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才五点左右,闹村的高音喇叭就传出震耳欲聋的哀乐,接着便是吵死人的爆竹怒放声。
秋草睡的正香,“咣当”一声,梦被咣当没了。抬眼一看,窗玻璃也被咣当的七零八落。秋草一骨碌爬起来骂道:“死他妈这么个破爹,值当弄这么大动静?”骂归骂,人家是堂堂一村之主任,只炸坏你块玻璃,算你走运。秋草一个寡妇家,屁都没敢放一个,就直奔供销社买玻璃去了。
夏小荷推醒丈夫刘路说:“你听,村主任哭呢。”刘路侧耳细听后说:“你什么耳朵呀?我怎么听着是狗叫呢。”夏小荷披衣奔到院子里又奔回来说:“还真是狗叫,跟村主任音儿差不多,我刚没听清。还别说,这会儿你再听,一村的狗都叫上了。”刘路翻身冷笑道:“人家村主任的道行就是深,死个爹,狗都陪着哭。”
村主任的老婆腊梅心脏不好,就埋怨村主任说:“你还让不让人活了?”村主任不耐烦道:“咱爹昨天死的了,到现在还有十拉多家没随份子呢,我总得想法让他们知道吧。”腊梅说:“巴掌大的村子,谁不知道呀?”村主任三角眼一眯说:“看来,这些人也闹不清自己多粗多长了。”腊梅捂着胸口呲牙咧嘴道:“难——受。”村主任眼一瞪:“难受也得给老子挺着!”
乐队浩浩荡荡开进村子,在村主任门口搭起了戏台子。演员们从摇滚到二人转,从唢呐到萨克斯,轮番上阵,吵闹不休,惹的整个闹村如同它的名字——鸡飞狗跳。
村民再装不知道就说不过去了。
秋草如同地下党混过敌占区一样,悄悄绕过村主任的亲信爪牙去找夏小荷商量。秋草觉得夏小荷和自己应是一个战壕里的,面对村主任这种不要脸的“枪林弹雨”攻势,她怕其他村民早就扛不住了,更怕亲爱的小荷妹妹不再尖尖角。
那年秋天,男人死了,秋草的心也跟着死了。可是,孩子没死,地里的庄稼没死,秋草就不能死。秋草只好一天到晚忙碌在田间地头儿。村主任来了,村主任说要帮秋草收秋,秋草感动的想给村主任磕头。想不到等地里其他人走光后,村主任一下子搂紧秋草说:“不能光收秋,还得种庄稼哩。”秋草一抖,回身一脚,村主任险些变成太监,遂抱头鼠窜。不知从哪儿冒出个夏小荷。夏小荷说:“嫂子莫怕,村主任这个畜牲还找过我呢,瞎了他的狗眼!刚才我就想,要是他得逞,我就拿砖头拍死他!”秋草犹如八路军碰到新四军,趴到小荷怀里放声痛哭。
秋草一见小荷就牢骚满腹:“我家玻璃也被这狗日的炸烂了。我一提他气就不打一处来,孩子大了,宅基地就是不批,想让孩子当兵去,又让他踹了锅。还不是那回我没随他的心,就恨上了。现在死个爹又这么大张旗鼓的,摆明了管咱要钱,你说他脸皮怎么就这么厚呢?”小荷是个非常有主见的女人,她说:“嫂子,就算他亲自来告诉咱,说他爹死了,咱也不给他钱,他不配!”刘路想了想说:“这种人很可恨,但也很可怕,日后他一定会报复咱的。”秋草担心地说:“谁说不是呢,你们说,咱村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祸害渣子?”适时传来的“鬼哭狼嚎”令小荷灵机一动:“有了,你们等着,很快他就不吹拉弹唱了。”
果然,当天下午乐队就解散了。
村主任的爹刚出溜到土里,镇政府的电话就直逼村主任家:“有人反映你丧事大操大办,我还不信,结果派人下去一查,好家伙,排场大还不算,老百姓对你那评语,简直让我说不出口。这样啊,你先反省着,村里的事就交给夏小荷去办。当然,这也不是我说了算的,这基本就是你们闹村的民意。”
村主任傻了,他爹死的这三天,光惦记钱的事了,基本上没哭。接了电话,他立刻就有了死爹的灵感,一声亲爹,泪如雨下。腊梅走过来说:“你别吓我,我这心脏可不经吓。”村主任又喊了声亲爹,然后一头栽到地上——后经大夫认证是脑溢血。
村主任的葬礼和他爹大相径庭,腊梅说:“我想积点德,不想那么闹。”
村民们却说:“死的太好了!我们再也不花那冤枉钱了!”
夏小荷找到秋草说:“嫂子,咱给村主任随点钱吧。”
秋草不解:“他爹死,咱不随;他死了,咱为啥随?”
夏小荷说:“不看别的,咱看腊梅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