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颂歌
国庆
中国是个诗国,泱泱诗国,上下五千年,有多少多少诗人啊,犹如灿烂的星斗缀满华夏的天空。
毫无疑问,他是这许多许多诗人中最伟大的一位。
自从离开了生他养他的韶山冲,五千年的记忆一万年的烽烟,化作几多几多诗情拍击他的心岸,奏响黄洋界动地的号角,卷起赣江夹岸苍茫的风雪,敲击娄山关奔腾的马蹄,点燃枣园深处那盏辉映夜空的灯火……
他写诗,除了用笔之外还用枪,当从大胡子马克思干硬的面包上找到最适合中国的表现形式和最佳的构思时,他吟着诗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走过黄河,走过西柏坡,信步登上天安门,站在一九四九年十月的第一轮秋阳里,站在世界最高的诗坛上,用他浓重的湖南乡音声情并茂地朗诵着“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整个世界都从他势若奔洪的湖南乡音里,听出了一个民族豪迈的情感和伟大的力量!
从此,这首他写得酣畅淋漓的得意之作,使我们有了一个放声歌唱的节日。
国歌
很忧郁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唱起这支歌,很激动的时候会情不自禁地唱起这支歌。
这血与肉铸就的歌呵!
曾经,这歌唱响在“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歌的旋律沉浑凝重,冒着炮火、穿过硝烟、溅起血光、辉映刀影……
而今当我唱起这支歌时,它强有力的节拍除了拍打我的脚步,这歌声还深深浸透我的血液,使渗血的骨气从骨肉里坚硬而勇敢地走出,成为一把锋利的斧头或铁镐,去开劈前进的路……
抬起头来,我看见我的女儿站在她的同学们之间,站在五星红旗下唱起了这支歌,大片大片的阳光打湿了他们的眼睛。
是的,该把这支发自我们肺腑的歌传给他们!
国徽
在你的上面,我最先注目的是麦穗。
还是我不懂事的时候,我就穿行在麦穗之间,我蹒跚的身影紧跟着我的父亲高大的身影后,我看见父亲站在五月的阳光下,站在刚刚获得解放的麦地里,深情地望着麦浪里饱满的麦子,让浓浓郁郁的麦香顺着阵阵南风醉了自己之后便动情地用手搓着一株麦穗,然后选了一颗像他挂在额头的汗珠一样饱满的麦粒,丢进嘴里……
麦穗养育着父亲,养育着我,也养育着新中国么?要不,麦穗怎么和齿轮组合一起,组成一个徽记、组成一轮太阳,照耀着人民共和国啊!
国旗
风,吹动你的微笑,你微笑的叶子,在湛蓝的天空里显得格外殷红殷红。
自从一位诗人在天安门城楼上,在十月的阳光里亲手将你升起之后,四十五年过去了,你依然笑在湛蓝湛蓝的天空中,殷红殷红。
无论风云变幻还是世事更迭,是的,你不会褪色。
你的存在,是一种召唤、一种信仰。这种召唤与信仰,是从烈焰中铸造还是血泊里提炼出来的呢,我说不清。可是,每当我仰望你时,我就仿佛看见炮火硝烟里一片血衣、一滩红泥、一快皮开肉绽的补丁……
如今,走在大地上随地都可以看见你,也许我是一个农民的儿子,我总觉得你是一种植物、一种生命力很强的物质,无论长在学校操场、体育馆里、边防海关、谈判桌上;你茁壮拔节的声音,使天空感动得泪流满面,大地颤抖不已……
只因无论你生长在哪里,都会结出丰硕的果实。
升旗
——天安门广场一瞥
黎明,因等待而生动起来。
越过一层层夜,越过一阵阵风,越过一重重期待,一双双眼睛,一双双因等待而生动的眼睛,在顾盼,在张望……
升起来了,升起来了,你仿佛一朵轻轻飘动的红云,轻轻拂过都市的梦,和黎明的霞光一起升起来了。
风,吹动旗帜,吹动旗帜的微笑,一波一波的涟漪,殷红殷红,在蓝天里轻轻地舒展开来。在旗帜殷红的微笑里,我看见一只洁白的鸽子,穿过黑夜,扑展着羽翼,正歌唱黎明的宁静和祥和。
是什么从我的眼里溢出,骤然,我的耳畔响起一支歌,在血与火的歌里,我看见一件带血的衣衫,被一只粗黑的手和一杆竹竿高高地举了起来……我想,这旗帜上的五颗金星是不是从血泊中提炼出来、是不是从火焰里冶铸出来、是不是从镰刀与铁锤交织的旋律里锻打出来的呢?
我仰望着,仰望着……
此刻,在天安门广场上,不知有多少人,有工人、农民、机关干部、教师、学生,甚至还有台胞、侨胞、外国友人和我一起仰望。就在我的仰望里,那飘展的五星红旗在徐徐上升,我不知道是我们深情的目光牵引着旗帜,还是旗帜牵引着我们深情的目光?!
只见光芒四射的五颗金星闪烁在我们每一双激动的眼睛的泪水里,辉耀着祖国的又一个黎明……
人民英雄纪念碑
你站立着,站在天安门广场上。
汉白玉的基座,花岗岩的台阶,垒起你高耸的身躯、圣洁的庄严,壮丽而雄伟。
难道你仅仅是由一万七千多快花岗石和汉白玉砌成的么?不呵,所有的纪念碑的诞生,都与流血有关。
我也站立着,仰望着你:是火山爆发后隆起的一曲畅想,擦亮了华夏的天空,还是腥风血雨过后,为千千万万个前仆后继的英烈之灵奠定的纪念,当我的目光与历史构成一个独特的角度,我发现你原来是一个五千年的惊叹,怒指那深邃的苍茫,警示逶迤而来的日月……
我站立着,仰望着你,顷刻,四月的阳光也明朗起来,我看见——
虎门滩头焚烧罪恶的硝烟腾腾升起,啸集金田村头的梭镖、锄头以及土炮闪烁寒光,撕碎的龙旗被新军踩在武昌城下,天安门前“废除卖国条约”的旗帜与一张张传单纷飞,黄埔江畔饮弹的热血染红了旗帜,南昌起义呼啸的弹火划破阴云密布低垂的夜空,《游击队歌》镀亮的大刀正向鬼子们头上砍去,而穿过炮火硝烟的征帆正驶向胜利的彼岸……
三年,三十年,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一部波澜壮阔的近代史,就这样走进浮雕,矗立成一行气壮山河、昭示日月的诗!
我站立着,低下我高傲的头颅。
我选择这个日子,除了用鲜花与泪水表达我的敬仰与怀念之外,当我拾级而上,每一步都趟响血与火的足音,我是来聆听那一声饱含殷红瞩望的呼唤呵!
是的,当我转身走出你巨大的影子,我会踏着你巨大的影子,我会踏着血与火的足迹走向前去,用我的血肉和身躯去铸造另一座与你齐肩比立的纪念碑!
人民大会堂
在参观了中国革命历史博物馆之后,在瞻仰了人民英雄纪念碑之后,在天安门前留影之后,顾不得抖落边关哨卡的风尘,我又来到人民大会堂前。
呵,人民大会堂,好一座气宇轩昂、魏峨壮丽、灿烂辉煌的伟大建筑。
我知道,这是全国人民代表议事论政的地方,因此人民大会堂便成了人民权力的象征。不是么,当从山南海北、大河上下,从祖国四面八方,从社会主义各条建设战线的人民代表,像江河奔向海洋汇集在这里,这里便响起人民意志的啸声……
多少次,在电影里、在电视上,当我注目那撼天动地的啸声拍击着人民大会堂缀满无数颗星星的苍穹似的屋顶时,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那一颗最亮最大的红星。
我不知道,那红星,是不是我头顶军帽上的红星!
现在,我就站在人民大会堂前。我就站在这十二根粉红色和黎明时的天蓝色的大理石旁,这拔地而起、巍然而立支撑着这座辉煌的大厦,守卫着这座庄严的会堂的柱石呵,我的心一下子被它所吸引。
蓦然,我想起了我的万千战友,他们不也像这柱石一样支撑社会主义大厦,守卫伟大祖国的神圣大门!
于是,我走上前去,激动地伸开手臂,与这粉红色的黎明时的天蓝色的大理石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然后,深情地向祖国倾吐边哨战士的情怀……
留影天安门
此刻,黎明的太阳正冉冉升起。
走过长江、走过黄河、走过长长的思念之后,我走向天安门。当我站在雄伟的天安门广场,站在黎明的霞光里,摄影师,请帮我选择一个最佳的角度,让我与天安门留影。
还记得当年那个穿着一身草绿色军装、头戴一颗红五星的新兵么,为着铭记一个神圣的誓言——那响自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气壮山河的誓言,而岁月的风雨呵不仅催染白发悄悄爬上我的双鬓,也催老了时间,然而不老的是我对天安门的那一份爱那一份情,随着时间与岁月的流逝,愈来愈深。
照相机理解了我,匆忙中用百分之一的速度张开了镜头。
请把我的笑容漾在那从血火与泪光中升起的旗帜里吧;
请把我的热血溶进那阳光与地火点燃的灼灼的宫灯里吧;
请把我的身影嵌入城楼那凌空翘起的一角雉堞里吧;
请把我的思绪留在长安大街那奔腾向前的脚步里吧;
同时也让天安门,留在我深刻的思念里……
每次来北京,我都要与天安门留影,
只因为与天安门留影,便是与天安门在一起,便是与我们的祖国在一起,便是与我们的祖国的命运在一起呵!
长城
1
是城是墙,是墙是城,长长的墙垒起长长的城,从历史深处、从岁月深处一路风尘、一路狼烟、一路鼓角逶迤蜿蜒而来,屹立华夏大地上。
站在烽火台上,站在天地之间我苍茫四顾,那秦王征战的杀声呢,早已冷却成石,星星点点剥落在大片大片的黎明风中;那汉武横戈的旌旗呢,早已风逝成云,消逝在大滴大滴的阳光雨里,唯有劳工万喜良们以血肉与意志,支撑起这民族的脊梁。
2
岁岁年年,风风雨雨,将城墙剥蚀成残垣断壁。
沉默的回忆是痛苦的,可是千百年来,你就这么沉默于云暗天低,沉默于风狂雨急,伴着墙下埋葬的故事和城头呐喊的英灵……
轻轻,当我轻轻抚摸残垣断壁,就仿佛抚摸岁月的沧桑、历史的悲怆,而当我俯下身去,用耳朵贴近你铮铮铁骨和瘦削的胸膛,谛听你沉重低缓的心律,我知道那是你苍凉而豪迈的歌。
是的,风风雨雨可以剥蚀你每一快砖石,却不能剥蚀你冷峻的年轮,岁月悠悠,斑驳的苍黄又怎能掩饰你以恢弘的胆略和不屈的意志,铸就一部民族沉思和崛起的历史呢?
于是,招起头来,那垛口也和我一样睁大了眼睛。
3
横亘着,几回回我都试图走近你,无论是在梦中还是在歌里。
终于,我来了,我是随着众多的脚步和熙熙穰攘的人影一起走向你的,遗憾的是我来得太迟太晚,虽然戎装在身,但没能赶上手执长矛身着甲胄迎着旌旗踏着鼓角为你浴血而战……
天高。云淡。风轻。
我看见有人倚着城堞拍照,有人站在垛口远望,有人望着断墙沉思,有人扶着残壁感叹,而我是个军人,我以军人的脚步在你的脊背上,每踩一步脚印里都渗出一缕烽烟。
不能为你而战那就为你而歌吧,站在烽火台上,我临风而歌,歌唱你这从强悍凶猛的漠风里,从仰天嘶鸣的马蹄里,从弯如弦月的雕弓里,横亘着的一柄沉雄千古的长剑!
故宫
一重一重朱红的宫墙,一道一道铁青的城门,一座一座守望的廊楼,守护一个又一个帝王的梦。
如今,不见霓虹紫烟萦绕雕梁画栋,不闻晨钟暮鼓响彻灵霄宝殿,也不见御道两旁旌旗猎猎遮天蔽日,只见被八国联军用刺刀刮走金漆的铜鼎,在阳光下斑斑驳驳,就仿佛斑斑驳驳的历史,剌痛我的眼睛。
不远处,有人摆着姿势拍一张纪念照,有人声音或高或低向一群高鼻子蓝眼睛的外国人(不知他们中有没有当年八国联军兵士的子孙)兜售故宫纪念品,也有人或站或走,或观或看,笑谈老槐自缢、赢台泣血、金钗沉井……
走出故宫,已是黄昏,当我回头望见夕照里刚刚闭馆的宫门,骤然想起那位当了大顺帝国皇帝的李自成,这位登高一呼、势如破竹走进故宫的“闯王”,怎么连皇袍玉带还未来得及用得熟练就匆匆逃离了呢?莫非他也如我一样,只有想游玩一下故宫么,不知他是否也带走了一点纪念品?
珍妃井
一眼死水,
经过一个狠毒的女人开掘,竟不怀好意溺死了一个年轻有志的女子。
一个世纪过去了,这井,至今还漾着这个女子一腔青春的热血以及一腔宏图未展的遗恨……
穿过时间与空间,
我来到这里,本想凭吊这位红颜薄命的女子,不想我发现,有人正从这眼死水里,忙着打捞那幕沉淀了一百多年的悲剧……
景山
景山有景:辑芳、观妙、富览、周爱、万春。
在我眼里,景山有树,景山的树一弯脖子,便歪成一帧风景,引人留步……
是呵,半枝槐树,一条绳索,何以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悄悄吊死了一个从故宫后门偷偷溜出、仓仓皇皇绕到自家脑后曾经煊赫的王朝?
历史,不仅仅在这棵老槐树下颤抖了一下摇摇下坠,还开了一个玩笑,让这座以民脂民膏垒起的“万岁山”,竟垒成一座万岁爷的坟墓。
石舫
这些石头,这些质地坚实的石头,本可以去边关城墙砌基,本可以去海防国门立柱呵,可是,一个女人,一个暴戾恣肆的女人,竟将这些坚实的石头砌成一座石舫,泊在昆明湖岸。
昆明湖水微波荡漾,轻轻拍击着船舷,也轻轻拍击我的心岸……
我的耳畔响起了岁月的涛声。岁月的涛声,沉了福建水师、沉了北洋舰队、沉了大清帝国。
叶赫那拉氏呵,想拉住时间的征帆,让历史的船舷固定在岁月的岸边,以此象征“鸿基永固”么?
昆明湖水微波荡漾,轻轻拍击着船沿,也轻轻拍击我的心岸……
我想起了另一只船,那是一只木船。
当一群穿着长袍、理着平头的年轻的水手,在腥风血雨里从一位大胡子洋人那里盗来一张海图后,便夜走南湖……谁能想到,那只普普通通的木船呵,竟使灾难深重的中国开始了新的航程!
昆明湖水微波荡漾,轻轻拍击着船舷,也轻轻拍击着我的心岸……
天坛
圆圆的天能风调雨顺么,方方的地能五谷丰登么?
在那摇曳的烛火、那升腾的香烟、那肃穆的钟声、那低下的头颅一次一次祈祷苍天保佑之后,赤县依然是赤地千里、哀鸿四野,九州依然是荒草丛生,狼烟烽起……
然而,当回音壁回荡着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雷鸣般的欢呼声时,这祭天之坛骤然熄了香火。天变了,在阳光下变得更蓝更阔了;地也变了,在风风雨雨里变得更肥更沃了。
如今,当我的父亲,那背负着日月在田间地里劳作,又带着谷粒的朴素和麦穗的馨香以及太阳般灿烂的微笑和我一起在这玉石砌起的高坛上,望着这古老、精巧而奇特的建筑,面色也庄重起来,我不知道他的思绪飞向何处?
一代一代皇帝,这些君监天下的帝王,曾经在这时谦恭地拜神祭天,他们只不过是想借幽深莫测的宇宙以显示它的威严,而今我来这里,只不过是想陪伴我那对于五谷丰登和幸福生活有所追求的父亲看看北京这座古都的风景。
回音壁
1
有人说,这是一部厚厚的典籍,而当我迎着十月的第一缕霞光走近回音壁时,望着它高与天齐的恢弘,我说它像似北京恢弘的胸脯。于是,伏在它的胸前,我静心地倾听。
什么声音?!
是什么声音,穿过厚厚的往事而来,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一声声激荡我的热血,一声声撞击我的心灵……
是岁月的彼岸风起云涌滚动的惊雷,穿过长空滚滚而来么?
是时间的地角复地翻天擂响的鼓角,卷着硝烟奔涌而来么?
不呵,是一个比惊雷还要轰响,比鼓角还要雄浑的声音,穿过长空,卷过地角——
中国人民站起来了!
听着,听着,我的眼里早盈满了泪光。
风什么时候伏在我的胸口,静静倾听。是的,我的胸膛也是座回音壁呵,久久回响着那历史的声音……
2
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