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从未注意过此等杂书,也从不允许宫中有这样的话本子存在,不知皇后从哪里看了这样的书?”轩辕无伤眉头拧起,眼中一派不悦。
轩辕无伤的不悦很是正常,作为一个厌俗之人,他向来不允许宫中出现此类乱七八糟的杂书,更不允许嫔妃们阅读这样的书籍。
“皇上不必激动,还是要听臣妾讲完再说。”公孙瑶严重冷光闪过,竟然轻笑了起来。
轩辕无伤眸色一沉——瑶儿今晚怎生阴阳怪气的很,难不成是……
如是一想轩辕无伤更觉得事情不甚简单,耐着性子“嗯”了一声,等待着公孙瑶的下文。
“臣妾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看过一则这样的故事了,那个故事就出自《十大奇冤》。”公孙瑶看他神色微变,心下揪起一阵隐痛,看来,真的是他没错。
“具体的也不大记得,臣妾只道那故事的主人公乃是一国丞相,原本想着虽然不能向将军一般,一马革裹尸还葬,定然也要对国家尽责尽忠.,谁知道……”
“瑶儿!”此时的轩辕无伤眼里已然盛满了怒火。“你胡说八道什么,在央玥国议论这些乱七八糟的,可是死罪!”
“哈哈哈,是吗?”公孙瑶怒极反笑,“臣妾以为……”
“够了。”轩辕无伤眼色一沉,一把将公孙瑶捂进怀里,叫她说不出一句话。“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寡人……还是会待你如初!”
公孙瑶听了这话,心思一动。
是吗,这么爱她么,所以在她知道了真相以后也可以选择沉默,也可以当做没听到今天的话,也可以对她如初么?
躺在榻上的公孙瑶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取舍,泪水自眼眶滑下。
轩辕无伤略一沉吟,也不再多言,竟起身穿好衣袍离去了。
公孙瑶看得明白,他这是给她一个台阶下,只要她不再计较这件事,那他也不会怪罪她,一切就当做从未发生……
公孙瑶则坐在榻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轩辕无伤离去的方向。
……
事情为何会演变成这样的局面,还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半个月前,华妃陆玉绣忽然在晨起见茶的时候提到了公孙家贪污赈灾款的那档子事,公孙瑶当场失控,然而华妃却不乐意再透露一星半点儿这类消息了。
华妃守口如瓶,公孙瑶自然拿她没辙。
但是她注意到了一点——华妃久居深宫,自己身为公孙家的长女,都不知道公孙家蒙受了怎样的不白之冤,可华妃却显得十分门清一般,竟然晓得公孙丞相是因为贪污赈灾款而为全家招来了灾祸。
这说明什么呢,说明华妃在宫外当兵部尚书的老爹时常会跟她里应外合,互通宫内外的各种消息,也就是说,在宫里没法知道的种种政事都可以从宫外寻了渠道获得。
是以,既然如此,虽说她已经没有了在朝为政的老爹,却也仍然可以想方设法从宫外寻觅消息,公孙瑶便颇为果断地做出了决定——尽快拓展宫外的各种势力。
宫外相较宫内要自由一些,想要打听事情虽然也难,却并不如宫内一般难如登天,再加上她现下居于高位……愿意透露情报也并非是没有人在。
然而,虽然这样做也是将自己置于险境,却十分值得一试,因为在宫内的这几天公孙瑶看得分明,能获得的情报可以说是少得可怜。
所以即使冒险了些,这样做也是值得的。
主意打定,公孙瑶一贯认为心动却不行动非是君子所为,翌日清晨便明里暗里的想要套那些嫔妃的话。
“华妃,本宫近日极想要看些话本子戏折子之类,怎的不见宫里有这样的物件供人解闷?”
只见华妃似乎是左思右想了一番,这才发言道,“皇上向来反感这类杂书俗物,特地下令禁止了这些东西在宫里流传,臣妾有时觉得闷,便悄悄托宫外之人捎几本来,若是娘娘想看,臣妾自然乐意向您引见此人。”
然,安分守己的嫔妃自然不想沾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提供了有效线索的,唯有一开始便十分巴结公孙瑶的华妃。
二人这么一问一答之间,华妃果然提供了一个在宫外走动的人,那人姓王,华妃称自己想看写杂书的时候便会托那人捎来几本,还特意叮嘱公孙瑶看完杂书之后收拾起来,免得皇上见了不悦。
沉冤心切的公孙瑶没有多做顾虑,照着华妃说的,联系到了那个姓王的人。
……
姓王之人似乎是御前行走的小官之类,公孙瑶并未见过他的模样,二人一直是书信往来。
“小姐,那位王姓官员又从宫外递信来了。”乐笙的声线时常如此这般的想在门外。
每每获得一次情报,公孙瑶便会将或多或少的礼物赠予王姓官员表示感谢。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不久后,公孙瑶收到了一份地图,图上明确标明——幕后之人势大如斯,不便直接写明,只需将这张地图钻研一番,一切便能得解。
得到了一张地图的公孙瑶觉得半信半疑,自己身在后宫之中,而姓王的给了她一张后宫的地图。后宫之中的人,难道可以操作是非,陷害她一家吗?
百思不得其解的公孙瑶在不需侍寝的时候便点灯熬油地反复观察这张地图。
皇天不负有心人,图中三处标记,她分别在自己的凤栖宫,皇帝的书房和寝宫附近寻到了。
除了自己之外,最常进出这三个地方且权势极大的人……除了轩辕无伤,还能有谁?
所谓“主人”不是别人,正是与她朝夕相处的枕边人轩辕无伤,这让公孙瑶感到无法接受——倘若轩辕无伤不是皇帝,她兴许还要唤他一声夫君!
而这所谓夫君,竟然是害了她全家的仇人。
这样的真相,公孙瑶之前并不是完全没有想过,然而都被她已各种各样的理由排除了可能性,理由之一,便是轩辕无伤对她的爱。
他爱她非是假的,若是他亲手操办害了她全家,又怎么会如此爱她?
然而,她终究是没有想到,终究是低估了这个王者的心理素质,轩辕无伤并没有因为往事而心存隔阂,或者说他根本就觉得公孙瑶和公孙家是两码事。
除此之外,她还调查到了——公孙丞相并未对轩辕无伤有任何不忠之念,亦没有口出狂言让那里那惊鸿气到无法原谅,甚至文武百官都晓得丞相向来是皇上的宠臣,二人关系甚好。
造成整个冤案的原因归根结底,不过是公孙家势力太大。大到连轩辕无伤这个皇帝都心存忌惮,仅此而已。
至此,公孙瑶心中百感交集,却还是心有不甘,这才在这天晚上颇有些阴阳怪气地对轩辕无伤做出诘问。
果不其然,轩辕无伤的反应让她确信了这几天探知的情报并无虚假。
一夜无眠,公孙瑶在榻上辗转反侧——她究竟该怎么做呢,她并不想辜负乐笙乐堇的期望,更不想就此放弃另一个公孙瑶未了的遗愿,甚至还和仇家结发同床。
但是轩辕无伤离去之前的那一句话,叫她不得不动心,那个男人是真的爱她,可以不在意她知道了那些家仇心有芥蒂,可以不逼问她究竟从哪里打听来了这类违禁消息,只要她能做到,他便也能如初。
一面是一直照顾自己的乐氏姐妹,一面是真的很爱自己的有情郎,她,又该如何取舍呢?
……
翌日清晨。
公孙瑶坐在雕花窗前,双手托腮。
彻夜未眠的她,一双明媚的桃花眼之下挂了两个小小的眼袋。
“皇后娘娘,奴婢来伺候您梳洗了!”乐笙端着一盆热水,站在门外盈盈而笑,一双绣花鞋迈过门槛就要走进来。
见到乐笙,公孙瑶眼里不免愧色流露。
“娘娘又不好好休息了,瞧这两个眼袋,倒像极了咱们府上养的黑白猫儿。”说罢,乐笙掩嘴而笑。
小姐从来不会在小事上责怪她们姐妹,所以这种玩笑也是开得的。
“你惯会取笑我,为何不像你姐姐学学,少说多做。”公孙瑶此时已然回过神来,努力压下眼中的愧疚之色,像平日一般同乐笙互相调笑。
“闷油瓶子有姐姐一个不就够了吗,若是奴婢也成了那般模样,谁来逗娘娘您开心啊?”乐笙一双杏眼笑的弯了起来,似乎也驱散了公孙瑶心中的不快。
“哈哈,你这死丫头……”公孙瑶伸手自铜盆里掀起一捧子水花,湿了乐笙的额头。
“娘娘!”
“哈哈哈……”
乐笙吃了亏,并不示弱,也自铜盆里掀出水花,淋湿了公孙瑶的衣裙,但她懂得分寸,总不至于让皇后娘娘失仪。
公孙瑶看着乐笙笑得开心,心里难免浮起一丝苦涩——倘若她知道自己家小姐已经搞清楚灭族仇人究竟是谁却不报仇,甚至还想着与那个人共枕而眠,她会否还像这样笑得出来……
“对了,娘娘,闹了这么半天,奴婢倒忘记说一件重要的事了,娘娘,您看!”说着,乐笙将铜盆搁置在梳妆台上,小心翼翼地自胸前摸出一张字条。
公孙瑶看乐笙眼神忽然凝重起来,心下一阵紧张,接过纸条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