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珊瑚才走不久,银欢就进了屋,手里拿着块青绿色的帕子。长安接过来,绣样平整,用的是铺针,这针法先用直针按纹样平铺绣满,作为衬底,再用施针加绣形象。这样绣出的花样子大方简洁,只是有些呆板。不过这水仙花的配色倒是好看得很。
“不错,且留着给我做个样子吧。”长安将那帕子折好,放进了床头的针线簸箩里,夸了银欢一句。银欢是十几天前调进院儿里来的,本是在厨房里当帮工的。送菜时被林幼蔚看中,就留了下来。今年十一岁,小是小了些,但手脚灵便,绣花,沏茶都做得来,更是烧得一手好菜。
记得母亲去世后,院儿里的一部分人被调进了辛茹的院子里,银欢就在那些人之列。辛茹怀二胎时,顾琛给她开了小灶,银欢就专门做吃食给辛茹开胃。
那时辛茹为了展现自己正房的气度,常让长安去用饭,也是为了展现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给顾琛和下人看。只是每每看向她时,辛茹眼中的厌恶和施舍般的语气,总让长安坐如针毡。唯一能呆的下去的理由就是,这是难得的见到顾琛的机会。还有,银欢的手艺的确不错。
“若是小姐喜欢,我还有别的样子。”银欢听了夸奖,笑的极为灿烂。长安看着她笑得弯弯的眉眼,这还真是个讨喜的丫头。“今日就先这样吧,你且去做你该做的事吧。”长安揉着眉心,这小半日的事可真够多的。除去她本就知道的,似乎她不小心牵出了一连串的事情啊。
许是有些劳累,长安竟沉沉的睡去。再醒来时已是黄昏了,身上盖了薄被,撑起身子,头还是昏昏沉沉的钝痛。“小姐,你倒是睡得安稳。”听到声响,银欢从屋外进来,看到长安睡眼惺忪的样子,不由得打趣道。
“怎么,小姐我还睡不得了?”听到银欢的话,长安觉得清醒了许多,不禁笑道。“小姐睡得香甜,做奴婢的也高兴。只是珊瑚姐姐不知何事正生着气呢。我们底下的小丫头可是提心吊胆的做着事呢。”银欢扶着长安下床,笑着说道。
还是缺点心眼啊,珊瑚这丫头还得多磨练磨练才好。这情绪都露在脸上可不是个好习惯,长安穿了鞋,刚下床,头却尖锐地一疼,随即是一阵眩晕。最后两眼一抹黑,失去了知觉。
“不甘心!我不甘心!顾长安!凭什么……凭什么!”是谁在说话?这样想着,漆黑的世界突然光亮起来。“宋……牡丹?”长安看着眼前那张异常狰狞的脸,迟疑地喊出这个名字。“你看得见我?”宋牡丹的脸露出迷惑的表情,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你还是和我一样,你不是想和我同归于尽吗?现在……就一起死吧!”喊罢,那张脸冲了过来,化作一颗骷髅头,张着嘴将长安一口吞了下去……
“啊!——”长安惊叫出声,猛地睁开眼,却是珊瑚流着泪,不停地用湿巾子擦着她的脸和脖颈。站在一旁端着铜盆的银欢亦是一脸凝重。听到这一声尖叫,两人皆是一喜。“小姐,你总算挺过来了!”珊瑚的眼泪更加汹涌,也顾不得长安面色还苍白,一把抱住长安痛哭出声。银欢也是掩着脸,不住的流泪。
“珊瑚……”长安叹息一声,是了,她怎么忘了,她十三岁时曾被魔怔过,后来还是请了林幼蔚的好友慈恩来做法才醒了过来。可这时间,怎么提前了?
“小姐,你可吓死我了。”珊瑚起身,抹了抹眼泪。“可不是,珊瑚姐姐都忘了说奴婢了。”银欢的一句玩笑话,打破了本来沉重的气氛,气的珊瑚直说要撕烂她的嘴,说罢便上前挠银欢的胳肢窝。银欢咯咯笑着,藏在长安身边讨饶。
这一闹,长安本来阴郁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好了好了,你们也不体谅体谅我这个大病初愈的人。”见两人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长安只好说道。两人闻言,立时肃正了态度。“我这是,怎么了?”长安思索了半响,还是觉得有必要问上一问。
“刘大夫说是伤寒复发再加上烧心,开的药已经熬上了。”珊瑚坐在床边,掖了掖被角,生怕长安再冻着。“我睡了几个时辰?头昏倒是好多了。”长安看着那血色的残阳,猜想该是申时了。“哪里是几个时辰!”银欢搁了铜盆,听到长安的话,不禁说道:“您这一觉可是睡了一天一夜。要是再不醒,老爷就要去请慈恩师太来驱魔了!”
慈恩竟未曾来府吗?长安浑身一绷,那是不是说明,她的命理也是可以……改写的!
“咕噜。”正沉浸在狂喜中的长安,听到肚子发出的声响,即使是重活了一世也忍不住臊红了脸。珊瑚和银欢先是一愣,随即便低低地笑出声来。长安红着脸干咳了两声,珊瑚止了笑,道:“也是我疏忽了,小姐睡了这一天一夜,只强行灌了些米汤,是该饿了。”
说罢,珊瑚转身从外间儿的八仙桌上端来一碟饼饵,银欢见状亦是出去沏了宁神静气的茶回来。长安捻了块菱粉糕送进嘴里,这菱粉糕洁白带甜,口感较滑,又能补脾胃、强脚膝、健力益气、行水、去暑、解毒,夏日里吃是最好的了。
长安也是饿坏了,顾不上细嚼慢咽,一连吃了四五块才住口,抿了口茶。珊瑚笑着看长安的样子,这才像个十三岁的女娃娃。“这一天一夜,有什么人来过吗?”长安解了肚中**,颇有些满足地眯起眼,问道。
“回小姐,老爷来了三四趟,看见小姐一直昏迷着也是着急得很,每次都呆上个把时辰才回房去。辛姨娘来了两趟,都是老爷前脚来,她后脚跟着。大小姐倒是来了五六趟,只是呆的时间不长,看上一眼就走了。赵姨娘就在大夫诊断后呆了一小会儿,因她身子弱,大夫说不宜在病人身边多呆,所以……”珊瑚看长安眉眼间的嘲意,抿了抿唇。
将手里捧着的瓷杯递给银欢,长安暗笑道:“我可得谢谢爹爹,没纳什么七姨娘八暖床,否则我还得再睡上几天,才能让她们轮的过来啊。”“小姐可不得再这般胡说。”珊瑚忙捂了长安的嘴,急急说道。长安轻拍了拍珊瑚的手,珊瑚松了力道,长安微微笑着,问道:“对了,银欢,前些日子不是说张婆子搬出去了吗?”
“小姐还记着啊,不过那婆子也真不是什么好货。自从搬出去住,不仅半点被罚的窝囊也没有,反而在厨房里愈加放肆起来。听说昨天赵姨娘的菜里竟吃出了头发,你说恶心不恶心……”银欢正说到兴头上,冷不丁额头上被珊瑚一弹,登时捂着额直呼痛。“谁叫你一个小丫头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小姐才醒,说这些是想膈应谁?”珊瑚收拾了桌上的东西,转身教训道。
“对了,小姐,你醒了,该向老爷通报一声才对。”珊瑚忽视银欢委屈地表情,突然想起小姐醒了,竟还未通报各房。“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长安斜倚着靠垫,日头已落得差不多了,爹爹该是已用完晚膳,去书房了,至于其他人,就让他们再为嫡女的昏迷不醒高兴一阵子吧……
“那也好,小姐暂且歇着,我同银欢去厨房让厨娘做完粥来。”珊瑚说罢便招呼了银欢出去。长安看了眼窗外橙红与浓黑纠缠的天空,轻轻舒了口气。宋牡丹,你这次召不了我过去,今后……就不会给你机会了。
喝了粥,珊瑚给长安擦了身,便嘱咐她早些睡下。长安抵不过珊瑚的碎碎念,只得阖了眼,只当是休养生息吧。
珊瑚熄了灯,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院子里的人都已吩咐了,不许将小姐已醒了的消息放出去,应该不会有人再来打扰了。这般想着,便记起几日前,同其他院儿里的丫鬟们打听张婆子的事。当真是吃了个大瘪!
那些个丫头净知道讽刺挖苦她,真真是能气死人。气的她扭头就走,不过,这张婆子的事倒真是稀罕……虽说同那些丫头说了没几句,但到底还是有些收获。那婆子的确是傍上了老夫人这棵大树,并且,这老夫人竟像是有求于她……看来得找个时间同小姐好好说道说道。
屋里,长安睁着眼看着床幔,细细想着近日来的事。张婆子,祖母,辛茹……这三人的关系必定不简单,只是,会是什么事,让祖母这么倚重一个婆子?张婆子和辛茹是同个府里出来的,关系好情有可原,刘老夫人同辛茹是亲戚,那张婆子必定是辛茹引荐的。可这张婆子又有什么吸引得了老夫人?真是一团乱麻……
不过眼下倒是有桩事比这些更重要,这宋牡丹,到底是什么身份?她……会变成后来的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不弄清楚,简直就是在院子里埋下个隐患。比起去纠结张婆子的事,这件事,必须解决。长安揉了揉额角,还真是不让人消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