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之前讲过时间对于妖怪来讲是没有多大的作用,不过就是转瞬即逝罢了,只是现在对于丹来讲,三月,不久就是因为思念,而显得太过漫长了些,四处游玩没兴致,哪怕小环逗她也高兴不起来,只是敷衍的笑一笑,更多时间就是呆在长廊上看花园。
直至,雪落,融雪,最后花开满园。
芳香扑鼻,哪怕是这样,也才过了短短一个半月罢了。
然后,可能真的是出于无聊,就去学女红,刺绣,品茶,抚琴,去找府中的先生下棋,看《女戒》,先生也不敢和丹下棋了,《女戒》也被翻烂了,最后,她就独自一人在书房中识字书写,到了三月之末,丹可以算得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了,全都是因为妖怪的学习能力。
许夫人看了很欣慰,徐老爷看了倒是很忧心,不为别的。
从女儿五岁起教她各种的诗词歌赋,不学,想想也对,女孩子家无须学太多这些,那么多才不行,多艺总可以了吧,又请人来教琴棋书画,不要,对着满桌的棋子,棋盘,许老爷当场就像把女儿扔了,要不是夫人拉着,这下好了,多年不学的东西,一夕之间就学会了。
这女儿,到底改嫁不该嫁呢?这问题一直困扰着许老爷,到后来,就忘了。
当四月开头之际,丹于书房中独自一人静静的练习字体,软软的湖笔笔尖沾满了上好的徽墨,在纯白细密的宣纸之上大气的写下草书,一字写完停下,将湖笔放在山字的青花瓷笔架之上,将宣纸捻起,看了看,不甚满意,放于一旁。
当纸刚刚放下之时,门外便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丹微微皱了下柳眉,道;“小环吗?进来。”说完至身边架上的铜盆中舀水洗净了手,从袖中取出绢帕擦净。
缓步走到前厅之时,发现陈君墨负手仰头在看檀木架上的那对粉彩描金蒜头瓶,似是感受到丹就在身后,收起目光,转头看向丹,眼底含着笑同宠溺,两人互看了几眼,忽然陈君墨大部向前来,牵起丹的手不由分说的就向外跑去,一路无言。
“阿墨这是要去何处?”丹今日穿了一身桃红的曲裾,行路不便,许久才气喘的说道。
陈君墨却是依旧不语,只是轻轻一笑,脚步慢了些,走到大门之时,一个大跨步跨过门栏,匆匆向门边的守卫打了一个招呼,碎步走下数级台阶,时不时停下等等丹,待两人都站在青石砖上时,陈君墨的小厮已牵来了一匹枣红的马。
这匹与他平常用的不同,这匹相较温顺乖巧,但这也不失是一匹好马。
丹凑上前想好好看看,却被陈君墨拦下,一把抱起,弄得措手不及,小小的惊呼一声,转眼就看见自己被放在了马鞍上,而作俑者也一个飞身坐在了丹的身后,将她圈在怀中,一抖马缰,双腿夹住马肚,马便扬蹄而奔,如此突然。
但是,这回,丹倒是不怕了,因为这早已习惯了。
只是她好奇,上次是去山头赏夕阳,观夜景,那么这回呢?丹静静的靠在他怀中想道。
“去我府上,带你看一个东西。”一句话点醒了丹,愣愣的转头看了一眼陈君墨,用了一种疑惑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他咳嗽了一声道;“去了你便知道了,无须着急。”
听陈君墨如此说道,丹转了头,看了看四周,这四周都是一片竹林,那里边还能看见白嫩的笋,可能是雷雨惊出的笋,泥土路上还有些湿,马蹄下去溅起了一斑斑泥土。
听着竹林发出的沙沙声,不知觉中就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马才徐徐走出竹林,向官道上走去,一盏茶后,马停在了一栋精美的宅府前,下马后,一名小厮立刻很领命的上前牵下马,陈君墨拉着丹的手步入了陈府那恢宏的大门。
陈府之中的丝毫布置不比许府差,甚至是更加的精美,在丹惊叹陈府的精美之际,陈君墨转身轻敲了下丹的额头,看着她一副惊吓到模样,不由好笑;“先别看了,待你嫁进来后,有的是时间看,先随我去个地方。”说完又拉着丹的手在三三两两的丫鬟的目光中走起。
丹一阵无语,垂头随了一会儿陈君墨的脚步后,看着地上的的材质,才忽然想起什么,这里,似乎和许府有着什么异曲同工之处,连在长廊的长椅也和许府的一样。
虽然丹不曾来过陈府,但是看着这里的一切,还散发着木头淡淡的香气,一眼就可以断定出,显然这是近来刚刚完工的,这样想着,心中泛起一阵甜蜜。
长廊之外是一片牡丹,品种各有不同,千姿百态,丹隐隐约约能看见藏在花蕊下的花精,只是恹恹无力的模样,仔细想想,一部分牡丹的花期似是要过了,在擦身而过花园之际,丹悄悄地在宽袖之下比了一个手势,顿时,园中的花多了几分的色泽。
这可惜,再过几日,又要枯萎了。
“小傻瓜,我自知你在想些什么,这批牡丹花的花期虽有些开时美似罂粟,可实则昙花一现,剩下的,都是一些再普通不过的牡丹了,开得比另外的长,就是没那么美罢了。”陈君墨感到了身后人儿的不自然,停下看着她叹了一口气,言道。
花虽美,实则短暂,不可开给心爱之人所看,开得再美,也是无工途返,萧瑟冉冉。
本想停下来好好看看,却被陈君墨伸手一拉,步子又走了起来,不禁问道;“不成阿墨不是要让我看这些?”刚刚这些,就足以欢喜了,难道不是这些吗?
“不是这些,虽然,也是一部分没错,但是,真正想给你看得在后面。”陈君墨说话之后,顿了顿脚步,想想那进三月的成果,心底的欢喜不禁涌上了唇角。
丹听着陈君墨的话,继续的跟在陈君墨的身后,忽然间,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一片池塘展于眼前,池中含有碧水同待放之中的荷花,亭亭玉立。
还有一座桥连着两边,一头对着自己,一头对着水上的那座房屋,那座房屋也可以算的上是精美绝伦了,不是丹没见过世面,只是那座房屋确实是很美,那一排的红柱之上还细细的刻上了漂亮的花,各种各样,形态不一,这荷塘是出奇的大,容下了一座两搂的阁楼后,还可以放下许多的荷花,簇拥在一起,还有一两只看得到的蜻蜓停留在了荷叶尖上。
那桥还做成了曲折的形态,丹一兴奋,踏上桥便向那座楼阁奔去,陈君墨想要伸手拉住丹,却只感到手中滑过了她衣袖上的布料,散发着阵阵的馨香,如此熟悉。
转眼之间,丹便一眼过去浏览完了一层的楼面,踏上了二楼的木梯,几下便冲到了二楼楼上的窗台上,手支着窗沿,撑出大半个身子,笑盈盈的看着楼阁之下的陈君墨,却不想手一个不稳,跌了下去,陈君墨一惊,赶忙伸手抱住了丹的身子。
看着她不曾露出任何担惊受怕的神情,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将她轻轻放下,丹一个轻巧转身,继续看着那栋专门为她而建的楼阁,这三月的辛苦,为博她那一欢颜,足够了。
只是到了最后,看到这里独剩一人,扪心自问,为何要这样?
一月之后,丹静静的呆在自己府上的房内,一针一线的绣着自己出嫁之时需要穿戴的嫁衣,看着手上嫁衣上绣出的纹样,不得满意,自己的绣工还算不错,短短一月变成这样了,看来这个许小姐十几年未绣嫁衣原来是为这一日让自己全绣好了啊。
可当这衣服上面的纹样正要绣好之际。
“小姐,小姐,不好了!”木门被大力打开,啪的一声吓住了丹,拿捏着绣针的手一抖,扎破了手指,殷红的血珠立刻渗了出来,丹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看着小环慌慌张张的跑到丹的跟前,喘了两口气后,扶着丹坐着的红木椅,张了张嘴,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
“别急着了,慢慢说。”丹拍了拍小环的后背,替她顺了口气,道。
“小姐……”小环刚张嘴说了两个字,眼泪就那么刷的流了出来,看着小环这副模样,心中难免一惊,抿嘴道;“发生什么事了,快速速道来。”手上的那件嫁衣,不知何时已被手心冒出的汗沾湿了一小片,待听完了小环的叙述之后,嫁衣更是滑落直地上。
“去替我背一匹脚力最好的马,我要赶去陈府!”一话落下,小环便连忙起身,有些踉跄的奔出了丹的房门,而丹,却是去换了一身短褐,头发来不及细细梳理,就将头上的珠饰统统取下,放在梳妆台上,然后取了一条发带匆匆将发丝束好,起身,步出门。
来到前门之时,丹想过自己动静那么大,定会有人前来阻止,可一路走来,丫鬟家丁们只是对自己俯首,却没有一人前来阻止,可丹却不顾那么多了,一脚踏上马镫,纵身跨坐上小环牵来的马,这马兴许性子焦躁,当丹坐上之时便有了不耐烦之意,马蹄一扬。
只不过是眨眼之时,马鞭落下,马就奔出了数十米开外。
在去陈府的路上之时,丹只觉耳边还回响着一月之前,陈君墨曾说过的话。
“一月,一月之后,我便去你家迎娶你。”
这话,现在听来,竟是让自己有了一种无名的心寒,哪怕心中一直想着,他是不可能离开的,可是,为什么,那种他将要离开,并彻底消失在自己生命之中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丹俯身在马背上,不断的加快了马速,这样想着,泪水已不知何时浸湿了脸庞,丹从不施任何的胭脂,清水出芙蓉,她伸手扯袖一擦,马鞭再度落下,马又快了几分。此刻她只想站在他的面前,一字一句的问清楚,若无留恋,何必当初!
马一停在陈府的门口,丹便飞身下马,不顾门前侍卫的阻拦,这侍卫不是上次来之时的,并不认识丹,可见丹是一女子,也不好阻拦,只是跟在她的身后,看她要做些什么。可是她一路东走西走,似乎要找些什么,终于,在一片荷塘的边上停了下来。
因为,那荷塘边上站着的,是身穿软甲,手报头盔的陈君墨。
平时散发的他将一肩的墨发梳起,一身下来,英俊不凡。
可偏偏,要走了,刚刚擦干的泪又落下了。
陈君墨转身将留在荷花上的实现转移到了丹的身上,说不吃惊,那是骗人的,看着丹的眼神之中流露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感情,在丹身后的侍卫看了,十分实相的离开了。
“你怎么会在这?”陈君墨放下手中的头盔,一步步略微僵硬的走到丹的身前,沙哑的问道,只要她不来,他就不会怀着这样愧疚的心离开,抱歉,如今只是说不出口。
“那你呢?这一身的软甲又是为何?”丹反问;“你要离开了,对吗?”
她不再喊他的名字,听着她说的话,他的心,已如万箭穿心。失望,她对他很失望。
“你不该来的。”最终,还是退了一步,低着头,额前的发丝早已被汗浸湿。
“你就不想解释些什么吗。”丹向前一步,看着陈君墨一言不发,伸出的手顿了顿,垂下,藏在了宽袖之中;“算了,你去吧,你不想解释,那么我也没有听的必要,我自知你有抱负,如若我拦你,你定会恨我,我不想,这不是我想要的。”
“等我。”陈君墨一愣,微微抬起头,透过发丝看着丹,低低说道。
“要我等多久……”
“少则三年,多则。”顿了顿:“兴许是永远,当那时,你就……”
他还未说完,就被丹打断了,她拉住了陈君墨的手,笑道;“好,我就等你三年,若你三年后还是未归,我也不嫁你了,也不再嫁与他人了。”最后一句,丹说得极轻。
“送你。”陈君墨从怀中拿出了一枚质地圆润,做工精致的玉环绶递给了丹,上面绑着一条熟悉的同心结,那是放河灯时,卖灯的老伯送的。
丹接过,放在手心,内心百味杂交的看着这枚玉环绶,却听见陈君墨说道;“我不知何时能归来,听娘亲说,好玉素来有灵性,只希望这玉能替我在你身边陪着你,若,真能隔着这玉见你安好,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听完陈君墨的话,丹握着玉环绶的手抖了抖。
好要等多久,等了两年,见到他,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两天,再见到他,满心欢喜;三月,待嫁闺中,看到那满园牡丹,心中百味杂交;一月,只看到他要离开了。
那么,再等三年吧,也没什么关系……
这样想着,但只觉额上忽然又一种温热覆盖,丹没有抬头去看,轻轻闭上眼,她知道,出于书香门第,思想刻板的他,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极限了,丹轻轻叹了一口气,待陈君墨起身,丹看着他,眼底含着笑意,道。
“最后,让我送你一次可好。”
这样,静静的,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