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空气,沙滩,美丽的加伦湾。
浅湾的白色砂砾在落日夕阳的映衬下熠熠生辉,有桔梗鸟低空飞过,投下朦胧的剪影,深埋在沙堆下的独角蟹偷偷地睁开眼,静待猎物上门。
一切都是这样的安静美好,而我们的卡伦却没有在这片美好中沉沦。睁开眼,视线尚有些朦胧,模糊间,与视线齐平的桃红色精致小皮靴近在眼前,卡伦眼睁睁地盯着那只皮靴以一种极缓速的慢镜头凑到他的左脸,那沾满灰白色沙渍的鞋底带动起漫脸尘灰,一时之间有些傻子般的懵懂。
“啪”地一声闷响,是靴子底部与卡伦细嫩左脸的碰撞声,靴子主人的力道并不大,其实不疼,所以卡伦的注意力不在此,他只是对“男性的尊严”这个人类史上最为伟大的命题进行了深度的考究。
而在那只桃红色皮靴的主人看来,卡伦此刻的神情实在是十足地痴傻,并不能与沉思这项脑力活动搭上边。
苍白带着些许病态的脸,细嫩而肥胖。呆滞无神的双眼,清亮却空洞。
十一二岁的少年,松垮地系着根大红色的头绳,黑色的长发稍显散乱,身子被埋在细细的沙石里。脖颈以上的部位未被砂砾掩埋,依稀可见得黑色镶金边的衣领,彰显着少年非富即贵的身份。
少年确实是一名贵族。
“可惜,是个瞎子。”穿着桃红色皮靴的少女心里暗叹,“而且,还是个傻子。”
少女用眼角余光扫视着周围的少男少女们,他们的神态大多倨傲,行为举止却有礼且循矩。这群少年用自己优雅的贵族礼仪凸显着自己的与众不同,高傲而刻意,是典型的贵族子弟。
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他们尽管努力地克制住自己的得意,不让这些情绪出现在脸上,就像家里的大人们不动声色的模样,可事实上,少女可以很轻易地看出他们此刻激扬的情绪。
“路易斯,可以了吗?”少女望着其中笑得最开心的一个,他总是这样,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她知道他是不一样的。
发育良好的路易斯显然比周围的同伴高出许多,有些鹤立鸡群的感觉,再加上他身上萦绕着的神秘的气息,让他在这群玩伴中占据首位。
“当然,米娅,现在,你是我的了。”路易斯瞥了眼埋在沙下的卡伦,“他再如何落魄也是个贵族,你作为一个平民对一个贵族不敬,而且是如此高贵的卡伦少爷,现在只有我可以庇护你了。”
说到“高贵”二字的时候,路易斯的语调就有些尖锐了,嘴角也扯出一丝冷笑,其他的贵族少年显然明白这个别有意味的词,都有些躁动,一句接一句地大声嘲讽着。
“哈哈,高贵的卡伦少爷。”
“高贵,真是高贵啊!”
米娅咬着唇,看着懵懂的卡伦,有些不忍,但很快,她的心就坚定了下来。追随至强者才是正确的,弱者是不需要、也没必要同情的。
发生在加伦湾沙滩上的事儿过是传奇大陆上时刻发生着的一幕悲喜剧,弱肉强食或者说强者凌虐弱者的其中一幕罢了。按照往例,卡伦这个有名的傻子应该要懵懂着看着这群贵族少年扬长而去,等待着家族的救援,然后回到自己华贵却清冷的院落,享受着一般贵族也没有的优待,用着家族最好的那份资源,抚慰他那颗也许受伤、也许麻木、也许无感的心。
可是此卡伦非彼卡伦,那么,这一幕是否会有些不同的走向?
卡伦从深层次的思考中回过神,开始谨慎地观察自己的处境,看来他也终于发现了些不同。一边听着头顶上的关于自己的谈话,一边整理着脑海中浮现出来的那部分明显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有些惘然,也有些哭笑不得。
果然,这是个新世界啊。
虽然还是在传奇大陆,但是,虚拟的数据和这么真实的触感还是很有差距的。细腻湿润的灰白色砂砾黏在裸露在衣服外边的皮肤上,一种滑腻腻的触感,冰冷且粗糙,像是有着细密鳞片的细蛇滑过自己的肌肤。
鸡皮疙瘩一粒粒地起来,和砂砾与衣料进行轻微的摩擦,在汗水的浸渍下,肌肤格外地敏感,痒、疼直到麻木,也不过是他们谈话的这段时间便已让他有些无法忍受了。
这个身体的主人是个贵族,还不错。这个身体的主人是个傻子,也无所谓。这个身体的主人是个瞎子,自己现在倒是能看见。
对于自己的这个身份,卡伦倒是还比较满意。但是作为一名向往着魔法的谜样少年,却并未在这份记忆力找到关于魔法的丝毫痕迹,这显然是不符合常理的,传奇大陆毕竟是一个剑与魔法的世界,标志性的魔法不可能消失的。
不过,按照这个傻子单调的记忆,也确实不可能找到这方面的认知。这份不算薄的记忆里,大部分是他从小受到的各种奚落,还有一部分是那个宠溺着他的男人——他的父亲,贝斯家族的家主大人。这些暂且不提,有一部分记忆却是他无论如何也探寻不清的,只要他往这方面想,神经就开始不间断地抽搐,疼得厉害。
他好奇,却放弃了探寻。有些事情还是顺其自然的好,或者按照他的人生观来说,人生不需要想太多。
不过,从这一小份记忆里,他倒是对这种神奇的记忆屏障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想,这有可能是精神类的魔法。所以,卡伦对他这个新世界抱有极大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