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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比丘国行者救童子(2)

四人转到金亭驿,到馆中安歇。三藏问那亭长:“今日能否入朝拜见皇帝,倒换关文?”驿丞说:“今晚不能,须等明日早朝。”三藏又问:“你们这里养孩儿,不知怎么养法?”驿丞说:“天下都一样。养育孩童,都是父母精血,怀胎十月而后生下。喂乳三年,就像个人样了。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三藏说:“据你所说,与我大唐没什么差别。但贫僧进城时,见家家户户门口各放一个鹅笼,都有小孩在内。我对此事不明白,可否相告?”亭长连忙摇手说:“长老莫问,也莫理他,莫说他。”唐僧见此事奇怪,拉住驿丞要问个明白。驿丞无可奈何,只悄悄地说:“此城原是比丘国,近日来民谣改为小子城。三年前,有个道士打扮的老人,带着一个女子,年方十六岁。这女子倾国倾城,如同观音。老人将女儿进贡给皇帝。陛下爱其美色,十分宠幸,称为美后。近来整日与美后不分昼夜地寻欢作乐,弄得精神疲倦,身体虚弱,不思茶饭,命在旦夕。太医用尽良药,不能治疗。那老人被封为国丈。国丈称有海外秘方,药已配齐,只少药引子:要用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小儿的心肝,煎汤服药,服后有千年不老之功。这些鹅笼里的小儿都是选来的,养在里面。孩子父母因惧怕王法,不敢啼哭,暗里传播谣言,叫做小儿城。这都是皇帝没有德行。长老明早进朝,只去倒换关文,不要提起此事。”

三藏听了,失声痛哭说:“昏君,昏君!你贪欢爱美,弄出病来,却要弄死这么多小儿的性命!苦也,苦也!”八戒说:“师父,你是怎么了?你是专把别人家的棺材抬到自己家里哭!不要烦恼。常言说:君教臣死,臣不死不忠;父教子亡,子不亡不孝。他弄死的是本国的百姓,与你何干?莫替古人担忧!”沙僧说:“师父莫悲伤。等明早倒换关文,当面同国王讲。如若不从,看他是怎么样的一个国王。或许那国丈是个妖精,想吃人的心肝,故意出此主意,也是难说。”行者说:“悟净说得有理。明日等老孙同师父进朝,看国丈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他是人,只是误走了歪门邪道,等老孙给他纠正。若是妖邪,我把他拿住,让这国王看看,叫他少亲近女色,断不能让他伤害那些孩童性命。”三藏觉得沙僧和行者的话在理,心里佩服。

唐僧担心那些孩童有什么意外,便叫行者作起法来,三人一齐念:“南无救生药师佛!南无救生药师佛!”行者又念动真言,把山神、土地、四值功曹、六丁六甲等神都叫来,说:“今因路过比丘国,那国王无道,听信妖邪,要取小儿心肝做药引子,指望长生不老。我师父不忍心,要救生灭怪,故老孙特请各位来,各使神通,帮我把这城中小儿,连笼摄出城外隐藏一二日,好生护侍。等我除了妖邪,再送给与我。”众神听令,各显神通,满城中阴风滚滚,惨雾漫漫。当晚三更时分,鹅笼里的小孩都不见了。

次日早晨,行者同三藏入朝倒换关文。国王接黄门官奏报,大喜说:“远来之僧,必有道行。”叫人请进来。唐僧朝见完毕,见那国王形体面容削瘦,精神倦怠,说话有气无力。国王把文书慢慢地看了又看,才盖了宝印,递与唐僧。国王正要问取经原因,忽报国丈爷爷来到。国王忙下来迎接。国王和唐僧向国丈行礼,国丈正襟危坐,都懒得回礼。国丈问:“僧家何来?”唐僧说:“贫僧乃东土唐朝差往西天取经之人,今来倒换关文。”国王笑着说:“西方之路,黑漫漫的有什么好处?”唐僧说:“自古西方乃极乐世界,它怎么不好?”国王说:“我听说僧是佛家弟子,只不知僧佛是否长生不死?”唐僧合掌说:“做和尚的是修生养性,一切皆空。行功打坐,修炼道法。六根清净,然后能成大事,达到延年益寿的效果。”

那国丈听了,付之一笑,指着唐僧说:“这和尚满口胡言。俗话说:坐,坐,坐,你的屁股破!水煎熬,反成祸!”国王听了,十分欢喜。三藏不敢多说,谢恩而出。到了殿下,行者悄悄告诉师父:“这国丈是个妖邪。国王受了妖气。你先回去,老孙在这里听他的消息。”三藏独自返回。

行者变成一只小蜜蜂,飞到金銮殿屏风后面钉在那儿,探听消息。只见有官员来报:“陛下,昨夜的一阵冷风,将各家各户鹅笼里小儿,连笼带人都刮去了,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国王听了,又惊又恼,对国丈说:“此事乃天灭我也!本来要用这些小儿心肝做药引,却被冷风刮去。不是天要灭我又是什么?”国丈笑着说:“陛下不必烦恼。这小儿被刮去,正是天送长生不老药给陛下。”国王不解,国丈说:“我刚入朝来,见了一个绝妙的药引,强似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小儿之心肝。”国王还是不懂,国丈又说:“那东土差去取经的和尚,我看他是个十世修行的真身,元阳未泄,比那小儿要强百倍。若得他的心肝做引子,服用我的仙药,足保万年之寿。”国王听后,便信以为真,对国丈说:“何不早说?刚才留住不放他去就行了。”国丈说:“这有何难!陛下只须马上传旨,紧闭城门,派兵围住金亭驿,将那和尚拿住,取了他心,即成大事。”国王照着国丈的话去做了。

行者听了这个消息,连忙飞回金亭馆,对师父说:“祸事来了!祸事来了!”三藏、沙僧和八戒听了,吓得魂飞魄散。行者将国丈的话学了一遍。八戒说:“你发的好慈悲!救的好小儿!刮的好阴风!现在闯出祸来了!”三藏战战兢兢地对行者说:“贤徒啊,此事如何是好?”行者说:“若要好,大做小。”沙僧说:“怎么叫做大做小?”行者说:“若要全命,师父做徒弟,徒弟做师父。”三藏说:“你若救得我性命,情愿给你做徒子徒孙。”行者说:“既然如此,不要耽搁。”命八戒和些泥来,行者依照自己模样做了个泥模,套在唐僧脸上,吹口仙气,叫声“变”,长老就变成了孙行者的模样,随即又和行者换了衣服。行者却摇身一变,变成了唐僧。八戒、沙僧也难认出是假。

刚打扮好,就听见外面锣鼓齐鸣,刀枪乱舞。原来是御林军来捉唐僧。锦衣官进来对假唐僧说:“唐长老,我王有请。”不由分说,押起假唐僧就走。

假唐僧被押入朝中,口中叫:“比丘王,请贫僧来有什么话要说?”那国王笑着说:“我得了一种病,好久都未痊愈。幸亏国丈赐得一个药方,现在药已齐备,只少一味药引。特请长老,求些药引。若得病愈,当建祠堂供奉。”假唐僧说:“我乃出家人,只身到此,不知陛下要什么东西做药引?”昏君说:“特求长老的心肝。”假唐僧说:“不瞒陛下说,心我现在就有几个,不知要什么样的。”那国丈说:“那和尚,就要你的黑心。”假唐僧说:“既然如此,快拿刀来,剖开胸腹,若有黑心,就让陛下拿去。”

那昏君高兴地向假唐僧道谢,立即命人取来一把牛耳尖刀,递给行者。只见行者接过刀,解开衣服,忽喇一声剖开肚皮,滚出一堆心来,吓得文武百官大惊失色。国丈在殿上见了说:“这是个多心的和尚!”行者将那些血淋淋的心,一个个捡开与众人看:红心、白心、黄心、名利心、嫉妒心、好胜心、狠毒心、贪图心、谨慎心等等许多心,却无一个黑心。那昏君吓得目瞪口呆,连忙说:“收了去,收了去!”行者忍耐不住,收了法,现出本相,说:“陛下全无眼力!我和尚家都是一片好心,只有你这个国丈是个黑心,好做药引。你不信,等我替你取他的心出来你看。”

那国丈听见,急忙睁眼仔细看,见那和尚变了脸面,不是原来模样。那国丈认得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转身就要走,被行者翻起跟斗,跳在空中喝住:“哪里走!吃我一棒!”那国丈使蟠龙拐杖来迎。他两个在空中一场好杀,直杀得满天雾气暗城池,城里人家都失色。那妖精与行者苦战二十余回合,蟠龙拐抵不住金箍棒,虚晃一拐,化作一道寒光,落入皇宫内院,把妖后带出宫门,不知去向。

大圣按落云头,对众官说:“看你们的好国丈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那昏君在哪?”众官忙去后宫寻找,见美后不见了。几个太监搀着国王从谨身殿后面出来。众官启奏说:“陛下,感谢神僧到此,辨明真假。那个国丈是个妖怪,连美后也不见了。”国王听后,忙拜谢行者说:“长老,你早上来时的模样,那般俊伟,这时如何就改了相貌?”行者笑着说:“不瞒陛下说,早上来的是我师父,乃唐朝御弟三藏。我是他的大徒弟孙悟空。还有两个徒弟:猪悟能、沙悟净,现在金亭驿馆中。因你信了妖言,要取我师父心肝做药引,没办法,我老孙变作师父模样,特来此降妖。”国王忙传旨请唐僧师徒来朝。

三藏和八戒、沙僧在金亭馆中,见宰相来请他入朝,可他戴着个泥面儿,觉得十分羞愧。八戒说:“师父,莫怕,他不是来取你心的,是请你入朝酬谢哩。”唐僧没办法,只得由八戒、沙僧护着上朝去。到了朝中,行者迎上去,把师父的泥脸面抓下,吹口仙气,唐僧恢复了原身。

国王亲自下殿来迎唐僧师徒。行者问国王那怪居住何处。国王含羞地说:“三年前他刚到时,他说离城不远,只向南去七十里路,有一座柳林坡清华庄,他在那儿住。我不识真假,纳了他的女儿为后,不久生病,屡治不愈。又听信他,说有什么仙方,要小孩儿心肝做药引。后来小儿失踪,他又说神僧心肝更强百倍,教朕召神僧来。一时犯错,尚请原谅。还望神僧大施法力,消除后患,愿以倾国之资酬谢。”行者笑着说:“实不相瞒,笼中小儿,是我师父慈悲,叫我藏了。别再提什么资财相谢,待我捉了妖怪,那就是我的功劳。”国王命备斋款待神僧。

八戒饱吃一顿,随行者驾云去寻妖怪,沙僧在殿中保护师父。不一会儿二人到了一处柳林,却不见清华庄。行者唤来土地神询问。土地神说:“此处有个清华洞,不曾有个清华庄。洞中有个妖精,神通广大,常欺凌小神。大圣只要去南岸一棵杨树根下,左转三圈,右转三圈,两手齐拍树上,连叫三声开门,即出现清华洞府。”

大圣命令土地回去,和八戒到南岸来,果然寻到一棵杨树。行者上前绕树根左转三圈,右转三圈,双手齐拍树上,叫:“开门!开门!”霎时间,一声巨响,露出一个洞来,不见了树的踪影。洞里霞光溢彩,但没有人烟。行者跳进去,见一石屏上有四个大字:“清华仙府”。转过石屏,只见那怪怀中搂着个美女,正说着比丘国之事:“好机会来了!三年的计划,今日可以完成了,却被那猴头破了!”行者抡棒上前高叫:“什么好机会,吃我一棒!”那怪连忙丢开美人,抡起拐杖来架。他两个在洞中大战一场,那怪打不过,蹿出洞来。八戒见了,同行者随后赶来。那怪心慌,将身一晃,化道寒光向东而去。

行者和八戒正追着,忽然不见了寒光,只听到鸾鹤声叫,祥光缥缈。举目看去,却是南极仙翁。行者料想寒光被仙翁收住了。南极老人叫道:“二位不要追了。老道在此施礼。”行者回答说:“寿星兄弟,哪里来?可见寒光?”南极老人说:“在这里,在这里。他是我的脚力,望二公饶他命吧。”行者说:“只叫他现出本相来。”寿星听完,随即把寒光放出,原来是一只白鹿。寿星说:“这孽畜!连我的拐杖也偷来了。”

寿星谢了行者,跨鹿而回。行者和八戒却来洞中寻那美女精。八戒奋勇当先,进到洞里大叫:“拿妖精,拿妖精!”那美人正要逃走,被八戒喝声:“哪里走,你这个哄汉子的骚精,看钯!”一钯筑下去,那美女手中无兵器,被八戒筑了九个洞,死了。原来是一个白面狐狸。

行者和八戒将狐狸拖回来,叫国王看了,国王吓得胆战心惊,忙拜谢行者、八戒。忽听得半空中一声风响,落下千余个鹅笼,内有小儿啼哭。原来是众神送还小儿来了。行者叫城中人家来认领小儿,父母们见了儿子,高兴万分,争相将唐僧师徒请到家中设宴款待。行者又想法医好了国王之病。唐僧取经心切,叫徒弟们收拾行李上路,比丘国君民苦留不住,一直送出城外二十余里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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