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随分为忧喜”——唐·吕温·《自江华之衡阳途中作》
高仁觉随即问张国兴，您今天究竟要说什么事，张才想起自己要向高书记汇报请示的三个问题：一是转组织关系的事。8支部共有党员78人，现只有支部书记谢天华一个人转了外，其他的人包括他自己，都不打算转，原因很简单，都说天晓得在这里做得了多长？二是关于收缴党费的事。由于组织关系未转的问题，自然这些党员的党费就在原单位交，不可能在这里再交一次。而且像张这样退休后再就业的情况，在原单位一月只需交几元钱就行了，要是按照现时在金梦的收入交纳，可能要交一百多元，就可能有想法了，就更加不想转组织关系了。三是培养对象、发展新党员问题。培养年青人加入党的组织，是使党永葆朝气蓬勃的保证，但同样遭遇培养对象和指定的帮教人员，能否相对稳定的问题。如果说党员在籍的事，党费收缴的事，组织发展的事，都不要做、不要管，我这个组织委员，您说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张国兴这个工人老党员，依旧保持着在组织面前，想的是什么说的就是什么这种作风，使高仁觉听了大为感动。在这些问题上，自己何曾也不这样想过？何曾不想过自己这个兼职书记当得也很有些别扭？名义上是个党委书记，而在董事会的那些老板眼里，依然只是杨尚君上传下达的一个工具，但自己这种感受又能向哪一个人说吗？
原来这杨尚君做事有个特点，除了按计划安排的会议和他通知要见的人外，平常一般是不能见他的，或者说是轻以不能见到他的，即或是汤利元等公司高层领导人。杨从不用手机，名片上也只印有办公电话，凡对外对内的联系，都要通过董事办，就是汤利元、吴忠夫他们这些董事要见杨尚君，也都得通过高仁觉向杨尚君汇报后统一安排，这样无形中就有些拖延，董事们不敢向杨尚君抱怨，就常常把火发泄到高身上，使高感到很别扭，常常觉得里外不是人。
现在听完了张师傅的报告，高仁觉还是只能和他打哈哈，高说：
“张师傅你反映的这些问题都是实情，党委也研究过、讨论过，也没有一个好的办法来处理，认为这是当前状况下，在金梦这个特殊环境下，我们党建工作中一个有待探索的新问题。不过我们的工作还得照做呀，你是老党员，这个道理你是明白的，是不是？不要去想有不有价值、有多大价值那些事，怎么能说没有价值呢？存在就是价值，只要有我们的组织在，他的影响就在，作用就在，自然价值就在。张师傅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高的这几句话，说得张国兴连连点头，他是个直肠子，你书记说有价值，自然就有价值，你书记说还要我继续作这个组织委员，我就继续当吧。高仁觉见张师傅想明白了，很是高兴，临了就友好地提醒他：
“张师傅你以后要是再来谈党的工作，注意要在业余时间来找我吧，免得旁人说闲话。这是我的名片，先给我打电话联系好了。”
没有想到张国兴接过名片后却说：
“我现在是业余时间找的你啦，我今天要到下午四点钟才上班，公私要分明，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得的。”
高听了就觉得好笑，对张说：
“这倒不是什么公私分不分明的问题呀。”
张国兴却认真地说：
“这郎个不是公私分明的问题嘞？我向你汇报组织工作是公事，上班时间那是给他私人老板干活，当然就是私事了哒，拿了他私人老板的钱，又岂能在上班时间里作党的公事呐。”
高听了就哈哈大笑，边笑边说：
“你说的是这么个公私关系呀，有道理，有道理，也对，也对。”
说完又笑，张一听高连连说了几个“有道理”、“也对”，也就跟着高一起笑了起来。
高又问：“张师傅，听说是你在党委成立会上投了杨董事长一票？”
“是哩，我看杨尚君那时和你们都坐在一起，以为他也是党员哩，哪晓得那龟儿子还不是的。不过，您在会上说要重点培养、优先发展，下一回他肯定就是党员了吧。”张说。
“有可能吧。”高不置可否，其实他心里是明白的，只是不能当着张师傅的面作肯定的回答而已。
令高、张二人没想到这么快的是，第二年光过了春节后不久，杨尚君果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又过了两年，金梦党委会换届选举，杨尚君果然当选为党委书记，实现了他的伟大政治抱负，倒也应了庆后同对张国兴当时所说的那个猜想。这样一来，杨尚君作书记比起高仁觉作书记来，一些问题与矛盾也比较好处理一些，也勉了那些尴尬，也许才真正体现了共产党对金梦集团的实质性领导。但是，理论上的问题也随之而来，作为董事长、党委书记双重身份的杨尚君，他的身份是资本家（股东）中的中共党员，还是中共党员中的资本家（老板）？或者说他是新时期的特殊党员，是代表共产党在领导和管理金梦的那些股东？就如同战争年代那些战斗在敌人心脏里为党工作的特殊党员，那些有名的和无名的英雄？那位战斗在蒋介石、宋美龄、戴竺身边的我党的谍报英雄阎宝航，不就是一位真正优秀的共产党人吗？
对于这些问题，秦时月自然搞不明白，就是那位“共产党的组织专家”高仁觉只怕也是不清白的吧。而高仁觉并未等到金梦党委的换届时候，就已经离开了金梦，又开始了他新的人生里程。
当然，这都是后话。
俗话说：月怕十五，年怕中秋。中秋节一过，眨眼之间这羊年就过到了屁股上，只剩下个羊尾巴了。
国家技术开发中心给金梦申报的项目资金580万元，终于在年前到位了，不知是朱小静“因情”帮了忙，还是焦文彬“因礼”起了作用，总之金梦申报项目的成功，都是在“情礼”之中了。陈夏龙、陈出新心里好高兴，汤利元自然也很高兴，自己导演的戏曲，终于圆满地落下了帷幕。汤也开始打点兑现他说过的承诺，不久，一辆乳白色的奥迪女式小车，就通过陈出新经手，堂而皇之地“借给”了董幼林的新老婆刘若兰名下。婚后董、刘夫妇又应邀去了印度，这是刘若兰的主张，说是要好好地、实实在在地去瞻仰与感受一下，产生释迦牟尼这样伟大救苦救难佛祖的伟大国家的风貌，使原本打算想去美国的董幼林，也只得依了她。这样，董幼林也就圆满地实现了“结婚新三件”，为他的二次婚姻画上了一个圆满句号。
随之，对内的承诺也在兑现，按照内部不成文的规定，产经所获得了1.16万元的奖励金，奖励标准是0.2%。产经所就二陈两人，每人分得5800元，把个陈夏龙和陈出新高兴了好几天，分别请秦时月、小雨点这帮人，又是吃又是玩的，开心了好一阵。
更有甚者，陈出新不久就调任大客户服务部当部长，不仅提了级、加了薪，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大客户服务部是集团一个很重要的部门，是一个油水丰厚的肥缺，一般都由董事长与总裁非常信任的人才能担任。陈与杨尚君、汤利元都是大学同班同学，信任自不待言，而从产经所这么个务虚部门提到大客户部这么个重要的务实部门，与陈在为公司争得的580万技术开发扶助资金也不无关系，知道内情的人无不这样看这样想。这样一来，为这件事起了更大作用的陈夏龙，肯定会提拔成产经所副所长，连平日从不议论别人职务升迁的刘兰兰，也认为将会是这么个结果，陈夏龙更是踌躇满志，志在必得。
然而，令大家意想不到的是，半个月以后，这个外号“龙麻衣”、自诩有许多点子的陈夏龙，却卷起行李自动离司了。这不仅让刘兰兰、小雨点一帮人感到莫名其妙，就是秦时月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当他们几个人一起议论这事，分析原因时，赵小沟却冷冷地说：
“从陈出新离开产经所调到大客户部开始起，产经所就已经是名存实亡了，陈夏龙走人只是迟早的事。”
“那他不能也像陈出新一样可以换个部门吗？他可也是为公司立了功的嘛。”刘兰兰不服气地反问。
“可以是可以，只可惜他行为稍不检点被钻了空子，占了小便宜吃了大亏啦。”赵小沟叹了口气。
“哎，哪他有什么地方不检点？”小雨点跟着反问。
“我听胡花莲说，就两瓶没有外包装了的湖泉酒嘛。”赵不屑地说。
原来上次在京城时，给焦文彬送礼时，有两瓶湖泉酒只用了外盒装钞票，里面的酒就剩余下来了。回到公司后，陈夏龙曾问陈出新这两瓶裸瓶酒怎么处理，陈出新就说，你喜欢喝就拿回去喝吧，反正发票已经报销过了，这东西我是不感兴趣的。陈夏龙听了也没多想，正好他老父亲这几天从九沟县乡里来长天，让他也喝喝这湖滨第一酒岂不是很好？如此就把这两瓶酒拎回了家。没有想到这事还是被精明的汤利元知道了，随着产经所的撤销，陈夏龙就顺理成章地被辞退离了司。
听完赵小沟的介绍，刘兰兰就更有些愤愤不平地说：
“项目资金一到位就叫走人，这不是过河就拆桥？”
“那扣他的奖金得了，也用不着要人家走呀。”小雨点也附和着说。
“汤总裁说，奖归奖，处理归处理，这是两回事。”赵解释说。
“你赵小沟真是个消息灵通人士呀。”刘兰兰不无讽刺地说。
“是你那位贤内助的枕边悄悄话吧？”小雨点也嘲讽地反问。
“那赵小沟的老婆是谁？有这么厉害？”刘兰兰很吃惊地问。
“这你们都不知道？他老婆是吴忠夫副总裁的内侄女，是吴总裁大舅子的女儿呀。”小雨点感到有些意外地回答说。
小雨点此言一出，不仅刘兰兰感到很惊讶，秦时月也很吃惊，原来这赵小沟有这么个背景，怪不得他对公司里许多情况都很了解。此时的赵小沟却涨红着脸高声说：
“小雨点你不要乱嚼舌头！我是听胡花莲说的，你们想想，她说的还能有错？”一改他平日温和的形象。
这一下大家又全都愣住了，这胡花莲不是传说和汤总裁有一腿的嘛，莫非她也救不了她姐夫？还是汤总裁为了避嫌而故意不肯出手，来一个“大义灭亲”？或者也许还有其他什么原因，注定了陈夏龙只能一走了之？
就在大家对陈夏龙离职一事还在有些猜不透时，没过多久，一件让刘兰兰、秦时月、甚至是赵小沟这个“金梦老员工”的，也感到很吃惊的事发生了：战略委员会正部级、副主任委员华文杰，这位杨尚君一向颇为颇为看重的青年才俊，竟然也在一声不响中稍无声息地离了司，没有告别，没有欢送，连招呼都没打一下，甚至什么手续都没办就匆匆忙忙地走了，只留下一句硬梆梆的话：“这一辈子再也不回金梦了！”那口气是何等的愤愤然与凄凄然。
华文杰一走，战略研究这一块，上面指定就暂由“川耗子”李三多临时代理负责，虽说是“负责”，其头衔和待遇并没有改变，只是临时负责开个会，收集下报表之类，因而对秦时月负责的企业文化和刘兰兰负责的产品结构研究，是各负其责，李三多并不过问。有产经所的前车之鉴，这是否意味着战略委员会也行将要散架了？无论是李三多、刘兰兰，还是秦时月，都有一种心照不宣的感觉。不久李小峰也自动离司了，据说是未婚夫在德国读研究生，她随着去“陪读”，走得比较潇洒。而她那份秘书工作就由赵小沟兼管，赵也只得默默接受，在金梦工作是没有什么价钱可讲的，老板安排的事，要么你就自动去做，要么你就自动走人。
因此，不管怎样，事情照样得作，做天和尚就得撞一天的钟。偏偏越到年底时候，事情往往越多。秦时月接到培训中心的通知，要他在本周给营销人员培训班讲一堂“以和为道，互利双赢”的企业经营理念课。
“以和为贵，互利双赢”原本是金梦集团的经营理念，秦时月来后，向杨尚君提出改为“以和为道，互利双赢”，认为“道”既是“行为规范”与“行为标准”，如“道义”、“道德”、“道不同不与相谋”；又是“行为方法”，如“以其人之道”；也是“行为的途径”，如“只有在崎岖的小道上不畏攀登的人，才有希望达到光辉的顶点”等等。这比起单纯作为表征方式和手段的“以和为贵”来，虽只一字之差，但其内涵自然就要广泛得多了。杨尚君接受了这个建议，并夸其为“一字之师”。这样一来，这堂给营销人员讲的经营理念课，自然也就落到了秦时月的头上。
作为企业文化经理讲企业文化课，这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也非难事。但对于秦时月来说，却有点为难的地方是，他同杨尚君一样顽固不化的青山口音，可能就使许多人难以完全听得懂，甚至不耐烦听。
记得刚上大学的那一年，有次老师在课堂上提问要秦时月回答，秦答完了以后，老师问：“同学们，你们看秦时月同学答的对不对？”
课堂上却无人作声，老师很奇怪，又问：“他到底回答的对不对吗？”
此时只听大家异口同声地说：“我们冒听懂！”这“冒”字是长天方言，意为“没有”。
讲课老师是广东人，他对大家说，我倒是听懂了个大概。然后他就把秦时月的回答又复述了一遍，使秦大为感动。继之使秦感到奇怪的是，莫非这青山口音和广东话有些近似？说相声的有句什么词叫“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广东人说普通话”，青山人说本土话，外人听来也如同说粤语，可见这青山话的厉害程度了吧。
为了弥补自己这种短处，秦时月请赵小沟帮忙，将讲课内容提要，制作了一个电脑软盘，便于在课堂上讲解，同时极尽自己的文学专长，把内容归纳得尽量带有条理性和趣味性。例如，“以和为道”先从“和”字说起：一个字叫做“和”，是做事的一种方式，一种手段，也是谋事的一种目的，一种结局。二个字叫“和平”、“和谐”、“和睦”，平常人们下棋，“和棋”是皆大欢喜，所谓“双赢”，其实就是“和棋”；家庭、集体，人们要和睦相处才能事业兴隆；建设和谐社会既是党中央提出的目标，也是全国各族人民的心声；人类和平则是全人类共同的追求与希望。三个字叫“和为贵”；四个字叫“和气生财”、“和平共处”；五个字叫“家和万事兴”；六个字叫“君子和而不同”，对于有道德修养的人来说，绝对不会无原则地和平共处，虽然我不一定动手与你打架，但不等于我会放弃自己的立场……秦时月把这些与“和”字有关的词，列成一个“金字塔”，既形象又醒目，加上颇有内涵的解释和穿插一些小故事，受到了培训班学员的认同，认为秦经理讲课还真有些文化味。这样，秦时月总算把这件烦恼事圆满地交了差。没想到事后培训中心给了他300元讲课津贴费，使秦大喜过望，心想怪不得华文杰以前总喜欢来讲课，原来这里的油水倒蛮丰厚的。
临近年终，最重要而又最关键和最头痛的事，莫过于年终总结与年度考核了。对于年终总结，秦时月虽说在国有企业与政府机关都年年搞过，但那大多是走过场。在金梦可就不同了，那常常是去留的根据，老板解雇你的把柄。
秦先与赵小沟合计，对照年度计划，发现KPI（重点工作）有3项，基本上只作了一半的样子：第一项是“文化建设策划方案”已经完成，第二项“文化理念的修改与完善”则只作了部分，第三项是关于“鼠文化研讨会”的，由于“老鼠城”开发项目已被上头否决，自然这研讨会也就自动取消了，这虽不是部门的问题，但作为计划还是落了空。而对照OPI（主要工作）计划，虽说大部分已作了，但也有项目基本未完成，第一项“文化教材的编写”已经完成，第二项是“企业文化刊物”也已出了，第三项“CI（企业识别）的完善”则基本未作，一是这个项目的难度太大，二是涉及的面实在太广，岂是由一个文化部门作得了的？至于第四项企业文化“标杆企业”的研究，秦时月与赵小沟对海尔、联想、华为、长虹、红塔山等国内几十家著名企业进行了研究，最后提出了以“海尔文化”作为金梦集团的文化标杆，其目标是希望能有一个金梦的企业文化案例，像海尔那样能进入哈佛大学管理学院或其它国外著名管理学院的“案例库”，那岂不使“金梦文化”真有点金光闪闪了？而第五项的“读一本好书、荐一个好人、献一条好策、做一件好事”的“四个一”活动，则做得参差不齐了。作为文化部门，除去做事就是读书，这一年秦和赵岂止是读了一本书，秦利用这个机会，读了好几本国外管理方面的名著。而推荐人却是空白，献策似乎也是空白，倒是赵小沟提醒说《学理念 话腾飞》那本专辑，不是你秦老向董事长出的主意吗？这样也就勉勉强强算到本部门头上了。至于做件好事，不知这好事的标准有多高、多大，总不会是坐车让个座、捡个扫帚扫扫地吧？这样一来，在年度计划完成情况的自我评定上，秦时月勉勉强强给本部门打了个“B等”。
年度绩效考核等级的评定，对金梦的员工来说，是下一年工作的生命线。原来金梦对员工的年度考核分四个等级：A级是对公司作出了重大贡献的员工，是公司的重要骨干员工部分；B级是完成任务好的员工，属于公司的基本员工部分；C级是基本完成了任务的员工，属可留用员工部分，可留用的另一面，当然也可以不留用；D级自然是任务完成得不好或很差的员工，当然是属于被公司辞退和解职的对象。公司还规定了各部门的评定比例：A等一般占部门总人数的0-15%，可以空缺；B等占35-40%；C等为25-30%；D等为20-25%，不允许空缺。这样一来，对于战略委员会这个部门来说，员工的年度评定就遇到了一点小麻烦。那一天，李三多请秦时月和刘兰兰一起来商量部门年终总结的事，因三人都是各负责一块的经理。
原来战略委有八个人，华文杰和李小峰一走就只有六个人了，李三多负责的信息室是三个人，自我评定都是打的“B等”，李给李得华与江之华他们定的也都是“B等”；秦时月负责的企业文化，秦给自己打了个“C等”，赵小沟原本自己打的也是“C等”，但秦时月给他定了个“B等”，使赵甚是感动；刘兰兰给自己打的也是个“C等”。因此，年度评定等级部门平衡时，李三多就说：
“华主任和李小峰已经走了，他们就不需参加评定了，现有的六个人，A等我们可以空缺，问题是D等不允许空缺，这D等怎么办？定谁？今天我们三个人要拿出个主意来，我请你们来，主要也是商定这个事。”显得一脸无奈的样子。
三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各有各的想法：李三多显然是不想离司，近一年来，那五千元一月的工薪拿得好轻松，因此他给自己打的是“B等”，连“C等”都没想过，“D等”就更不会去想了。秦时月虽说不怕离司，但若说是因为工作很差而离职，岂不太伤了自己的面子？何况比起李三多他们来，工作似乎要做得多一些，更何况杨尚君已与他签订了三年的合同。刘兰兰也不怕离司，她凭着清华大学硕士生的金字招牌，认为“此处不留姑，自有留姑处”，但真要给自己定个“D等”而走人，那当然面子就难看了，虽说自己定了个“C等”，可不能再退了，那“D等”是万万不能要的。这样，三人各自在心里打了一回鼓，依然还是沉默。
最后还是秦时月打破了这个僵局，他说：
“我看这样吧，我们这个部门人数很少，而工作又很杂，成员里既没有‘A等’，也没有‘D等’，现有的六个人中，我看定三个‘B等’，三个‘C等’，我们三个当经理的姿态高一点，都定为‘C等’，其他三位同事定作‘B等’，把发展机会留给下面的同事，而且本部门归董事长办公室管，最后还得由高董助去平衡，李经理和兰兰你俩认为怎么样？”
刘兰兰一听，立刻随声附和：“要得，要得，我看秦老师这个办法好，姜还是老的辣！”
这样一来，李三多也只好勉强同意，心里却很是后悔，要早料到是这样，干嘛给那两个家伙定个“B等”？要是给他们定的是“C等”，自己的“B等”不就牢牢地保住了？结果自己倒成了他们的台阶石，这都是秦老头的鬼主意。想到这里，他就皮笑肉不笑地说：
“秦老，您的主意很好，是不是请您老把我们部门的评定结果，报到高董助那里？您是我们部门级别最高的，与高董助也容易沟通得来。”心想，就是把年终评定送到高仁觉那里，未必你能把我搞成“D等”，把你自己搞成个“B等”？
秦时月听了，就一口应承：“好，那没什么问题。”这件事总算这样定了下来。
没想到当秦时月把考评结果报到高仁觉那里时，情况果然又发生了变化。高一看报来的结果，在“主管领导评定”一栏内，将秦时月、刘兰兰、赵小沟定为“B等”，却将李三多、李得华、江之华三人定为“D等”，见秦感到有些惊奇的样子，高笑了笑对他说：
“你们三个人，公司里是准备要留用的，他们三个人，公司打算是要裁掉的。上回杨董事长说，他今年在机构设置上最大的失误，是不应该设这个战略委员会，花了几十万元高薪养了一帮子白干活的人，近一年来他们都干了些什么？搞了一大堆尽是漂亮话却毫无用处的废纸。你说公司不裁他们还能裁谁？”
原来是这么回事，秦时月听了就笑，高感到奇怪，就问：“秦经理你笑什么？”
秦就说：“这机构设置得原本就有些不通顺，本末倒置嘛。”
“你指的是什么意思？”高又问。
秦说：“企业文化是个大系统，公司战略只是属于企业文化中的一部分，两者之间就好比是母子关系。金梦倒好，战略委员会下面设企业文化办公室，董事长自兼战略委主任，这样一来，崽比娘还大，你说这关系顺不顺？岂不是本末倒置吗？”
“以前可没听你说呀，你怎么不向杨董事长提出来呢？”
“委婉地曾经说过，但正式作为建议是没提出过，那不成了向公司要权嘛，再一个就是也许老板有自己的想法，认为别人的想法都不如他的想法，要不，他怎么成了老板，而其他人都只是他的打工者呢？”秦解释说。
“那倒也是的，老板们都有他们自己的一套理念，兴许是智者见智，仁者见仁了吧。”
说到这个份上，两人都觉得不便再说什么了，于是秦时月就走了。回到办公室后，秦想起高对李三多一帮人的评价，自己曾经也想过，这一年来虽然风风火火、赶紧赶急地搞了那些文化教材、文化刊物、报告心得专辑之类的东西，是否有价值、有多大的价值？不知道杨尚君是怎么看的，他觉得花那些工钱合算吗？现在通过高仁觉对他们六人的评定，心中已经有些谱了，看来战略委是注定要解体了，高薪受聘的那帮硕士们，是注定要离司了。秦一向认为：你要想从私人老板那里得到高额的薪酬，你就得为老板创造几倍、甚至十几倍、几十倍的价值，老板才会认可你、留住你，薪酬越高，创造的价值要求自然也越高，没有哪一个老板会心甘情愿赔本赚么喝。因此，秦从而也得出了一条打工的潜规则——低薪做得长。回想自己刚来时自报的廉价工钱，为杨尚君所欣赏，个中道理也就是缘于低薪之故。
果然不久，还未等到公司召开年终总结表彰会，李三多等三人就自行“辞职”离司了。公司为了给辞退的人留点面子，更为了公司避免因辞退而违约需支付离司者的违约金，从而采取了这种“两全其美”的做法，利用年青人“好面子”心理，给辞退者留了虚名，却使公司得了实利。
华文杰、李三多等人离了司，无形中战略委就散了架。第二年一开春，企业文化办就合并到公关宣传部，归汤利元总裁管辖。所谓合并，其实也就只是秦时月一个人合并过去，赵小沟被调到归吴忠夫管辖下的营销中心驻杭州市办事处任副主任，成了正经八百的副部级干部，金梦也是“朝中有人好做官”，有吴忠夫罩着，赵小沟自然前途广阔。刘兰兰则被调到金梦浦东公司担任总经理助理，临别时，刘自我解嘲地说，看来这清华的牌子还是硬朗些，其实我和李三多他们都差不多，也只作了那么多事。赵小沟却笑笑说：物以稀为贵嘛，金梦虽说有几千员工，可清华的硕士生不就你一个嘛！而秦时月虽说是合并到公关部，职务还是“企业文化经理”，还是享受副部级待遇，按汤总裁的说法，这叫“平级调动，待遇不变”。秦心中明白，这企业文化在金梦是越来越不重要了，自己这个“文化经理”已等于形同虚设，迟早也得走人了。
这当然也是后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