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深浅入时无”——唐·朱庆余·《近试上张水部》
装帧漂亮的《金梦》内刊，如期在三月三十一日前，送达了各位总经理助理以上领导人的办公桌上，而对外的那部份，包括行业协会、同行业中的知名企业、很重要的长期客户和供应商，作为交流刊物，也由公关宣传部一一寄出。对这事汤利元是高兴的、满意的，这又一次表明了金梦集团“抢先一步就是赢”的作风和“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文化理念在小事上都会体现出来。
因为这是创刊号，照例要有篇“创刊词”。那篇由唐玉亭为杨尚君代写的“卷首语——梦想是金”，虽然不足三百来字，倒也如铿锵玫瑰，漂亮而响亮：
当十几年前，我从弯弯曲曲的山路上，走进长天的高等学府时，心里充满了对书的崇拜和对书的渴望。古人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锺粟。书给我带来了无穷的力量，也给我带来了许多美好的梦想。
人生因梦想而精彩，人类因梦想而辉煌。做梦是一种人生美好，寻梦是一种人生快乐。今天，我尝试地采用文化内刊这种形式，来抒发我们的情感，来披露我们的快乐，来揭示我们的成功。人们在这里，将会感受到我们金梦人骇世的思维、惊世的呐喊和旷世的脚步，也包涵我们不断的自我更新、自我完善和自我进步。
她已蹒跚向我们走来，那么天真、那么可爱、而又那么幼稚，让我们用温暖而有力的大手，帮助她健康地茁壮成长，使之成为金梦文化的一颗耀眼明珠。
梦想是金，理想是帆，寻梦是快乐，圆梦是幸福，梦想成就我们人生的追求与辉煌，是我们前进中永不言败的力量！
因为是文化内刊，可读性是第一位的，编辑们在文稿的质量上，下了很大的工夫，不少文章可圈可点，既具有一定深度的思想内涵，又有较高的文学水平。秦时月对创刊号更是分外谨慎，生怕有一点点的差错，对每篇文章的主题思想、写作技巧、用词造句、甚至于标点符号，都一一不肯放过，就像捧了满钵子的油，生怕滑脱了手似的。
内刊的第一个栏目是“光明通道”，主要是研究杨尚君的经营哲学思想的。按照汤利元的说法，金梦“对外提学习江泽民的‘三个代表’，对内提学习杨董事长的经营思想”，因此这第一篇文章，就是由秦时月动手撰写的，题目叫做《吃回头草的马 同样是好马——论杨尚君的用人之道》：
俗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但在金梦集团董事长杨尚君看来，吃回头草的马，同样是好马。
金梦集团是一个从无到有，由小变大，目前正处于高速成长的民营企业。金梦在自身成长发展的过程中，人员的进进出出是经常的事，其中包括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的一些人。对这部分人，杨尚君十几年来一贯奉行的策略是：去者自由，再来欢迎。当你觉得在金梦这个圈子里，不能让你这匹“千里马”奔腾的话，想跳槽是你的权利，更是你的本事，金梦不会阻拦你，还应该理解、支持你。但是，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常常很无奈，当你在外扑腾后，仍然怀才不遇、更加壮志难酬时，而认为还是重回金梦“安全”些、“可靠”些、或“发展前景还大”些，仍然想回金梦来的话，杨尚君不仅不会歧视，而是一样伸出手来表示再次欢迎。因为，在杨尚君看来，对这些“吃回头草的马”，不仅脾性熟悉，能从轻驾驭；而且对其才能、品格、作风、习性都比较了解，能适合作什么、又作得了什么，都了然于胸，能让这些“回头马”更好地发挥优势，为金梦作出新的贡献，让“回头马”更好地体现自我价值。
我来金梦时间虽然不长，但却听到不少这样的事例，而且其中有些例子，颇带有戏剧性。据说有位金梦早期的白领，曾发誓再也不到金梦来，最后偏偏又重新回到了金梦，杨尚君不仅接纳了他，并在后来，根据其业绩和贡献，委以重任，这说明了杨不仅有宽阔的胸怀，更有知人之深、察人之明的本事。还有一位颇有头脑的年青人，从金梦“跳槽”到一家房地产公司，据他自己讲是年薪20万元，而他在金梦一个月只能拿四、五千元。但是三个月以后，居然高薪不要了，重又遛回金梦来了。不知是缘于金梦的现状与前景，还是因为杨尚君的人格魅力，或者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是这位年青人，硬是放弃了那20万元的高薪，重回金梦吃起几千元一月的“回头草”来了。看来，金梦似乎具有“放马”的好环境。
开始我听到这些故事时，只觉得杨尚君有种广阔的胸怀，能够容忍人、吸纳人，特别是对那些有一技之长的年青人。近来，我对杨的这种用人之道，上升为一种管理理念上的认识，那就是：“吃回头草的马，同样是好马”。这不正是杨尚君在用人方面一种有别于常人的新理念吗？
秦时月对这篇文章是满意的，自以为挖掘到了杨尚君的经营哲学秘笈似的，将来一旦可以上升为管理案例，就有传世之功，也不枉在金梦作了回企业文化经理。因此，他在“光明通道”栏目上，又加了个编者按：
“商海茫茫，惊涛骇浪，如何达到光明的彼岸，取决于舵手的智慧与力量。杨尚君是我们金梦舰队的总舵手、总指挥，他的经营理念，是我们金梦舰队通向光明的指南。因此，不断挖掘、总结、提炼和学习、宣传、贯彻杨董事长的经营哲学理念，既是文化内刊的重要任务，也是全体高管人员义不容辞的责任。”
写完了这段按语后，蓦然，一种莫名其妙的联想产生出来，秦时月不觉一惊：这不有些像是三十多年前文化大革命中那些语句？这不有点把杨比作了毛泽东？继之又一想，管他的，中国出了个毛泽东，金梦也出了个杨尚君，而今哪个又不是在想“占山为王、圈地成国”？能占山头与圈地的，哪一个又不是“山大王”与“小国之君”？哪一个又不是想有自己山头的旗、小国的歌、山头的理念、小国的规矩？人都有自我膨胀的通病，站在自家山头上，难免唯我独尊，仿佛世界都变小了。古代那位至圣先师孔子就说过“登泰山而小天下”的话，孔子肯定没登过比泰山更高的山了，也就搞不清这天下究竟有多大、山有多高了。圣人尚且如此，常人也就可想而知了。如此这般一想，秦时月也就心安理得了。
内刊“众生缘”栏目内，刊登了李漠写的“人间第一情”；“感悟录”栏目选登了小雨点写的“中国人何需学罗文——读《致加西亚的信》一文之我见”；“书海萍踪”栏目内有赵小沟写的“不断寻找新奶酪，是人生一种快乐——谈《谁动了我的奶酪》一书”；“它山之石”栏目中，选用了大耳鸡的“海尔企业发展战略三部曲”；“警世钟”中，自然是刊用了唐玉亭的《可怕的冷漠》，这是秦时月早就对她的承诺，也是一篇敢讲真话的文章。而林凡中也的确是一诺千金，给内刊选送了一些好照片，特别是那张封面照——杨尚君左手拿着讲稿，右手五指按在讲台上，眼望前方，若有所思而又神采奕奕，可称得是上等作品。等等，不一而足。
但对于小雨点的文章登与不登，李漠与秦时月却发生了争执，李漠认为该文与公司倡导的学习罗文精神相悖，恐遭高层领导不满，特别是汤总裁，常常把罗文挂在嘴上。秦则认为该文观点独具一格，旗帜鲜明，直言不讳，很有代表性，可读性很强，而且文笔优美，文字流畅，也算得上是篇美文，况且，整个金梦集团，也怕只有小雨点敢写，若这样的文章都不用，那还叫什么文化内刊？李漠碍于小雨点的特殊背景和秦时月的强硬态度，只得采用缓兵之计，提出由汤总裁定。没想到汤并不表态，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交由秦时月定，这样一来，小雨点的文章总算保住了。固执己见的秦时月，自以为得意，他哪里会料到却因这事，为自己招来了新的麻烦，那是后话。这就是那篇在金梦无人敢写、经过秦时月刻意修改的文章：
中国人何需学罗文
——读《致加西亚的信》一文之我见
最近公司倡导学习《致加西亚的信》，号召员工学习罗文的敬业精神。罗文何许人也？把信带给加西亚又是怎么回事？看了美国人艾尔伯特·哈伯德编写的那本小册子，包括哈伯特《致加西亚的信》和安德鲁·罗文的自述文《如何把信带给加西亚》等，才明白原来是一百多年前的美西战争时期，美国总统杰克佛急需要把一封信，送给古巴丛林中的古巴起义军首领加西亚，而当时的古巴被西班牙所统治。于是，中央情报局局长把时任情报局中尉的罗文找来，由总统委派他把信送给加西亚。罗文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任务，在中央情报局的安排下，并沿途得到了古巴起义军的帮助，经历了一些危险与困难，终于找到了加西亚将军，把总统的信送给了他。并在加西亚的安排下，带回了有关的情报回到了美国，受到了总统的嘉奖，并被晋升为中校。
读完了这则简短的故事，我不禁对大张旗鼓地号召学习罗文产生了几点质疑与联想：
一、罗文作为一名美国中情局的在役军人，在战争时期接受总统的一项军事任务，坚决执行、努力完成，这是每位正规军人应尽的职责。“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不仅美国如此，中国也如此，全世界都如此！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完成任务的事例，在近代中国战争史上，数不胜数，无论是抗击日寇入侵的八路军、新四军，包括国民党在内的爱国军人，还是解放战争时期的解放军，无论是抗美援朝的志愿军，还是人民军队在捍卫国家主权的各种自卫战中、在各种各样的抢险、救灾、抗洪等等突发事件中，中国军人中不知道有多少万个“罗文”，他们创造的光辉业绩，可以说是灿若星辰、光昭日月！历史告诉我们，战争年代不要说军人如此，连普通老百姓都会如此，著名电影《鸡毛信》，讲的就是一个中国小朋友面对日本侵略军的淫威，机智勇敢地把八路军通讯员交给的“鸡毛信”，及时送给了部队，从而打败了日军的一次入侵。这位小朋友既未受过军事训练，沿途更没有很多人的帮助，而同样出色地完成了送信任务。相比之下，中国小朋友不是比那个美国中尉更值得称道和赞扬吗？
二、中华文化，深厚宏伟，“舍生取义”、“杀身成仁”，历来是我们民族的传统，历代忠诚、忠义之士，如长江、黄河之水，浩浩汤汤。美国的历史才几百年，出了个罗文送信的事，美国人就大为炒作，这一方面是美国现实的需要，另一方面也反映了美国文化根底的浅薄。不要说罗文的一生究竟干了些什么，就是送信这件事，也没有太多的传奇和特别称道的地方。“学罗文，学什么？”，这是许多有识之士，特别是中层以上管理人员普遍认为的问题。
据说美国陆军总部有个军人展览馆，展出了世界4位陆军英雄人物，安德鲁·罗文是否是4位中一位？不得而知，但其中却有一位中国军人雷锋。雷锋虽然是毛泽东时代的产物，但其形象是比较全面和完备的，大概除了他那种“阶级觉悟”不能被全世界的军人所能认同外，大部分精神还是值得称道与学习的，至少要比罗文要完美与全面得多。但令人遗憾的是，中国没有一个管理学者，能把雷锋炒作成管理形象，而更多的只是当作一种政治形象，学雷锋也仅仅是停留在打扫卫生、义务服务、做做好事而已，这大概就是中西文化的差异和传统文化需要与世界接轨的地方吧。
三、“学罗文，学什么？”，笔者无意贬低倡导学习“致信加西亚”活动的初衷。忠诚教育对每个统治者、对每个政党、对每个团体、对每个企业主来说，历来都是需要的、都是必不可少的。统治者需要忠诚的卫士，政党需要忠诚的党员，团体需要忠实的成员，企业主需要忠实的雇员，国家需要忠义之士，军队需要忠义之师……但古往今来，忠诚、忠实、忠义，都是指人们匡扶正义、伸张大义、服从大局、服务大众、合乎潮流、顺乎民心、推动社会进步而言，或者说是带有一定的阶级性、时代性和革命性的，反之，就是一种奴化，一种愚昧，甚至是一种反动。人民不赞同，不支持，不喜欢和挺反对：希特勒式的“忠诚”、黑社会式的“忠实”、卖国贼式的“忠义”和恐怖分子式的“敬业”，这是中国人从启蒙教育开始就有了的概念。因此，在进行忠诚教育和敬业精神教育的时候，切切要把与奴化教育，愚昧教育两种概念区别开来。而且，时代发展到了今天，人们的自我意识和公众意识，有了更加广泛和更深层次的认识与发展，一种“雷锋精神”尚且不能统一人们的思想，一个仅“把信带给加西亚”的罗文，又岂能引导人们的行为归于统一呢？尽管该书被美国《哈尔森2000年鉴》编为“有史以来全球最畅销图书”前10名中的第6位，但那又如何呢？该年鉴同时认定的第1位的是《圣经》，第2位的是《毛主席语录》。现在，全世界尽管有很多人信仰《圣经》，但不信的人肯定是比信的人多得多；而《毛主席语录》在中国尚且被大多数人所遗忘，在全球究竟又有多少人奉为至宝？同样的道理，排名第6位的《致加西亚的信》能有多大的影响力，实在值得大大的怀疑。
杨尚君终于从海南回来了，自然华文杰也跟着一起回到了金梦。部门开会时，李三多问华此次海南行如何，有什么新感觉？华就大谈三亚风光如何绮丽，海口按摩价钱如何便宜，按摩小姐又如何漂亮，服务又是如何热情周到……那眉飞色舞的形态，仿佛还沉浸在对海南美好的回忆之中。
李三多见状就揶揄地说：“长天人有个顺口溜叫‘到北京嫌自己的官太小了，到广东嫌自己的钱太少了，到海南嫌自己的身体太差了’，这次你在海南没染上‘禽流感’吧？”
大家一齐哄笑。华文杰并不气恼，也笑着说：“好你个川耗子，到蛮会钻墙脚打地洞的，你想咒我？我看你李三多，倒是嘴多屁多鬼话多。”
李小峰听了却觉得不解，就问：“没听说海南发生有禽流感呀？”
大家又笑，李三多边笑边说：“海南从全国各地空降了很多的‘鸡’，有上海、江浙的，青岛、大连的，河南、湖北的，也有我们湖滨、四川的等等，还有本地的‘土鸡’，可谓是‘百鸡盛宴’，那就难保某只‘鸡’不会带有病毒，若正好给我们华主任‘吃’上了，那岂不就感染上‘禽流感’了吗？”
李小峰终于听明白了川耗子那些鬼话，只是她是一未婚姑娘，脸上不觉一红，显得很尴尬。而同样未婚的刘兰兰，却一样的开怀大笑，若无其事，看来这硕士生的道行，确比本科生要高了许多。
大家又说笑了几句，华文杰就把话题转到正事上来了。他先简明扼要地介绍了在北京时的情况，由于总理的批评，这“开发鼠业”的事也就泡了汤，说到这里，他眼睛特意朝秦时月望了望，似乎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接着他又说了杨董事长虽然身在海南，其实金梦的一举一动，时刻都了如指掌，连《金梦报》上登了篇批评公司食堂饭菜的“员工来信”他都知道，更不要说其他重要的事了。
听说杨董事长对报上的事情都知道，李小峰就好奇地问：“华主任，你们在海南莫非也能看到《金梦报》？”
华解释说：“是印刷厂把每期报纸排版后的影印件，都发到董事长的邮箱里，实际上，董事长是《金梦报》的第一个读者。”
赵小沟一听就问：“那董事长也看到我们搞的文化内刊了？”
华回答说：“那还没有，因报纸原来是有约定的，内刊还没有和印刷厂打招呼哩。”
华文杰回来后就看到了内刊的创刊号，虽说他不属于总助以上领导，但却是部门主管，按常理也是应该有的。对内刊华心里究竟怎么想别人并不知道，但至少表面上是高兴的，内刊按原计划完成，也算是部门的业绩，更何况在“光明通道”栏目内还刊用了他的文章，内容还比较长，稿费自然也就会多，既有面子又得实惠的事，碰上谁都会高兴。
随后，华又要各部门扼要地汇报前段工作完成情况及下一步的计划，然后他简单地归纳了一下，提出了几个注意事项，竟出人意料地就宣布散会了，大家原以为他会高谈阔论地要说好几个小时呢。
杨尚君回来后也同样看到了那本创刊号，他浏览了一下全部文章的标题，还特别地注意到了小雨点和唐玉亭的署名文章，却对“卷首语——梦想是金”和秦时月在“光明通道”栏目上加的“编者按”，产生了浓厚兴趣，反复看了二遍后，就告诉金艳芳通知秦时月与唐玉亭，明天下午四点半钟到董事长办公室来，他有事找他们商量。金艳芳听了后颇感纳闷。
颇感纳闷的不只是金艳芳，接到电话通知后，唐玉亭不只是纳闷，甚至还有几分心惊肉跳。她连忙给秦时月打电话，问他接到通知了没有？董事长找他俩会有什么事？会不会是她那篇文章捅了娄子？对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来说，要想再找份好工作并非容易。
秦回答说：他已知道了，是李小峰转告的。具体会有什么事，他也猜不出来。至于那篇《可怕的冷漠》，虽说文章是她写的、是经他编辑的，按说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还要董事长亲自当面兴师问罪？不会的，肯定不会的。临了又安慰地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千万不要把自己搞得神经兮兮的，回去好好地睡一觉，明天太阳照样会升起，云云。
其实，秦时月心里同样在“打鼓”，猜不透杨尚君葫芦里买的什么药。给私人老板打工，头一条是不要有过失，“炒鱿鱼”事小，面子失了事大。杨找他俩究竟要干什么呢？正在百思不得其解时，小雨点也急忙忙地跑来，问秦到底是咋回事。她是听了唐玉亭的担心，也为自己那篇文章担忧起来了，毕竟那篇文章与公司倡导学罗文有点唱反调，虽说并没有电话通知她，但担心此事会引起董事长的不高兴。
这种紧张的气氛也感染了赵小沟和刘兰兰，赵在金梦算是“老员工”了，对金梦的做法见的多了，据赵认为，按杨现时的景况与架势，断然不会轻易找他们两个单独说事的，看来这事还真有点不简单啦。赵这么一分析，刘和赵也不觉对秦时月他们有些担心起来。
很快这种猜测就被传到了秦时月平常聚会的那帮人中，大家对秦、对唐、对小雨点，有的询问、有的安慰、有的开导，使原本就好重情感的秦时月，颇为感动，觉得这世上讲情义的人还是不少的，即使在金梦也是如此。在这场猜测传闻中，有一个人的举动令秦时月更为感动，那就是李漠。李虽说当时对刊载小雨点和唐玉亭的文章持保留意见，现听了这种传闻后，就劝慰秦说：内刊若有问题的话，他也是有责任的，不仅仅只是你秦老一个人的事，汤总还是终审人啦，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云云。这使秦一下感觉到李的人品，一个人能够主动替别人承担责任，在金梦这个许多人只顾自己的氛围里，是难能可贵的。
下班回到家里，秦也不敢跟宋玢说，一来是怕她担心，一个人烦就够了，何必让她也跟着烦？二来也怕她多心，倘若被她数落和编排几句……那岂非更加自寻烦恼？
杨尚君回公司后要做的第一件大事，当然是召开董事会。当晚，在公司的小会议室，除了全体董事外，高董助和华文杰等也列席了会议，中心议题是“总理批评后的对策”。首先是杨介绍了人大会议期间，总理对金梦集团的批评情况。尽管事情大体上大家已经知道了，但是那些细节，总理当时说话的语气，总理批评后的表扬、否定后的肯定，省委武书记的指示与用意，以及其他代表的看法等等，当然就只有杨尚君说得清白了。
随之要讨论的是对经营发展战略“一体两翼两工程，三大目标五举措”即“12235”战略的修改问题，这是今晚会议的中心内容，也就是“对总理批评后的对策”问题。
“当然，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去掉‘开发鼠业’，两个工程就只搞金梦上市这一工程算了。”杨尚君说：“不过这样一来，我们的发展战略就由‘12235’变成‘12135’了，前者听起来是‘要爱爱煞我’，后者似乎就变成‘要爱要杀我’了，这很不吉利呀。你们看，如果要修改的话，我们该增加个什么工程项目为好呢？这个问题我在海南时考虑了很久，现在跟你们合计合计，大家先议一议。”看得出来，杨是挺忌讳不吉利数字和不吉利语言的，这似乎关系到他和金梦的命运。
“董事长说的很英明，那‘要爱要杀我’千万搞不得！”第一个发言的竟是别金富，他提议：“我们不如搞个‘爱心工程’，眼下长天市将要搞个什么‘八城会’，花上个几百万元，做一回主赞助商，又打了广告又做了好，岂不又成了‘要爱爱煞我’？”
坐在一旁的吴忠夫就问：“别总，是哪八个城市开什么会？这次你何解又舍得出咯多钱哒？”
“不是什么八个城市开会，是全国第8届省会城市运动会，全国好多省会城市都要派出运动队来参加。”别金富回答说，打心里很瞧不起这位只有中学文化、福利厂当销售员出身的“吴老三”来。
其实，“别老八”对“八城会”的概念，也只是前几天听“大耳鸡”郑阳远说起来才知道的，他原以为也是8个城市的运动会呢。原来，筹办“八城会”的筹办人员早些时候找到《金梦报》社的郑阳远，要他想办法在金梦拉点赞助，许诺事成后可反馈百分之十五的“劳务费”，其实就是回扣。这巨额的利益驱使，大耳鸡就想到了平日对他还不错的别老八，先是和别套了一会热乎，然后就直奔主题：
“金总，”大耳鸡称呼别金富，不同别人那样称“别总”，因为那样用长天话说起来，有点像是叫“屁总”，这是大耳鸡小有过人之处，也是别老八喜欢他的地方。“您在公司排名第八，眼下有个‘八城会’正对您发财的路子哩，如您能说通杨董事长，拿出个几百万的，让我们做个主赞助商，不仅您可以成为大会嘉宾，人家还许诺事成以后，返回百分之八的‘劳务费’哩，这不名也得了、利也得了？这不正好应了：八、八、八，他发你发大家发嘛！这岂不是大大的好事、利事、有味的事？”
别老八听了，很是高兴，觉得这确也是个不错的好主意，是个名利双收的好路子，要得，要得！自己原本在公司地位不高，总有一种屈辱感，正好借这事也可振奋一下。他觉得大耳鸡很聪明，脑袋瓜子灵泛得很，对自己也很忠心，因此，他满脸堆笑地对大耳鸡说：
“这个主意不错，杨尚君过几天就要回来了，一准要开董事会，那时我就提出来，争取把这事搞成。至于那劳务费嘛，事成之后肯定少不了你的，毕竟这主意是你出的，消息也是你得来的，还有一些事以后还得要你马前马后地跑哩，公司现不正在提倡学罗文吗，事成后岂能让你这个‘罗文’吃亏？”
大耳鸡一听，激动得“鸡脖子”都涨红了似的，高兴得“鸡屁股”也像是开了花似的，兴奋得“鸡嘴巴”都像要吐出象牙似的，连忙赶紧说：
“能为金总效微薄之力，是我的最大荣幸，罗文不敢比，劳务费您意思一下就足够了，只要您高兴，就是我最大的心愿、最大的快乐。”
别老八一听，哈哈大笑，就这样，这场交易主仆二人都皆大欢喜。这也是今晚在董事会上，别金富为什么会最先提出来的真实原因。
但是，别老八的如意算盘未必就能顺利，头一个反对的是汤利元，只见他不紧不慢地、却又明显带有几分嘲弄的形态说：“别总，你怎么把公益事业同我们的发展战略混同起来呢？这哪跟哪啦，献爱心是一回事，公司谋发展又是另一回事嘛。”
吴忠夫原本就感到别老八有些对他的轻蔑，现在一看有人出头，也就跟着起哄：“别总今天好大方呀，动不动就开口几百万，只当你自个儿赌钱哩。”吴是工人出身，说话没有遮拦，喜欢直来直去的，别只气得眼里冒火，却也奈何他不得。
眼看可能要发生火拼，杨尚君连忙出面制止：“开会讨论你们严肃点，又不是小孩子，吵什么吵？哪样事重要不重要都分不清楚？别总他那也是个人建议，又不是定调子，人人都可以畅所欲言嘛。”
杨几句左右开弓的话，就把火焰压灭了，大家又开始回到产品开发的正题上讨论起来，因为人人都知道，能定调子的，当然只是你杨尚君。
于是，有人提议开发电力机车，未来中国十年，铁路运输发展空间肯定很大，又与我们现有的行业挂得上钩，可以充分利用现有资源，进行资源共享，是一个不次于鼠业开发的可行项目。有人认为还是搞重型卡车好，战略委不是有个刘兰兰专门在做这方面的研究吗？出报告了吗？人家要打造“重卡王国”，我们就不能分割它一块，搞它个“有福共赏”？也有人提出要搞半纳米镍粉新材料，‘打造电池材料新王国’，这不是产经所陈出新他们提出来的口号吗！还有人提出要搞光电子，认为这是上帝恩赐给我们的最后盛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那可是又一块上好的“鼠肉”，是我们寻找的“新奶酪”！更有人觉得：能源是一个世界性的永恒主题，开发新能源、寻找新的替代能源，是当今世界的新趋势，用玉米、大米等粮食生产酒精燃料，具有极其广泛的前景。而我国西南地区水力资源很丰富，开发大型水力发电机，必定也是前景广阔、“钱”途无量。甚至有人提出，干脆搞飞机制造得了，你杨董事长不是从小就向往飞机、火车什么的吗，小时在大青山小龙坳上，偶然看到天上有飞机飞过，不是高兴得直叫唤吗？要是我们首先就给董事长造出一架专用坐机，那才大长了我们金梦集团的志气哩！等等，等等，反正是天花乱坠、信口开河、高谈阔论、不亦乐乎，众人是那样的兴奋，那样的热忱，那样的投入，那样的执着，仿佛这世界都因他们的行为而改变，世界永远属于他们这些“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金梦老板们！
端坐在主席位上的杨尚君，望着这帮得意忘形的弟兄，看着这伙好高骛远的僚属，望着这支一手拉扯的队伍，看着这个闹腾腾的场面，脸上洋溢着笑容，心上翻腾着喜悦，不觉眉飞色舞、感慨万端：多好的兄弟，多么要强的团队，他们是那样的自豪，是那样的自信，又是那样的对他崇拜，跟着他杨尚君，似乎无往而不胜呀！
正当大家说够了、争够了、意气够了，想喝点茶、嚼点槟榔、吃点点心时，杨尚君发话了，大家立马嘎然而止。只听杨款款说来，倒也有板有眼、头头是道：
“各位同仁，大家讨论得很好，很投入，场面很热闹，很有气氛。你们所提的主张、所提的建议，有些是不可为、有些是现在不可为，有些就根本根本缺乏考虑。你搞那个飞机干什么？你有资源吗？有专业人才吗？我要那个专机干啥？光租借机场的停机费一年又要花多少钱？谁算过这笔账没有？没算过，那还不是瞎搿嘛。还有那个发电机，国内目前一些大型专业制造厂家都吃不饱，你能抢得了人家的饭碗？至于电子行业，我们已经起步晚了，同样也是人才问题，你能赶得上华为那些雄踞一方的名企吗？说到用粮食制乙醇燃料，虽说我们湖滨盛产大米，大量种植玉米也不难，原材料不成问题，但我听一位专家说过，一是技术问题，二是成本问题，三是废渣综合利用问题，四是国家有没有财政补贴，若没有，企业就根本亏空不起！在目前汽油还未用尽之前，又有谁会愿意用酒精代替开汽车？你们所提到的重型卡车也好，纳米镍粉新材料也好，都只是战略委和产经所在作项目研究储备，哪能就实施得了的，企业要务实，也得有人去务虚嘛。至于电力机车可是属于垄断行业，我们根本无法插足，脚都伸不进去，哪里来的可行性？那是断然搞不得的。”
一席话只说得大家鸦雀无声，打心里都佩服杨的思维高瞻远瞩、知识丰富，看问题冷静尖锐、见解独到。但另一方面看来，这位“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金梦掌门人，其实所想所做，同样也是有条件限止的，同样地要受到客观环境的制约，并非能随意胡为，就可以乱搞乱发财的。
这也不行那也要不得，哪又搞什么呢？会场陷入一阵沉默。杨知道大家都在疑虑和企盼，又故意绕了个弯子，语气沉重地说：
“是啊，搞什么好呢？其实你们上面提过的那些想法，我在海南时都一一考虑过，又都被自己一一否定了。中国有句古话叫‘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下一步的路子又在哪里？”
稍微停顿了一下，只听杨尚君把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令全体在场人员意想不到的话题：“诸位同仁，当今世界资源、环境、和平与经济增长是各国普遍共同关注的问题，带有不可逆转性。这是什么意思？例如资源，人们可以开发新的资源，但是不能使使用过的资源再生，就像矿藏挖完了就没有了，只能寻找新的矿藏而不能像植物哪样可以再种；生态环境人为被破坏了，虽然可以改善，但肯定不是原来模样了；战争带给人类的苦难，是永远无法挽回；经济的大崩溃，危及的就不是一家一户的饭碗！我想，如果我们拥有大量不能再生的土地资源，金梦就能持续稳定地发展，就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所谓‘不败之地’，就是谁拥有土地谁就永远不会失败呀，我们的前人又说过‘路在脚下’，脚下是什么呢？当然也是土地啦。但是，我们不做房地产开发商，因为那样的话，我们的成本会很高，而且我们也缺乏这方面的人才和管理经验，我们要整合与利用现有资源，千方百计地、极其低廉地、在全省乃至全国各地，获取大量的廉价土地。这就是我向你们提出的新课题，即我们新的战略发展工程——‘圈地工程’，当然，这只是我们内部的提法，对外我们称‘发展工程’，就是‘发展现有优势，开拓全新领域’，至于具体是什么新领域，当然那是我们的商业秘密了，我们不便说，别人也不便问嘛。”
杨尚君幽默、诙谐的语言，高瞻远瞩的战略构思，使全体与会者，齐齐地、开心地、朗朗地笑了起来。至此，汤利元等人也才真正明白，原来杨尚君年初提出的“开拓鼠业，建老鼠城”的真正目的，其实也只是为了“圈地”。由此他们更加佩服掌门人的厉害与高超，远非常人所比，他们也更明白了一个道理，所谓领袖就是想非常人所想，行非常人所行，只要跟着他杨尚君，金梦才会无往而不胜。
于是乎，大家又就“圈地工程”展开了讨论，是智者见智，仁者见仁，各抒己见，共商对策，这样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十二点。最后，杨尚君确定：由战略委提交一个策划方案，由公关宣传部负责项目宣传，由基建部负责前期准备，人力资源部负责人员调配，并成立一个项目指挥部，杨尚君自己兼任指挥长，汤利元、吴忠夫、别金富、汤友元为副指挥长，下设办公室，负责日常事务，高仁觉为办公室主任，华文杰为副主任，等等，总算给今晚的讨论会划上了一个句号。
然后，大家照例去老总餐厅吃夜宵，这是总经理助理以上用餐的地方，其他人是不能去享用的，即使是像华文杰这样的正部级高职人员，虽然也一同开会到很晚，同样概莫能外，这是金梦的规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