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期是巴根台在江淮部队中威望最高的时候。他坐镇节帅府,南北军的重要事情都找他来商议,甚至民政官员也找他定夺要事。制司衙门冷冷清清,坐着一个空头大帅。
江淮军民议论纷纷,下一任制帅恐怕非忠义大帅莫属了。节帅府,北军总参有奏事权的高级参谋,南军重要将领和楚州官员纷纷上奏朝廷,将南渡门之变的来龙去脉向当今圣上汇报,部分官员推举巴根台为下一任制帅。说他为人仁厚,威名素著,江淮军民盼之甚殷。
巴根台则若无其事,仍然经常探望贾涉,杨妙真也经常探望贾夫人,无非是闲谈而已。巴根台执后辈礼,言语至诚,耐心劝慰鼓励,事事虚心请教,极大的满足了贾涉的虚荣心。
虽然有过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但是贾涉和巴根台深处下来,却对这个山东来的老对头有了全新的认识,敌意也减少了很多。
1个月以后,贾涉内调殿前马军都指挥使,统三衙禁军,仍然位高权重。但是新制帅却迟迟没有任命,只是命安抚使崔与之暂摄制司衙门。崔与之本是一个庸俗官僚,接到圣旨有如大祸临头一般,急急跑到节帅府向巴根台伏地请罪,叩头不止,闹的巴根台哭笑不得。
南渡门之变两个月以后,朝旨颁下,原淮西都统制许国以武职换朝议大夫、淮东安抚制置使。
这项任命谁也没有料到,震惊了江淮,也震惊了朝堂。淮东方面怎么也想不到是这个人统淮东诸军。
因为武人任制帅是非常罕见的,即便是武将充任制置使也轮不到许国啊。山东忠义军和许国所部都参与了两次与金军的大战,无论是战功还是名望,许国都无法与忠义大帅相提并论。让这样一个人做江淮制帅,北军岂能心服。
在中枢更是议论纷纷,许国是个胸无点墨的粗鲁武人,对山东军成见颇深。连一贯弹劾巴根台的吏部侍郎乔行简也以为许国不宜帅淮。其实许国的任命自有原因,这牵涉到庙堂内更高层次的争斗。
当时的大宋天子是宁宗皇帝,宁宗无子,预立族子赵竑为太子。这个赵竑与权臣史弥远积怨甚深,太子赵竑没事就书史弥远之名“当发配八千里”。又称史弥远为“新恩”,意思是发配到新洲或恩州。
正在南渡门之变这一年宁宗皇帝患病,果真不起,就是赵竑继位,这宰相史弥远如何不惧。沉迷宦海数十年的老狐狸不会坐以待毙,他从越州求得宗室子弟赵与莒,请皇帝赐名贵诚,立为沂王,极力扶持,有潜谋废立之意。
至于江淮制帅,他也是反复考虑过的,即使贾涉没有失军,他也考虑换掉贾涉。虽然他对巴根台颇有好感,但毕竟是新投之人,非了解信任的宿交。在将来的政治斗争中如果巴根台支持新君,那江淮部队十余万就足以让自己身败名裂,他岂能把宝押在这样一个人身上。
许国胸无点墨,本无帅淮之望,给他特殊的恩典,他自然会感恩图报。而且许国只有权指挥淮东部队,淮西盱眙四军还是由安抚大使刘焯指挥,独立成军。淮北山东军许国更没有什么希望染指。
这许国本无什么大本事,谅他也无德望统领江淮全军,三支军队互相牵制,他宰相史弥远自然可以上下其手。
巴根台是在淮北的军营里看到邸报,才知道许国将是新任制帅,而自己又加了朝宣史、保宁军节度使衔,比江淮制置使的品轶还要高!他是正三品的高官。许国的虚衔不过是朝议大夫,正五品,真正奇哉怪也。许国来了,应该谁服从谁呢?
不久就接到史弥远密书,内称北军只是名义上受淮东制司节制,实际一切军事均可直接上书枢密院,不必通过制司衙门。
至于北军的粮饷,过去是按陕西义勇法发放1万5千钱粮,现在则是由宰相直接下札给三司使按实际员额调拨发放,但员不能超过4万。虽然仍然不能满足山东忠义军军需,但是益都方面粮饷压力毕竟减轻了很多。
北军也可以恢复总参指挥机构,原来贾涉划归制司直接指挥的刘庆福等部也可重新划给北军总参指挥。巴根台可按实际情况定夺,枢密院备案而已,不会干涉。
巴根台看完以后把史相的书信递给李全,李全看罢说道:“这位当朝宰相玩的是什么把戏啊。他宰相就兼着枢密使,枢密院跟他们家开的一样,三司使也要看他眼色行事。军政财权都在他手里,他干脆举荐栋梁做制帅不好么?结果他先夺了栋梁的制帅之位,又许给我们北军这许多好处,他这是要干什么?”
巴根台说道:“这位理学大家想的事情不是我们轻易猜的到的,索性不猜,由他去吧。倒是这位许制帅半个月后就要莅任,这可是迫在眉睫的大事情,我们该如何相待?”
李全皱眉说道:“我听纳尔丁说许国曾经多次上书朝廷,说我们山东忠义军奸谋甚深,反状已著,非豪杰不能消弭。那意思就是贾涉对付不了我们,非他当两淮制帅才行呗。此人早就觊觎两淮帅位,来者不善啊,不会是又一个贾涉吧。”
杨妙真说道:“怕什么,我们现在和那时候不同了。我们战功赫赫,有权相的支持,与南军关系和睦,他姓许的又能奈我何?”
李全说道:“没那么容易啊。那些大官儿哪个不是说一套做一套。这史弥远说的好听,指不定什么事我们做的不合他的意,他一句话那些好处也就全没了。这姓许的我看也是一样,别看他不在位上的时候慷慨激昂指摘我们,来到淮东地面也未必真是我们的敌人,没有我们北军的支持他的制帅岂能长久。我看他来了以后,大帅先称病淮北,由我和四娘子对付他吧。”
巴根台说道:“这又是为什么,我干嘛怕他?”
李全笑道:“天下有忠义大帅怕的人么?皇帝老子咱们都不怕,怕他个许某人个球啊。不是怕,是审时度势。你想啊,我们虽然受他节制,但是你同样是建节大员。
而且你的品轶比他许制帅还要高。你们谁以下礼相见啊?难不成又演一出咱们和贾涉初次见面那一套?真到了那一地步,还有什么转圜的地步?我们和那姓许的有点冲突,你还可以出面化解嘛。”
巴根台沉默不语,他对这些人和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厌烦透了。草原上的受到的教育可不是这个,每一个蒙古人父母在幼年时代就会告诉他自己的家世。没有一个蒙古人不通晓大扎撒令,在成吉思汗的法律里,说谎是要处死的。
以歪门邪道伤害他人的,处死刑。对纯洁、无私、博学、正义的人必须称赞与尊重,对奸诈、邪恶的不义之徒,必须轻视与惩罚。
自己做了多少违背大扎撒令的事情啊,将来还有什么脸面再见成吉思汗。可是不这样,他的军队和山东人民怎么办。
半个月以后,许国带着大批淮西部队来到楚州履新,旌旗招展,甲胄鲜明,好不威风。杨妙真亲到楚州城外郊迎,许国却辞以军务繁忙,竟然不见,带着大部队扬长而去,把杨妙真和大批南北军将领晾在大道边上。
杨妙真满面羞惭,只好回到楚州节帅府,各级将领气愤愤的各自回到官署军营。见到李全,杨妙真把情况一说,李全笑道:“这个许制帅好大的威风,不过他得意的过早了吧,贾涉的前车之鉴看来他是没看见。”
杨妙真说道:“他羞辱我一个小女子倒没什么,可是他羞辱的是楚州南北军10余万将士,是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么?”
当晚,制司衙门送书信到节帅府,责问北军统帅王节使为何不来相见。李全回书王节帅病卧不起,病愈即来参拜制帅大人。
几天以后,制司衙门送来请帖,说新任制帅宴请北军诸将。李全回书,北军忠义大帅仍未病愈,命自己代表他本人率北军诸将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