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师的儿子在省重点高中就读，她和老公探望儿子时，遇到高出一届的学生峰峰。他站在公交站牌下等车，个子长高了，衣着依然朴素。见到李老师，恭敬地过来问候。
李老师叫他趁车，他推辞不过，坐上来，说要拜访住城市另一端的一位学者。问他是否提前打电话预约，他说没有。他不知道电话，如果不在家，他只当出门放松一圈。李老师用车把他送到附近，他不停地说谢谢。
李老师返回后，常跟别的老师谈起峰峰，说他还是不懂变通的样子，很让人担心。她自己的儿子已经学会跟着父母应酬，渐渐懂得人情世故，发展全面健康。
李老师是峰峰初二班主任，早听说过“神童”峰峰。这是一个脸庞圆圆，大眼圆圆，聪明稳重的男孩。大家选他做了学习委员兼几何科代表。
峰峰一丝不苛地查收作业，决不允许有人抄袭。但对于程度较差的同学来说，不抄作业就什么也不会，作业收不齐，几何老师又很不满意，峰峰陷入了两难境地。
李老师对他说：“就让他们抄抄吧。”峰峰咬着嘴唇，好久才说：“那不太好吧，老师您怎么能……”
“你如果不让他们抄，他们什么也不做，什么收获也没有。如果让他们抄，他们也许能学到一点点东西。至少，他们抄作业时，不会生出淘气事吧。”
峰峰终于点头答应：“好，我按您说的做，但我保留意见。”
李老师把这件事告诉了峰峰的妈妈。他妈妈说：“这孩子上小学时，一次上面要检查卫生，学校突击打扫。老师布置任务时，峰峰举手说：‘上面来检查，咱们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这样应付检查，不是作弊吗？您常常让我们诚实，这好像不太诚实吧？’你看这孩子，让老师都没法回答了。”
峰峰读书之多让人惊叹，大多数同学的小作文都是琐事、情绪之类，而峰峰的小作文有历史题材，有对社会热点问题的精到论述，有些观点独到新颖，是成年人也无法企及的，对文学作品里的人物分析也有可取之处。电视里刚播出霍金专访，这个孩子就已经写出文章了。但他却没有读过《红楼梦》。他说：爸爸认为这种书对孩子不好，不让看。李老师脱口说：“像你这样心无杂念的人看了还能有什么不好？”转念一想又对他说：“《红楼梦》里虽然有很多糟粕，但是精华还是多数。如果不看，那岂不是因噎废食了。何况将来你若参加‘省重点’独立招生，那里的语文题常出与《红楼梦》有关的内容。要不这样吧，我这里有一个加拼音的简写本，是小学生版，你告诉爸爸，就说是我让你看的。”峰峰感激地说：“真是太谢谢老师了。”
他每天到校不早，放学做完手头的功课，就背着书包回家了。看他每晚都背回去一个沉甸甸的书包，李老师劝他少拿几本书，他认真地说：“老师，我是要把今天所有上过的课温习一遍，把明天要上的课预习一遍，然后还要看晚间新闻，写日记，最后再读两篇时文。”
“那你要学到多晚才睡？”
“不晚，十点半准时睡觉。早上起床后，我要背一首古诗，才上学校。”
峰峰上课是那样谦虚认真，不管简单还是复杂的内容，都专注地听老师讲，并积极地配合发言。有时一些问题简单枯燥得让人心烦，李老师对峰峰说：“你已经会了，就不必听了，自己做一些自主学习吧。”
他认真地说：“老师，我是班里的一员，不搞特殊化。”
李老师轻叹一声：“这个不懂变通的孩子，将来到社会上能不能走得通。”
班里有什么收费活动，交钱最晚的准是他，因为他老忘记。都初二了，他还穿着小学校服，裤子又短又小。脚上的鞋子也是补过的，他的父母都是医药公司员工，工资不高，但也不至于这么艰苦吧。李老师专门打电话给他妈妈。他妈妈说：“这孩子，不让买新衣服，说姐姐是女孩，应该穿漂亮点。他也没时间去逛街试衣服。”
李老师常和老公在周末看儿子，把他带出校园，认识他们的关系户，为儿子将来走上社会，能够圆融灵活打基础。她没有再遇到峰峰，据说他一有空闲就沉溺在图书室。
2008年暑假，李老师的儿子复读后，又一次高考没有过重点线，峰峰已是北大三年级学生。在街上碰到峰峰的妈妈，说峰峰没有回来，他们学校体育馆是奥运乒乓赛场，他争取到志愿者名额，正强化培训。峰峰妈不好意思地说：“这孩子，还是认死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