世的笑,穿透力极强,他突然感到害怕起来,仰了一下头,试图在脑海里打碎那张笑脸,就像打碎水中月的感觉。
“让我看看你的日记好吗?”
她接过他递过来的三大本日记,日记上满是水渍和污迹,下面的一个角都已经折起来,有些破损,想必他写后经常地翻看吧!翻开第一本的第一页,扉页是这样写的:“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一大帮男生到操场找寻那个传闻中最美丽的女孩。新生正在军训,我们一眼就认定了她,她的长发束在一起直到腰际,只能让人感到美却又说不出美是她的特点。我爱上了她,其实我们都爱上了她……”
一本翻过,她的泪水不停地落了下来,打在日记上,有的字迹变得模糊起来。看另一本,她的手颤抖着翻不下去了,他递过来一条脏兮兮的毛巾。“别看了,应该都在你的心里吧?陪我吃顿饭,明天我就要走了。”他从床底下掏出几个方便袋,放到桌子上,不一会儿,桌子上就摆满了五香花生、烤肠、咸鸭蛋等,还有两瓶啤酒。“太简单了,连杯子都是只有一个,你用吧,我用瓶子直接喝。对不起。”
“我不能喝酒,一喝就头疼。”她想起了腹中的胎儿。
他没有坚持,拿过杯子,从暖瓶里倒出早已沏好的茶水。茶水很浓,她真的感到有点口渴了。
“喝水吧,我喝酒。”他拿起酒瓶子喝了起来,眼睛看着她;她喝了一点点,水很热,她只得暂放下凉一凉。半瓶酒下肚,他才放下酒瓶,脸上立刻红了起来。他的酒量是不行的。“这酒是谢你的,要不是你送来那十万元钱,我不知会是个什么样子。”他又喝了起来。
“今天我以茶代酒,祝你在工作岗位上能找到另一半和成功的事业。”她吹了吹热茶,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净,以示诚意。一杯热茶完了,热得她头上冒出汗珠,舌头也像烫破了似的有点疼。
他手中的酒瓶已经见了底,一扬手就把它掷向他的对面她的后面的墙壁,声音很响,吓得她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要不是她下意识闪了一下身,那玻璃片就会打在她的后背,而现在却正有一小块打在郝良的额头上,几块在桌子上,他的额头上有了一丝血迹。
“你这是干什么?你没事吧?”她觉得有些不安和恼怒,还想再说点什么话,突然感到头晕起来,眼前他的五官模糊了。她想说这是怎么回事,可是怎么也说不出来,心里顿时明白茶水里有文章,想走,却迈不开腿。
她昏在了来到身边的郝良的怀里。
他把她抱到床上。
为了这一天,不知花费了他多少的心思,那一天一次的电话,还有不顾经济的紧张租的房子,就是为了让她有这么一天能够毫无防备地来到他独处的地方。他早在暖瓶里放了蒙汗药,他想,她不一定喝酒,却一定不会拒绝喝水。所有的一切都按照他的设想而来,不能说没有改变这个主意的可能,那就是有一个最后的前提,林雨馨痛快地送给他二十万元,他倒不是真的想要这笔钱,这并不完全是金钱的问题,而是最后情感上的试探。她没有!他妈的她没有!他骂了很多次,越骂越恨,越恨越骂。他拉上了窗帘,浑身燥热,坐在她的身边,两只手哆嗦着抚摸着她的脸,低下头亲了一下她的唇。他解开的她的裙带,手伸向后面拉开了拉链。她的胴体除了胳膊上打疫苗留下的一处小疤外,再也没有任何瑕疵。他感到有些目眩,好像一道闪电顺着椎骨直冲上头顶,在太阳穴上拼命地敲着鼓。他几乎是扯掉了自己的衣服,一瞬间,两个反差极大的身体在他的瞳孔里叠在一起。他清楚地听到身体里有一根弦“叭”地一声断掉了,他试着想接上,没有用。他坐了起来,等几次三番地确认了那根弦永远都接不上时,恨不得杀了自己。
都是她惹的祸!
现在在他的意识里就是出门摔一跤也都是她的错。
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傻瓜相机,对着她整整地拍了一个胶卷。
有个人在门外急得团团转,当然是方平了。自打看见老板娘进屋后,他就打电话想通知总经理,对方手机却关机了;再问公司和家里,谁也不知道他上哪了。等对面窗帘一拉上,他就知道不好,出事了!却不知怎么办,他走出门来,在郝良的门口前犹豫着该不该冲进去制止一切,结果极有可能让老板娘难堪至极。他没有进去,徘徊了十几分钟,才回到自己的房里,继续监视对方的一切。
“你在茶水里放了药?你对我都做了些什么?”她三个小时后才睁开眼睛,怒气冲冲地质问他,她就那么裸体地一直躺着,而他就那么坐在身边一直看着。
他的脸上有些怪异的表情,说:“我真想做什么,可是,没有成功。你应该能感觉到。”
她忙不迭地穿好衣服:“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凭着我们过去的誓言,我可以对你做出任意的惩罚。你不是说过吗,要是你变了心,会有报应的。”他的声音变了调,尖尖的,怪怪的。
她再也不想在这个屋子里多呆一秒钟,跑了出去。
一路上,她跑一阵,慢走一阵,忘了坐车。这就是我曾深爱过的初恋情人!这就是我不惜牺牲自己救过的人!这就是我背着丈夫胆战心惊为他送行的朋友!我还为他衷心祝福?!为什么他要这么对待我?她被这些个想法折磨得头疼欲裂,恨不得一头撞死!
她回到家中,直奔卫生间,连衣服都没有脱下就站在淋浴头下面,冲了起来。她忘记了调试水温,一直在凉水下就那么冲着,连同长裙,连同丝袜,她觉得全身上下无处不脏,无处不让她恶心。
睡在公司大厦办公室里的孟皓实在是太累了,昨晚只睡了三个小时,就被工地负责人唤走,说是有个打工仔摔断了腿让他去处理一下。等他回到公司后,疲倦地告诉新选的田秘书无论有什么急事也不要叫他,就躺在沙发上睡了足足五六个小时,而这正是方平找他的时候。等方平真的打通了手机,又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支吾”了半天也没有说出口刚才发生的一切,气得他大叫“你怎么连话都说不明白了!”方平说没有什么事,问还得多长时间才能回到公司。孟皓说:“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郝良什么时候搬走你就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说方平在监视郝良和雨馨的工作中是尽职尽责的,尽管以前只看见老板娘来过一次,他却始终监视着对面的动静,从未因没有任何情况而懈怠。为了省点力气,他买一面大镜子挂在窗户的对面,这样他就可以躺在床上看着镜子就行了。搬来不长时间,他就摸清了郝良的生活规律,郝良没有任何夜生活,一到晚上就待在房里动也不动,想必在这个时间里老板娘也不敢出门。老板只让他看着妻子来不来就行,一旦来了就通知他,他替老板不值,为了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人至于花费这么大的心思吗?他凭什么和孟总经理相比?老板娘看上他那是以前,现在,怎么会呢?他当然不了解内幕了,鉴于职业道德,他每周都向孟皓详细汇报工作。半年过去了,老板娘也没有来过,老板告诉他那个人一离开这座城市他就回来。他盼着这一天,他早就打听好了,郝良联系好吉林的单位,七月三日他已毕业,没有几天就得滚蛋了。他很高兴,自己也快要“出狱”了。
然而,老板娘怎么偏偏就在自己要结束工作时就来了呢?又偏偏在这个时候联系不上老板,要是联系上,由老板直接出面制止事态的发展那不就好了吗?老板娘进屋一段时间后那面的窗帘就被拉上,不该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他真的不知道应该跟老板说些什么才好。说实话,老板的家会有战争,搞不好会破裂。他崇拜孟皓,发自内心地不希望老板出任何不利的事情。他也很喜欢为人谦和没有架子的雨馨,他不愿意看到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可是要是不说实话,老板派他干什么来了?那是他的工作呀!他掂量来掂量去,原本想说实话,打通老板手机的那一瞬间,一听到老板的声音,又不想说了。也许不说实话,郝良一离开星海,总经理和妻子就真的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他愿看到他们这样。
对于方平而言,说与不说实话,这真是个天大的难题。
雨馨冲凉水浴感冒了,不停地打着喷嚏。孟皓看见她病了,关心地问她要不要看医生,她说不用,心里十分地难过,觉得对不起爱她的丈夫。睡觉时,孟皓想要她,被她借口身体不适推开了。她知道郝良没有和她发生关系,却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自己是肮脏的想法。丈夫睡着了,她又起来到卫生间冲了一下,喷了一身的香水才回房。孟皓早上上班后告诉她一定要注意身体,有什么情况就给他打电话。他这么一说,她心里就更难受了。他一出门,她就哭了起来。
她已经是四顿没有吃饭了,并不感到饿,反而觉得心里堵得慌,恨不得想找个人吵上一架。她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三点半多了,才起床洗了一把脸。她在客厅里不停地踱着,一抬头,看见外面的山上葱葱绿绿,心情缓和了一点儿,于是想到山上散步。等她恍恍惚惚地出了家门,听到门重重地关上,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拖鞋,并且没有带钥匙。她下了楼,打了个公用电话,告诉丈夫晚上6点左右给她送钥匙,现在她要出去散步。
孟皓本想派个人回家,忽想到忘了问妻子身体怎么样,现在无法联系上,他决定亲自回家送,连看看她。
他进家门后刚倒了杯矿泉水要喝,妻子挂在客厅衣架上小包里的手机响了,他不想接,却停了又响,没完没了,于是他取出手机。
“雨馨,没有想到,你还是能在五点钟听到我的声音吧?我知道你不想接,可是你还是接了。我说过,只要我郝良一天不离开星海,就会给你打这个电话。你怎么不说话?为了昨天的事怎么不骂我?”
孟皓大吃一惊,火气顶上头来。他耐住性子,继续听下去,想知道还有什么。
“不说就不说吧。你知道昨天你在我的小屋里我对你还做过什么吗?我在你喝的茶水里放了蒙汗药,然后一件件地亲手为你脱光衣服。只可惜,我们没有做爱成功,这你是知道的。不过,我不十分在意这个。我最在意的是我为你拍的裸体写真照片能不能成功,昨天没有告诉你就是怕我万一失败了。老天助我!今天我取出了洗好的照片,我只洗了一张,我不急着全洗出来看,我要一周洗一张,慢慢地欣赏你。你本来就应该是我的,可是,却让那个人得了手。你的裸体真是美呀!你不是不给我二十万元吗?我明天一大早就找到你的老公,先给他看这一张,问问他值多少钱?你今晚可以告诉他,你说我说都一样。不过,我猜你不会说,你不敢亲口说,那就别说吧,我来说。你是不是想找到我要回照片?别费心思了,我正要搬家,五分钟之内我就要离开,你除非坐飞机才能来到。你不是说没有钱吗?好吧,让你的老公出!那个王八蛋!哈哈哈哈!顺便谢谢你为我送行,真的谢谢你。你要是不来的话,我怎么实施我的计划?”
那狂笑的声音像是尖刀一样刺得孟皓遍体鳞伤,他痛得手不停地抖动,直到把已合上的手机抖到地上才清醒过来。他立刻打电话给方平,臭骂了他一顿,安排一下。“他说要搬家,你马上跟着他,胶卷他是不会放在身上明天来见我的,一定会在他新的住处,因为他没有第二个地方可放。你不要强行要胶卷,等跟到他的新住处,要伺机行动,偷出胶卷。晚上偷不出来,就趁明天他来见我的时候偷。我警告你,要是事情办得不好,我唯你是问。”
方平并不因为挨了骂而有什么情绪,他甚至跟着孟皓恨上了郝良。“你放心,完不成任务我就和他同归于尽。”
“没那么严重。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力。”
夫妻各怀鬼胎,就那么一言不发地对坐着有半个多小时,妻子有愧,不知说什么才好,丈夫却正等着妻子开口承认一切,然后再考虑对她用什么手段才不过。她直到起身才说累了想上床休息,他看着她的背影恨不得上前掐死她。他当然不能那么做,还平静地说:“你要当心身体。晚饭到外面自己吃吧,我马上就走,晚上我到工地看看,就住在那里,不能回来睡了。明天你不要出门,等我的电话。”
她感动得差点回头跑下楼梯抱住他。
孟皓没有到工地,他就住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搞得偌大的办公室烟雾缭绕。那个人不是说五点她就能听到他的电话吗?那说明他们一直在来往,她还让他拍下裸照,活该!用这个来勒索我?做梦!她对自己而言,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妻子?她爱的是谁?如果是郝良,那就不会被下药才能发生关系,虽然未果,却也是够恶心人的。如果是自己,那她为什么要去那个小屋?对了,她在这之前还问过自己监视不监视她了,看来,她是有预谋的。这个贱人!一年了,还不完全忠实于自己。
明天,不管对付郝良成不成功,以后怎么对付她让他犯了难。是离婚还是不离婚?想到离婚,着实让他心痛;不离婚,却让他如鲠在喉,厌恶至极。
他问方平事情进展如何,对方说一直跟到郝良的新住处,说是他没有出屋,自己无法下手,只能是明天了。
他一宿未合眼,早上,却把自己洗得精精神神的,像是个常胜的将军,永远都是藐视一切来犯的敌人。
家里的雨馨这一夜噩梦不断,睡一会儿就醒来,然后乏得接着睡,折腾得头疼不已,脸色苍白。
她恨透了郝良!
早上八点四十,孟皓接到了郝良的电话:“我是你最不想见的郝良,可是我有一样东西使你不得不见我。”
孟皓镇定自若,声调平静:“是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那边也是一样情绪的声音:“关于你太太的。”
“你在哪儿?”
“我就在你公司大厦的门口。”
“你到2801房间吧,我等你。”孟皓挂上电话,赶紧用外线电话给家里的妻子打电话:“雨馨,你不要放下电话,也不要出声,一会儿有一场好戏让你听。记住,千万不要放下电话。”他放下电话,按了一下免提键,把电话放在桌面与抽屉之间的空档处。然后通知田小姐一会儿有人来找他,让来人进来,在谈话时请她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
正躺在床上的林雨馨一下子就意识到可能与郝良有关,这并不是说她有先知先觉的能力,而是这两天她的思绪始终处于那件难堪的事件上,她只能往那想,想不到别的。她坐了起来,手不停地抖着,怕得要命。
郝良在田小姐的引领下进来了,他穿着一身深蓝色西装,戴了一条色泽黯淡的领带,头上还戴着假发套。孟皓一眼就看出那身西装相当廉价,心里讥笑着敌手,示意对方坐在办公桌前面早已准备好的椅子上。郝良从西装的内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孟皓,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久违的笑容。孟皓没有表情地看着他,不说话,伸出手来,接过信封,抽出照片看了一眼,准确地说,是扫了一眼,就迅速地放了进去,将信封轻轻地往桌子上一放。
“郝良,谈谈条件吧。”孟皓取出香烟,送给对方一支,郝良接了过来。孟皓给自己先点上烟,身子不动,把火机一扔,郝良从桌上拾起火机也点上。
雨馨一听郝良的名字,大脑一片空白,果真如此!他到底想干什么?她尚不知自己被人家拍了裸照,只以为郝良为了破坏她的婚姻而找到丈夫,告知昨天的事。她将电话拿得紧紧的,挤得耳朵生疼,想知道下面的情况又害怕知道。
郝良看着眼前这个横刀夺爱远比自己老练得多的男人,他刚才的话多少让他有些吃惊:“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孟皓成功地吐了个大烟圈。
“林雨馨没有跟你说?”郝良并不会吸烟,强装着成熟的样子大口大口地吸烟。
“说什么?”
“裸照的来历,还有我今天要来要一大笔钱。”
自己居然被郝良拍了裸照都不自知,他竟然利用自己的善良来敲诈丈夫。她不敢再想下去,怕漏听了下面的情节。
“她没有跟我说过什么事。”他淡淡地笑了。
“那你怎么一看照片就知道我有条件?”郝良怕对方瞧不起他,想学孟皓的样子,也笑了笑。
“没有条件你是不会给我看的。”
郝良翘起二郎腿:“我要五十万元,三天之内给我。”
“不怕我报警?”
“不怕。”
“为什么?”
“我要的是钱,你要的是脸面。”
“就是说我有钱又有脸,你是没钱又没脸了。”
“你给还是不给?”
“给!”
“好,三天后我会告诉你把钱放在哪。”
“那你怎么把胶卷给我?”
“到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的。”郝良觉得自己成功了,站起身就要走。
“你先别急着走,我们两个男人不妨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郝良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