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根台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军人,除了对不可知的命运那深沉的敬畏,他不信任何巫觋之术。在蒙古文化中巫风极盛,对萨满人人礼而敬之,也确实对治病救人有一些神奇的功效。但是替死这种事儿,再怎么说也是荒唐的。
在随后的几天里,窝阔台大汗居然病情真的好转起来,而大诺颜拖雷却一天天的萎靡下去。巴根台从中嗅出了阴谋的味道,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证据,他难道能和蒙古人说这不科学么?而阔亦出和他的那些萨满弟子们从那天以后居然神奇的失踪了,巴根台派出了一批一批的特种兵,通过各种蛛丝马迹进行搜索,也了无踪迹。
拖雷大诺颜越来越沉默,除了夫人、儿子和巴根台、姚枢两位先生,不见任何人。大家围坐在大帐内,终日没有一言。
“大汗的病已经有了起色,我们走吧,我想念我们的家乡,想念成吉思汗和孛尔贴额吉,想念不尔罕山的神灵。”拖雷病恹恹的说道。
唆鲁核帖尼夫人说道:“我们能做的都做了,这里不需要我们了。我们在一天,他们就会提心吊胆一天,何必呢,回去吧。巴根台,传令下去,明日我们拔营启程,我去禀报大汗。”
“是!夫人!”
第二天,拖雷率领他的8千余怯薛军和特种部队拔营启程,向漠北草原进发了。窝阔台大汗仍然说不出话,拖雷大诺颜也没有再去看望他。乃马真可敦、耶律楚材、察罕等窝阔台大汗的亲信重臣前来送行,拖雷在30头牛拉的大斡尔朵里,始终没有出现,唆鲁核帖尼夫人代替他答谢这些人。
乃马真氏拉着唆鲁核帖尼夫人的手,泪流满面的说道:“大汗现在已经能喝一些马奶了,精神也越来越好。大诺颜的恩德,我永世不忘,我会把大诺颜的事情都如实禀报窝阔台大汗。”
唆鲁核帖尼夫人强忍悲痛,正色说道:“一切都是长生天的安排。大汗是全蒙古的可汗,他的安危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大诺颜做的也是他应该做的。论私情,他是大汗的亲弟,世上最亲的人。论公义,他是蒙古宗王,理应舍命保护大汗。大妃不必多想,好好照顾大汗吧,金人未灭,西部边陲也不安静,大汗的事情还很多啊。”
乃马真氏已经泣不成声,哽咽着说道:“这个时候了,夫人还想着大汗,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大诺颜是伟大的草原英雄,长生天会保佑他的。”
唆鲁核帖尼夫人点点头,说道:“大妃请回吧,大汗斡尔朵离不了人,回去照顾大汗吧,愿他安康。我们这就上路了,路还很长啊。”
乃马真氏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唆鲁核帖尼可敦和大军启程了。乃马真氏和送行的蒙古重臣久久的站在朝阳下的草原,默默的看着大诺颜的队伍缓缓远去。
“哼!他们倒真会演戏!这个时候了还在装仁义!”忽必烈气愤的说道。
姚枢冷笑一声,说道:“他们不是装,是深谋远虑啊。草原上,没有大诺颜的支持,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但是大诺颜忠勇仁厚,处处为大汗,为蒙古汗国着想,顾全大局。一旦大诺颜不起,夫人和你们就未必这样了,他们不好好笼络,恐怕即使是大汗活下来,这江山也坐不稳吧。”
蒙哥说道:“这个事情邪门,我总觉得是乃马真氏和耶律楚材他们的阴谋,我看我们要备战了。”
唆鲁核帖尼夫人说道:“备战?你为何开战?因为大诺颜忠义,自愿替大汗去死么?然后你们就造大汗的反?你这是败坏大诺颜的名声啊。哪个宗王会支持你?哪个蒙古百姓会支持你?战争,打的是钱,是粮,是人,你以为就凭我们现在的实力,足以主宰整个蒙古帝国了么?你啊,什么时候才能够长大啊。”
巴根台忧郁的说道:“我看大诺颜的病很危险啊,像是伤寒!我怀疑他们的符水,浸过伤寒病人。我好糊涂啊,那碗水本来就该我替大诺颜喝。如果大诺颜有了不测,我如何向成吉思汗交待啊,我只能陪大诺颜于地下。”
唆鲁核帖尼怒道:“你胡说什么?!当时的情况,是你能左右的么?他们处心积虑,谁也拦不住。蒙哥他们还没有长大,你就想死么?你这个懦夫!成吉思汗和大诺颜都看错了你!你要是蒙古勇士,就要查明真相,揪出凶手,为大诺颜报仇雪恨。如果你是草原英雄,就应该辅佐大诺颜的儿子们,建立辉煌的事业,甚至继承成吉思汗的伟大!你想逃避责任么?!”
蒙哥说道:“老师你不必自责,当时我也在场,就是天神也没办法。你学问大,难道就没有办法救大诺颜一命么?”
巴根台脸涨的通红,一言不发。良久,他说道:“夫人和王子教训的是,我这就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草药。”
他一驳马头,说道:“你们带着部队先走吧,不必管我,我会追上你们的。”
天马转了一圈,巴根台喝道:“常海、格根哈斯!你们立即向那日松诺颜传令,命他接替我的位置,保证大斡尔朵的安全。非常时期,一定要加强戒备,向各个方向都要派出逻骑,就算是官山方向也不例外!去吧!”
“是!长官!”
巴根台看着他的亲信那可儿飞马传令,就要打马而去。姚枢一把拉住了他,说道:“巴根台诺颜,夫人和王子孤苦无依,正是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能莽撞轻生。”
巴根台挣脱臂膀,说道:“我明白轻重,你小心伺候大斡尔朵便是。”
一连几天,巴根台游荡在草原深处,沿着黑河上游塔吉仓和三不剌川方向游荡。渴了就喝一捧喝水,饿了就啃一口肉干。他心情沉重,拼死拼活打下金国的万里江山,却落得这个下场,这是何苦啊。
大诺颜持续发烧,表情呆滞,舌苔厚腻,舌尖发红,还有玫瑰疹,这是伤寒症状啊。不是那碗水的感染,又能是什么?可是他能对蒙古人民讲么?谁信啊?
在这个时代,他即没有青霉素,也没有氯霉素,怎么治疗啊。白花蛇草倒是有一定疗效,可是那是南方产的,草原上哪里有这个东西?
终于,他找到了地锦草,这东西对伤寒也有点作用。他采集了一些地锦草,然后向玉龙栈方向追赶大军,直到3天以后才在大漠边缘追上了大军。
巴根台进到大斡尔朵,拖雷大诺颜正在和姚枢、蒙哥等人说话,唆鲁核帖尼可敦座在边上,一言不发。巴根台把草药呈上,命人马上用清水煎制汤药。
大诺颜拖雷一摆手,说道:“不必了,你们还没有看明白了,现在的形势我必须要死。如果我不死,那么替死的说辞又有谁信?大汗的威望如何保持?蒙古草原的纷争就不远了。我的生命是用来保卫成吉思汗的草原帝国的,难道因为贪生而毁掉么?这个药我不能服。”
巴根台垂泪道:“大诺颜殿下,你这是何苦啊。”
拖雷示意巴根台近前来,巴根台单膝跪在拖雷大诺颜床下,泣不成声。拖雷大诺颜把蒙哥的手放在巴根台手上,说道:“巴根台,我的朋友,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我告诉你,你没有错,你也没有辜负成吉思汗的重托。我命令你活着,活下去,履行你的职责,保护蒙哥、忽必烈、旭烈兀、阿里不哥兄弟,保护唆鲁核帖尼可敦,保护我的兀鲁斯,保护我们伟大的国家。努力吧,把这个国家建设成你的理想之国,不要让这个国家四分五裂。”
巴根台说不出话,只是点头,帐中诸人无不垂泪。
拖雷大诺颜继续说道:“不要停在这里了,我的病好不了了,我无怨无悔。我只希望我死在我们的草原,我的家乡,死在父汗奋战了一辈子的地方。现在我命令,大军立即启程,横越沙漠,向不尔罕山前进!”言罢,闭目不语,从此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窝阔台汗4年秋7月,伟大的草原英雄拖雷大诺颜于阿剌合的思地区病逝,年仅4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