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阳城郊有著名画家郎家才的宅第。郎先生有个独生女玉芬。吃斋信佛的老夫人在世时，说玉芬骨质单薄，不是福像。便从中原逃荒者手中买来个莹润大气的丫头玉菲，扶助玉芬。那时玉菲才五岁。
少夫人喜欢玉菲伶俐，所教的诗文画理一点就通。玉芬毕竟小两岁，诸事仰仗玉菲姐姐指点。
郎先生在南京教书画，很少回家，一回来便对她们姐妹讲南京的新鲜事，教她们背：“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少夫人静静地坐在一边，望着他们微笑。少夫人真美，像画里的人物。
这年冬天，郎先生一直没回来。少夫人在房里闷闷地画梅花，一天一朵，左手画左半边，右手画右半边，便成了完整的一朵。这梅花远看为花，近看为字，花中有字，字里藏花，花字融为一体，颇有梅之风骨。每一朵都相似，笔画又略略不同。梅花从郎先生走时画起，雪下了一场又一场，春节到了，郎先生没回来；梅花开了，郎先生还没回来；梅花落时，少夫人的梅花画了一百一十八朵，郎先生依然没有消息。
玉菲和玉芬跟在少夫人身边，玉菲左手写，玉芬右手写，两人学会了合作完成一朵朵梅花。少夫人说这是她娘家先祖从先秦时传下来的“梅花篆字”。这个“梅”字写成后是一幅《百梅消寒图》。少夫人最拿手的还有“百福”，“百寿”，“百禧”篆字。望着聪颖可爱的两姐妹，郎先生不在家的寂寥日子，也有了些许亮色。
玉菲试探着问少夫人：“先生怎么这么久不回来？”
少夫人说：“他是圆梦去了，他想让天下的老人都有所养，天下的孩子都有书读。”
玉菲不解：“像我和看门的秦大爷这样吗？”
少夫人点头，又摇头。
转眼到了夏天，少夫人收到来自南京的一封信，那晚，她把两个女孩的手握在一起说：“先生永远回不来了。如果有一天我也不在了。你们去南京悦梅楼找程雪如，说我把你们托给她了。”
玉菲带玉芬到长江边看采莲。当她们回到家时，郎宅已是屋焚人亡。
玉菲带着玉芬坐轮船到南京，悦梅楼已人去楼空。
十一岁的玉菲，九岁的玉芬徘徊在街头。一群人喧闹着拥来，把玉菲裹挟进去，推进路边的汽车。
玉菲被带到日本。她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间谍训练，她只有一个信念，回到中国，找到失散的小姐玉芬。
为配合日军大举入侵，十九岁的玉菲被送往中原，以书画院爱国学生的身份在社交界活动。
中原军阀张帅的长子张将军病逝，孙子小张将军带领父亲的人马，举起抗日大旗。
玉菲结识小张将军，获得他的喜爱和信任，很快摸清了他的行踪。她和日本上司策划出A/B两套暗杀方案。
她也深深敬仰小张将军的民族气节。尽管她想起军训时反叛的同伴惨死的场面，便不寒而栗，一个念头还是在她心中扎根。
小张将军终于微服简从，带玉菲去看望著名爱国画家素素。
一见到素素和她的养女念梅，玉菲恍若回到十年前，如果没有那么多的风风雨雨，郎夫人和玉芬的年纪也该如眼前的素素和念梅了。她一边观赏书画，一边打探念梅的身世。
原来玉芬当年与玉菲失散后，跟着一群乞丐流浪到中原，在街头遭恶人捉弄，被素素遇到，见她气质不俗，带回慢慢问出身世，为她改名念梅，送她上学读书。每到冬天雪飞，念梅下意识地画起梅花，只画右半边，左边空下来。每张一百一十八朵梅花。素素仔细看了，问：“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梅花篆字？”念梅点头，回忆起汉阳的家、父母、姐姐，珠泪零落……
看到那些留着左半边的《百梅消寒图》，玉菲什么都明白了，左手添饱毛笔，一一描画。一朵朵半边梅花变成了完整的梅花篆字。
姐妹二人慢慢走到一起，抱头痛哭。
时间已过去太久了。按A计划玉菲应该在一开始奉茶时，就寻机把戒指里的剧毒放进茶壶里。但她没有。她知道如果再不发出暗杀成功的信号，并迅速离开，隐伏在附近的日谍工就会实施毁灭性的B计划。
玉菲不舍地把念梅交到素素面前，深深地望了小张将军一眼，退到院中，打开大门，站到门口。但她没有看到预设的人力车，只有小张将军的卫兵重重把守。
小张将军站在她的身后哈哈大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