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和老张都在一个院子里住,门挨门。他比老张小十多岁,只因他老爸和老张在一个局,他就喊老张“张叔”。后来,老爸病故,他被照顾到局里上班。刚上班,“张叔,张叔”的还喊出口,时间长了,见别人“老张,老张”地叫,舌头就短了半分,“叔”字很难出口。只瞅没人的时候,才叫一声,声音小得刚刚能及老张的耳膜。
他眼头子活,嘴巴子又利索,样样事办得都让人欢心。过一段时间,就被任命为股里的负责人,只是前面带一个“副”字。通知下来那天,都嚷嚷着要他请客。
“请,请!”他连声应下,掏出钱,让人到街上买了二十多个冰淇淋,一人发一个。递给老张时,舌头便将酿了许久的几个字送出唇:“老张,这是你的!”话出口,连他自己也愣了,便看四周——都在啃冰淇淋,没人在意,连老张脸上也没异色——又加上一句:“老张的舅的表姐是我大姑的嫂子……”老张诺诺:“不错,不错……”大家都笑。吃完冰淇淋,他喊“老张”就顺口多了。
日子一长,他索性连“老”字也省掉,直呼老张的名儿。老张也没觉得有什么:“在一块共事嘛,叫啥都行……”那一晚,老张正在看电视,有人急急地敲门。开门一看,是他,手里还掂着酒什么的。
“嘿,好长时间没到您这儿来了,今儿个咱爷俩喝几杯……”几碟小菜桌上一摆,两人畅饮。几杯酒下肚,话就浮了上来。
“听说亚光提到市委机关办公室当主任了?”亚光是老张的孩子。提及这,老张的脸膛便透出红润的光泽:“不错,不错……”“从小在一块,没想到亚光有这么大的出息……”他讷讷自言道,端起一杯酒倒进嘴里。放下杯,醉愣愣地瞧老张。
“我得喊你爷哩!”他突然道,“我打听到了,我姑奶奶的姨兄和您老是连襟——对吧?”“不错,不错……你刚才说什么?”“说什么啦?来,张爷,干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