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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果子

牧霖是一个建立在森林和山脉之上的国家,每年九月,潮湿的空气由南海顺风而至,总会带来一场连绵许久的烟雨。

时正雨季,漫天牛毛细密遮闭双眼。

森林不知名处,一棵参天的大树之上,衣服破烂不堪的少年站正在数十丈高的枝桠小心翼翼的向前移动。

被雨打湿的树枝长着青苔,滑润如冰,稍不留神就有可能双脚朝天直接摔下,少年看起来很有应对的经验,蹲着身子,横着脚掌,一手扶树干,一手稳身形,在这青苔之上居然也能站立的四平八稳。

他试探着,小心翼翼的向前探出右脚,轻踩两下确认安全后,慢慢向前移动。

在他的面前,树枝的尽头,一个青红分明的果实正挂在那里,在秋雨的拍打下左右晃动,摇摇欲坠。

少年缓慢移动,伸长了胳膊,在试探了很久之后终于一把摘下了果实,他来不及欣喜庆祝,放入口袋后立刻转身小心向回移动。

枝桠由窄变宽,少年更显的是得心应手,靠近根部,他甚至直接站起了身子,全然没有方才的紧张和谨慎。

顺势摘下一片树叶,抹去黏在手上的青苔,然后直接拉住一根树藤,借力跳了下去。

树枝离地三丈有余的,他如猿猴一般稳稳落地,动作娴熟。

九月雨季里的雨水并不算大,而此时夏时尚未结束,天气还余有暖意,他只穿单衣,就这样只身站在雨水里竟也不觉清冷。

拍去身上粘着的青苔和树叶,少年这才拿出了口袋中的那颗果实,仔细检查,确认没有虫蛀之后,便用袖子擦抹一下直接张口咬去。

“咕嘟“——就在他咬下的瞬间,一个咽口水的声音盖过了雨打树叶风抚秋枝,传入了他的耳朵。

“谁?”才刚咬出一个牙印,少年一惊之下,险些把果子都丢了出去。

他手忙脚乱的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如临大敌一般转动身体观察四周,居然有人在咽口水,他在爬树摘果子之前仔细检查过周围,并没有发现还有别人,那这人是谁?又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是苏宇那个小恶霸还是镇南的乞丐帮?难不成还想来抢我东西?少年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我……我……不是故意的。”听他问话,一个幼稚的童声怯懦的小声应道。

“你是谁?想干嘛?”少年辨出了声音的源头,把匕首横在身前,慢慢向前探望。

正前方的古树根后,一个蓬头垢面的孩童正战战兢兢的猫着身子,透过树根间的缝隙偷偷的看他。

“你到底想干嘛?”少年横匕首于胸前,继续追问,眼神却是偷偷的观察起四周,如果真如他猜测的那样,对方妄图抢他刚摘的果实,那必然不会只有一人,按照这么多年的斗争经验,周围一定设有埋伏,他们都在等待一个合适时机一拥而上。

“我不是……不是故意的。”匕首散着寒光,孩童看到后,受惊小猫一般的缩卷着身子,声音都开始带起哭腔。

“你这次又是怎么找到我的?还想抢东西就直接出来吧,每次都是这般偷偷摸摸,当老鼠当上瘾了是么?”少年慢慢向前移动,眼神四下不断的观望着,紧握着匕首,身体都快崩成了一条弦,他企图用言语激出对方,然而四周并无异动。

见这种状况,少年突然竖起匕首,双手交叉做出一个手印,大声道:“牧术以灵,控!”

“唳唳”几声,一只青羽红翎的锦鸟应声冲出树林,在他头顶一边盘旋一边尖锐鸣叫,少年并不抬头,只是双手捏诀,以灵牧妖:“阿新,快找出那几个混蛋。”

“唳唳”

又是几声鸟唳,收到指令后的锦鸟鸣声示意,震翅向四周巡去。

“你也别躲着了,大大方方的出来打一架吧,赢了,我就把果子给你。”他紧握匕首,用一个练习了无数遍的姿势握住,向前一点点的移动。

或许是因为他说话语气太重,又或许是害怕他手中寒光逼人的利刃,躲在树根里的孩童突然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吓破胆一样缩成一团,嘴里嘟嘟囔囔的叫着些什么。

这么胆小的强盗?他一怔,立在了当地,下意识的想去辨认对方是不是在呼叫同伴,然而却什么也听不清。

不,应该是听不懂,少年一个激灵,这孩童哭声中说的根本就不是牧霖语,这应该是……涯陇话?

涯陇话多卷舌和重鼻音,跟大陆上别国语言区别甚大,这哭声里嘟囔的很明显就是涯陇语。

涯陇距牧霖甚远,因为生活方式和信仰的不同两国少有贸易,国民自然也鲜有往来,何况牧霖王朝刚经历过战事,跟周边国家的关系甚是紧张,这一个涯陇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等等……这人方好像还说了牧霖话,居然……会两国语言。

此时,天空中忽地传来了几声鸟唳,少年不及想明白便又回过神抬头看去,锦鸟已回,鸟唳声里想是在汇报着巡查结果,他听到后,眉头不由皱起。

那只叫阿新的锦鸟跟他说,周围并无它人。

锦鸟视力不差,加上他的特意调教,视力更是远胜寻常鸟类,阿新的情报不会有错,那周围没别人就意味着这不再是打劫,那前面这个既会说牧霖话又会说涯陇话的人是谁?

“既然不是抢劫,你躲在那里干嘛?”他把匕首偷偷放到背后,询问道。

那孩童还在哇哇大哭,看到他走过来更是怕的连破声都破了音。

少年见状,慢慢走上前,终于看清此人,不过只是一个孩子,蜷着身体,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比他要小上好多。

没有武器,他心稍安。

“别哭了,我是把你当成那些抢我东西的坏人,不是故意吓你。”他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善,挤出一个笑脸,然而那孩童还是大哭不停,低着脑袋根本不去看他

“你先不哭,乖乖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就把这果子给你吃。”他开始连哄带骗,故意走到孩童面前蹲下,咬上一口果子,再夸张的吧唧着嘴嚼上两下:“恩,挺脆也挺甜,要不要尝尝?”

“你……你……”果然只是个孩子,听闻有果子吃,哭声立马变小,胆怯的低着头偷偷瞄他,鼻子一抽一抽的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放心,只要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不会伤害你,而且还有果子吃。”知道这孩子要说什么,不等说完,他便把果子递过去以示诚意。

看到果子,那孩童眼睛都直了,哪里还记得哭,伸手便要去接,可刚伸出手却像是又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慢慢的缩了回去,双臂环抱膝盖,低着脑袋,脏兮兮的小脸上哭痕狼藉。

“怎么了?”少年皱起了眉。

“我……我吃了,你怎么……怎么办?”刚一张口,孩童又忍不住开始抽泣。

“哈哈哈哈~”蓦然一愣,少年开始大笑,他笑的甚是疯癫,就差捂住肚子满地打滚,那孩童不明所以,呆楞在原地。

“你居然还考虑我。”少年狂笑半天不止,突然却又绷起了脸,盯着那孩童的双眼,追问一句:“你不怕我全吃了,一点也不给你留下?“

“那本来……本来就是你摘的。”见他表情严肃,那孩童又开始害怕起来,把整个脸都躲到膝盖后面,只露出一双圆滚滚的大眼怯怯的盯着他看。

“也对,这本来就是我摘的。”少年蓦然一笑,拿起果子直接咬下一大口,原本拳头大的果子只剩下了一半。

“剩下的给你。”他大口嚼着,发出脆生生的咀嚼声,顺手把剩余的半个果子丢在了孩童的怀里。

“谢……谢谢。”孩童小心拿起果子,捧在手里偷偷看他,见他没有在看自己后才开口去咬,也许是真饿了,从一开始的小口吃到最后直接变成了狼吞虎咽,甚至连果核都差点给吃下去,还好少年瞥见,及时拦住。

“荼果的种子是有眠毒的,你敢吃了下去,就等着睡上三天吧。”他冷声解释着,顺手用匕首刨出一个小坑,把果核埋进去,用脚轻轻踩两下:“运气好的话,来年就会变成果树了。”

“娘亲说……说‘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我以后会报答你的。”吃完果子,孩童又变得怯生生,躲在树根的小角落里,抱紧了膝盖。

“不用,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是哪里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把匕首重新插回腰间,靠在孩童正前方的树根上,斜着脑袋问道。

“我……我家在……在陇南,”小孩童缩了缩脖子,小声回答:“爹爹说这里治我病的药引,娘亲就带着我来了这里,我们刚到就有一个很大的鸟来啄我,它把我们的风船啄破了,娘亲打它不过,就……就让宫姐姐就带着我跳船逃了下来。”

陇南?风船?陇南城是涯陇的首都,位于涯陇南部,占地数十万顷,比牧霖的云都的还要大上些,风船是涯陇特用的灵器,可以乘风而御,日行千里,比牧霖大部分品种的鸟兽都要迅疾,这孩子……果然来至涯陇

“那你那个宫姐姐呢?她不是跟你一起跳下来的么。”少年眉头微皱,继续追问。

被触及到了伤心事一般,孩童慢慢低下了脑袋,泪水沿着脸颊慢慢滑落:“我们躲了好久也不见娘亲,宫姐姐就说她去找一找,可是……可是她刚离开就有一条大蛇来咬我,我很害怕,就跑到了这里。”

小孩童的话音到最后已是越来越小,少年见状,心里终还是生出些不忍,他无法判断这孩子说话的真假,可是看那泪流满面的模样,实在不像是在说谎。

“你身上的秘密还真是不少啊。”他不再追问,站起身子,吹一声口哨,转身询问:“肯跟我走么?我带你去找些吃的。”

“唳唳~”锦鸟应声而答,却不见身影。

少年闻声,脸色骤然苍白如纸,来不及等那孩童回答就又立刻询问:“你说的鸟是不是型状如鹤,只有一足,有着红色的花纹和白色的喙?”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孩童略显茫然。

少年倒吸一口凉气,双手一边飞速捏出牧妖术决,一边用撕破喉咙的声音大声吼道:“阿新,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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