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谢杳离是没心没肺的货,丞相做的好事儿他都看不见,天天想着如何逼她辞官。玉小欢那段日子每天忙着操劳国事之余还要头疼怎么应付谢杳离的找茬,任谁都是很忙的。刚登基的那一年,玉小欢都瘦下来了。
大月国的南边有个国家,长夏国。弹丸小国,封地不过万亩,是太祖爷的兄弟分出去的封土。南边的习俗与大月国大相庭径,他们野心昭然。可惜大月国边防密不可破,于是过了半年,那边也还是没有动手。
玉小欢早就嗅到这隐藏的危机,每日都小心地规劝皇帝要多多注意南边的长夏国。规劝的次数多了,皇帝陛下就是骂丞相:“年糕,你要是再多说一句,朕就以危言耸听为由将你下了大牢!”
玉小欢果然又多说了一句。
皇帝陛下当然不敢下她的大牢,就是罚她在午门前站一个下午。夏日炎热,丞相的汗水滴答滴答的,小脸晒得通红发黑,两眼因为日光刺眼而微微眯着,丞相闭紧了嘴巴。
一个月后,皇帝陛下携带一品大员们前往城外静安寺祈福,彼时天色不太好,乌云涌动,有些要下雨的意味。果不其然,还没到中午呢,这雨就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皇帝陛下正在咒骂这老天下雨不分时辰,然后一个不小心就被劫走了。玉小欢看着黑衣人凛冽的眸光,连忙跑出来试图挽救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被人绑着脚倒扛着,觉得早上吃的东西都快要被荡出来了。皇帝陛下睁眼看到玉小欢一脸焦急地跟着黑衣人,心里有些不屑,又有些动容。当然不屑是多过动容的——一个在他眼中倒着的大年糕,一路狂奔,肉都跟着耸啊耸,怎么看怎么喜感。
然后两个人被关进漆黑的山洞里。谢杳离蹲在封闭的洞门口托腮故作思考状:“到底是谁想要刺杀朕?!”
玉小欢心里其实有些生气,她不说话,心中却想着刚才劫来谢杳离的那几个黑衣人。劫匪虽然是极力掩饰自己的行为和口音,但是肤色都偏黑,都是晒出来的模样,一看就是南疆人。不是长夏国派来的,还会有谁?皇帝死鸭子也就嘴硬一点。
皇帝陛下在宫中养的太好,养出一身习惯。睡觉的点儿到了,雷打不动要就寝。
可是这山洞太原始了,两米见方的大小,铺了点稻草。
山洞又很阴冷,从洞壁缝隙中刮出来冰凉的山风。虽然铺上了稻草,但是稻草也薄,根本不能御寒。娇贵的皇帝陛下睡得很不爽,在稻草上翻来覆去就像烙煎饼一样。
就这么过了蛮久,玉小欢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翻了个身,把谢杳离搂到了自己身子上面。
皇帝陛下脑子中警报长鸣,他惊恐地大叫:“年糕你干嘛!!”
玉小欢叹口气,无奈地道:“陛下不是嫌弃地凉又硬吗,折腾来折腾去的睡不着,还让微臣也没法休息。微臣身上都是肉,暖和又软,陛下不嫌弃的话,就这么着睡吧!”
皇帝陛下一下子被自己的口水噎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皇帝陛下很小的时候就想知道这块年糕的触感是怎样的,如今知道了。
暖和的,软绵绵的,香香的,靠上去很舒服啊!但是谢杳离好担心他会把年糕压坏啊!
皇帝陛下内心有点不高兴,心里还有几分过意不去。想着自己和玉小欢相识的这几年,丞相虽然不怎么爱和他说话,但是在行动上对他确实很不错。
玉小欢小声道:“陛下不用焦虑,微臣身上放了追寻踪迹的药粉,我早就担心会有这一天,所以提前做了准备。放心吧,明天一定会有人来营救我们!陛下宽心!”
皇帝陛下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丞相拼死拼活地也要跟寻黑衣人劫走他的踪迹、为什么拼死拼活地要给他当垫背的。
丞相果然没说错。第二日清晨,谢长风带着侍卫找到皇帝,谢长风挥剑把贼人全部砍倒,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皇帝陛下与丞相一同从洞里走出来时,外面光线太甚,皇帝陛下眯了眯眼。低头看到王喜一干人等都跪在洞外接驾。
皇帝陛下照例骂了一顿救驾来迟的话,走过谢长风身边时,皇帝陛下小声道了声谢,然后他与丞相一起走向山下等候良久的马车。
玉小欢为了跟上昨日劫匪的速度,右脚狠狠地崴了一下,她一直忍着没说。下山路难走,玉小欢走得趔趔趄趄,眼看着玉小欢要摔倒,皇帝陛下上前扶了一把,顿时感受到玉小欢又软又多肉的身子,脱口而出:“你怎么这么胖?”
丞相低眸望着地上,口中喃喃:“我也很讨厌自己胖。”
丞相是老丞相独自一手抚养带大的,为什么呢,因为丞相的母亲在生丞相的时候难产而死。丞相愧疚了这么多年,她一直觉得是因为自己太胖了,害死了娘亲。
丞相一直很难过。她的眉头皱的紧紧的,推开皇帝陛下的手,趔趔趄趄一个人走得孤零零又摇晃晃。
王喜于心不忍,想要上前去扶。
皇帝陛下照例冷着一张脸,但他觉得自己的心里像是被猫爪子挠了一般颤了颤,皇帝陛下觉得这种滋味不太爽,于是几大步上前组攥住了丞相的手,然后揽了丞相的肩,干脆将丞相打横抱了起来。
丞相惊得瞪大了眼,一时间似乎是失去了语言。
皇帝陛下很愉悦,丞相的手柔若无骨,捏起来软软凉凉真是舒服极了!
丞相身上那么多肉,但是却不怎么沉。皇帝陛下将丞相抱在怀中,低头看到丞相又惊恐又无奈窝在他怀中的模样,真是太讨人喜了。
来解救皇帝的一行人看到皇帝不同往日的举动,纷纷在心中猜测:丞相上位变宠妃的日子近了。
可是……光阴一天天过去,也没见丞相有个什么升迁啊。
等回到宫中,谢杳离召集慕王爷、丞相开了个小会,商量了一下关于长夏国的事儿。
皇帝把慕王爷拉到一边,小声说:“哥,我这个,有点不方便……求你一个事儿啊,你会后去丞相府一趟给玉小欢送点治骨伤的药。我知道哥你跟丞相关系好的。”
谢长风和谢杳离虽是同父异母,但二人从小放在一个奶娘处抚养成人,且谢杳离早就是内定太子,谢长风也无心权政,谢长风觉得贵为皇叔也没什么不好的。因此两个大男人关系融洽,没有夺权谋害的念头,但他们对外从不如是表现。
谢杳离一席话说完,谢长风不经意间抬抬眼,发现常年冰块脸的皇帝陛下竟然面色泛红。谢长风内心有点纠结,表面有些咋舌,皇帝陛下这么厚的脸皮都能脸红,这是有多害羞啊!
玉小欢的腿伤其实很严重,每天上朝的时候,皇帝陛下坐在高处,随便放眼一望就能发现玉小欢的身影。你看她摇摇晃晃趔趔趄趄,走几步都将将要摔倒,皇帝陛下每每一看总是皱了皱眉头。
过了几天,皇帝陛下看着玉小欢趔趄的幅度小了些,想必她正在恢复中。也一定是自己的御用膏药起了效果嘛!皇帝陛下心想,朕这是关心大臣,关心心腹,有什么好躲着避着的?朕真是个体恤臣子的好皇帝啊,真是又威严又慈爱。
经过疗伤这事儿,皇帝和丞相的关系缓和了许多,之后的几个月,丞相都平平安安。这个平平安安指的是什么呢,就是说,丞相没有被罚站在午门口过。端午节那天清晨,丞相府还收到了皇家的邀请函,前去参加国宴。
丞相的席位向来是在最末席,虽然这次也是在最末席。
前几年,皇家国宴向来是没有丞相的位子的。文武百官全部都被宴请,只留下丞相一个人不请,朝堂上下净看丞相的笑话。
国宴不比上朝,文武百官的着装都随性了不少。褪下古板的藏蓝色朝服,玉小欢那日所穿的是一条鹅黄色的长纱裙,看起来似乎比以前瘦了不少,漂亮了不少。
然后小太监唱诺,刘太傅带着太傅公子入席。
之后发生的一切,便是如今宫中宫外都在流传的、丞相与她可怜的青梅竹马以及皇帝之间的那些事儿。
时至今日,长夏国已经被大月国吞并。大月国没有下令屠城,皇帝陛下听凭了玉小欢的建议:以杀止杀,生灵涂炭。既然长夏国是太祖爷时代分出去的大月国人,如今他们也依旧是大月国人,收归一家如何不好呢。只要朝堂有好的政纲,那么他们也就不会想着复国。
随着皇帝陛下出征的那支军队都回到了朝廷,谢杳离手中的兵力也开始慢慢分散。遣送兵士回家,至于那些在战场上牺牲的兵士,朝廷出资给其家庭补贴。
玉小欢回到自己的府邸已经是半夜,彼时她心事重重,将将沐完浴,一个人走到丞相府游廊处,一条长长的游廊,无数的排开的灯笼照亮了整条路,如梦如幻。
她呆呆地望着自己发梢上滴下的水珠出神。
她忽然抬起头,看到本应该在皇宫中的皇帝挽着深重的夜色而来,皇帝陛下二话不说,直接把玉小欢搂入怀中。
玉小欢的手抖了抖,半晌,终于是抚上皇帝陛下的背。
玉小欢脑袋里突然想起慕王妃天真无邪的笑意,慕王妃那么好的一个人,能够与慕王爷两情相悦,你侬我侬,玉小欢也由衷为他们祝福。可惜……自己的幸福在哪里?
良久,玉小欢默默推开皇帝陛下。她的腿脚还未痊愈,扶着板凳慢慢跪了下来:“陛下,您看,戏也演完了,这体贴的戏码也就不用再继续下去了。”
王喜站在皇帝陛下身后,他揉了揉老眼,看到皇帝陛下的手在颤抖。
谢杳离眯起眼睛,压制住嗓音里的颤意:“哦,丞相这是……要离开朕的意思?”
玉小欢低着头,看不清她的模样。良久,她轻轻吐出一个字:“是。”
谢杳离脸色有些发白,脖子梗得僵直,王喜忐忑着想要上前扶一扶皇帝,但他不敢妄动。终于,谢杳离开口了:“好。朕,准了。”
玉小欢身后似是有无数灯笼发出刺眼的光,谢杳离觉得眼睛被照得不舒服,揉了揉眉心,任由王喜搀着他一步一步走出丞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