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窗门,夜天不见一颗星星,星儿早已安眠,只听一种声音从远天传来,由轻而重,由远而近,由低而高,以律动的形式,一声接着一声,一阵接着一阵,拍击不眠的窗口。
是郑成功集结的水师擂响十万个太阳的金鼓么,这如鼓的涛声呵,轰然而来又悠然而去,以力的汹涌、力的激烈、音的轰响,涌动我的血流、律动我的脉搏,轰响我的心音,惊散我沉醉的梦……
头枕一部中国近代史,我聆听鼓浪屿的涛声。
郑成功雕像
就这么站着,这就么器宇轩昂地站着,临风、临渊、临日、临月。
面对海峡那边美丽的海岛,你沉默着吗?能否告诉我,当年龙头寨操练的水师云集何处,你指挥的舰船泊在那个港湾,那印满你掌纹的炮管是否贮满待发的炮弹?
我想,你借鼓角和海风一直构思着……
是从黄河浪尖的涛声走来的吧,是从昆仑峡谷的风云走来的吧,你以三山五岳的气概,站在你当年指挥操练水师的日光岩下,阳光如同一簇簇金雨镀亮你的铠甲,当你翘首远望,深邃的目光,在苍茫的海天之间看到了什么?
此刻,我仰望着,透过三百多年的风雨烟云,欲将你不雕的沉默读成一个警句,可不远处的花间石径里、海岸沙滩上、叠翠小楼中,有游人的欢声笑语,打断我与你的对话。
三角梅
三角梅,厦门市花。
——题记。
鼓浪屿的黎明是迷人的。
穿过苍茫的夜我走近黎明,来不及眺望东方的熹光,抬头看见的竟是你,如灼灼耀眼的火焰,你放浪地笑在墙头、路旁,似淬火的言辞,你羞怯地美丽在草坡、石隙……
芳馨的气息,悄悄羞红了黎明!
最初与你相识,是在舒婷波伏浪卷的《双桅船》里,当我从舒婷的诗里走了出来,悄悄走近你,我看见你羞怯地张着薄薄的小嘴,安恬地沐浴着雨后的晨光,质朴而缤纷,隽永而灵动,倾听海风微语一方恬淡的心事……
开在日光岩下的三角梅啊,许是你特别倾心于这片土地,你才如此恣意地在这里生这里长,以诗韵的色泽与亮丽,率领如期而至的日子渐渐抵达春天葳蕤的深处,为鼓浪屿、为厦门骄傲而自豪地笑呢?!
老帆
这是帆吗?
这是曾经在惊涛的动荡中沉思的帆么?
这是曾经在骇浪中角逐里展开翅膀的帆么?
这是曾经在天际的蔚蓝下仿佛一片流云远逝的帆么?
这是曾经在浊浪裂空时击碎乌云犹如一道闪电的帆么?
这是象征自由与希望旗帜的帆么?
不恋港湾的平静,因此远行。
早行的船,在水天线上,最后消失的是你,晚归的船,在水天线上,最先看见的是你。为了驶向那希望的彼岸,不要说惊涛、骇浪、雷电、风暴,纵然背负着弹洞,你也不落下尊严。
可如今,你为何蜷伏在沙滩上。
是呵,如果失去你灵性的召唤和飞驰的灵魂,天与海都将沦为空白,当我为你剥蚀的青春而阵阵战栗,我从你那安详的目光,领略了你奋进的歌声。
这不,渔家姑娘正用灵秀的手忙着穿针走线,把阳光和希望,把深情和向往补缀在这被海风和岁月剥蚀的帆上。
她们用阳光与希望仅仅缝缀帆上的伤口么?
不!为了再一次缚住前进的风。
安业民烈士之墓
落日敲响晚钟,踏着钟声拾级面上,我来看你。
苍松翠柏和棕榈树依然青青,依然青青簇拥着你,青青如你二十一岁的青春。献上一束野花,我来悼你。
夕照里,我默然肃立,默默读着墓碑上一个一个燃烧的文字,默默读着墓碑上你闪光的名字。
撞来撞去的风絮语着什么,似还带着硝烟味和血腥,我看见那次严惩金门蒋匪军的硝烟炮火中,你将青春与血英勇无畏地洒在海防线上,纯净的血洗亮蓝天,洗亮穿过炮火硝烟猎猎飘动的旗帜……
默然肃立,撞来撞去的风又拂动我的衣襟,拍击衣襟下的某个部位,以及这个部位久贮的思绪:战争的回声真的如胡里山炮台的炮口锈迹斑斑了么?
不远处,厦门名士网球俱乐部里,正传来一阵一阵笑声。
我不知道这笑声,是否惊醒你的梦?!
顺着少女的眼睛看海
也许,这是属于你的黄昏,梦幻的欢乐在淼淼的海里漾着,漾成一汪一汪没有潮汐的池,漫开蔚蓝色的诱惑。
瞧你,一袭长发披在肩上,轻快的脚步应着你轻轻哼着的小调,向着黄昏的海里走去。
夕辉像是知道我的心思,也忙着给你镀光润色,穿着红色游泳衣的少女,你来自那里?
年轻的岁月藏在伞下,和我一起远远窥视着穿红色游泳衣的少女,当她蓦然回首,我从她蓄满温柔的眼睛里望见了海,当海风慌乱地吹奏起不安,少女的眼睛因了海浪层层叠叠的含蓄,漾起诱惑的鲜蓝。
穿红色游泳衣的少女甩了甩长发跳进黄昏的海里,溅起的海浪躁动我蓝色的思绪,是谁说女人如水,我说女人也是大海的同义词。
于是,我站起身来,朝黄昏的海里走去,真想夸父逐日般跳进少女的眼里……
海上落日
是谁一声凝重的感叹,如一滴猩红的血溅落在海上,溅得海一阵一阵战栗,如血的战栗,使海顷刻显得悲怆、凄美、深沉。
这时,我看见一个诗人站在海岸的礁石上,无声地凝望着海上落日,然后低垂着头,仿佛一株成熟的向日葵,站在夜的这岸……
是祈祷还是祝福,我猜不出。
弄潮
尘世纷纷扰扰的喧嚣留在岸上,岁月萎萎靡靡的心绪留在岸上,生活琐琐碎碎的烦恼留在岸上,旅途疲疲惫惫的劳顿留在岸上,张开双臂,我猛一头扑进你宽阔的怀里,骤然,一股活力的清新激荡我挥动双臂劈波斩浪游向你的深处。
海哟,你理解我失控的躁动吗?
潮水,从海的那边如约而来,那涌动的潮水涌动我的欲望、躁动我的青春。当我第一次看见你时,你的浩瀚博大使我觉得自己很渺小,渺小得如那山中的一条小溪。但是,当我张开梦的翅膀,坎坎坷坷曲曲折折迢迢遥遥,又怎能挡得住我的向往与执著!
海哟,你听见我热情的呼唤吗?
此刻,我的心和你一样分外激动,激动的心潮波涌浪卷,当你也激动得波涌浪卷将我跌落举起时,我依然紧紧拥吻着你,纵然是一次苦涩的殉情,面对你跌落起伏的风浪,我也要用我裸露的男子汉的豪情,拍击你粗犷的胸怀放声歌唱。
海哟,你感到我激动的战栗吗?
或是搏击,或是潜游,伏在你的怀里,远天匆匆奔来的海风鼓荡我的思绪。或是恸哭,或是朗笑,沐浴你的爱里,我惬意而浪漫,当你用蓝色的温柔涌动我青春的血、洗去我尘世的俗念,我还想你给我一点生命的盐,以使我的骨骼坚韧强硬,好迎接经历的和未曾经历的更大更急风浪的挑战。既然我属于波涌浪卷的海,轰轰烈烈的一刻,远胜于那平平淡淡的一生。
海哟,你知道我体验着什么吗?
沙滩上的脚印
这是海的黄昏,落日将海滨的沙滩镀得金光烁烁。
信步走着,我走在海滨的沙滩上,清新的风拂去我旅途的疲惫之后,骤然催发我的灵感,使我静思默想,那身后留下的一行行深深浅浅的脚印,就仿佛是我沉思的一行行深深浅浅的文字。
曾经,我四处漂泊,为追逐那呼唤我,却又不知把我引向何方的声音。是的,谁不想穿过遥远而旷达的人生呢,于是,我孤独的脚印,就这么开始在我蜿蜒曲折的思想里,独自伸向远方……
沉思默想之后,海潮悄悄涌来。
我看见一重催促一重的海水慌慌忙忙吞噬了我深深浅浅的脚印,大海似显得有些激动,战栗着,莫非是想将我那一行行深深浅浅思想的文字藏进心里。
大海啊,在这需要呼唤崇高和需要巨大忍耐的世纪末的黄昏,我的这些深深浅浅漂泊的脚印,这些深深浅浅的思想的文字,不知能否使你的心灵稍稍充实些?!
在厦门,眺望金门
轻轻,我举起望远镜。
是想洗亮我的眼睛么,阳光情意绵绵拉长我的目光,我拉长的目光,也情意绵绵地眺望金门。
金门,厦门,门对着门,近在咫尺却遥遥相望。
鸟儿飞来又飞去,衔着一片一片问候,一声一声祝福,拍打着翅膀飞向彼岸。彼岸,此岸,我伫立感情之海的边涯眺望,那长天关不住的阳光该也照进彼岸的门里,只见蓊蓊葱葱的榕树下,那打开的窗子像是谁的眼睛,忧郁的眼里欲滴的泪水盈盈,将思念诉说与风。
风,来来去去,传递着心灵的微微的叹息。叹息声里,那隔不断的亲情,那挥不去的思念,在浪里涌,在风里喊,来来去去,拍击着此岸,拍击着彼岸……
金门,厦门,门对着门,近在咫尺却遥遥相望。
脚下,海浪把岁月嚼成了沙滩,难道距离与距离,门与门,真是海一样深天一样阔么?
先辈结的死结,该如何去解,新世纪的门,我们不开谁开?!
久久,我不忍放下望远镜。
鼓浪屿印象
1
你是一艘无帆的船么?
是谁砍断了你的缆绳,任你漂泊在海上。站在厦门海岸,我遥望海上,海上有风有浪,你漂泊海上不怕狂风恶浪吞没击沉你么?
一阵琴声顺着海风缓缓飘来,又是谁坐在无帆的船头,弹响思乡的琴声?
莫是思乡琴声的浮力浮起你,使你永不沉没啊!
2
海风从远天吹来,我站在船舷,任海风掀起我的风衣。
什么地方传来优美的钢琴声?
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是李思特的《爱之梦》,还是殷承宗弹奏的钢琴协奏曲《黄河》……
船在鹭江劈波斩浪,我的心在漾在海天之间的琴声里浮沉。
轮渡靠近鼓浪屿。
这是码头吗,映人我的眼帘是一架硕大的水泥浇铸的钢琴。大自然的天籁给鼓浪屿的码头都赋予音乐的灵性呵,这不,当我一踏上岸时,我的双脚就像踏上琴键,踏得石阶、曲径流满了音符……
难怪鼓浪屿的岛徽是一架钢琴啊!
双桅船
雾刚刚散去。
许是雾打湿了你的两片白帆,你打湿的梦的双翼垂落着翅膀,与含情脉脉的风悄悄絮语……
是在倾诉一个千年不变的梦么?
螺号响了。
那是欲望的呐喊,一如忧伤的末名诗人泣血渴求灵感。螺号声里,我看见海鸥高高低低翕动翅膀,向蓝蓝的天与蓝蓝的海的深处飞去……
船为彼岸而生呵!
我不知道,这落下两片白帆泊在鼓浪屿海湾的双桅船,
是不是远航未归的情人遗落的一行诗。
集美
小心地折叠目光,打开镜头,也许用不着精心选择角度,阳光里,我频频按动照相机的快门——
那不是集美学校么,朗朗书声渐趋渐远,惊飞了远来落在白墙红瓦上的白鸽;穿过石雕的画廊,只见毛泽东手书的“集美解放纪念碑”高耸云天;纪念碑下,一群风尘未洗的华侨,默默地站在一座石雕的墓前,少女、鲜花和阳光一起映人我的镜头,这时,我的心仿佛飞出镜头,追着那流逝的岁月……
不远处,石铺的路、石砌的墙、石筑的楼,紫红紫红的三角梅,金黄金黄的合欢花,以及飘着大胡子的老榕树、粗壮高大的棕榈树,笔直高耸的椰子树……叫人目不应暇。
待我回头,匆匆奔向海岸长堤,只见天是那样地蓝、海是那样地阔,无边的视野里,渔舟、帆影,不知钓瘦了几多潮汐、壮阔了几多岁月?
匆匆游了一趟集美小镇,便把天下之美集在我的镜头里……
谒陈嘉庚墓
这岂止是一座用花岗岩雕成的墓呵,我说,这也是一座用敬仰与怀念雕成的墓。
谁把一束开放了抑或含苞欲放的郁金香放在你的墓前?我来晚了,默默站在你的墓前,默默地向你鞠了三个躬后,这才将一束洁白的野玫瑰放进你墓前的花丛,让鲜花簇拥着你。
从浔江之畔走向南洋诸岛,从南洋诸岛又归至浔阳江畔,这其间你历经了几多风雨,几多沧桑,谁也说不清。我只知道,当你匆匆踏上魂牵梦绕的故土,面对遍地烽烟,你来不及抖落风衣上的蕉风椰雨,便义无反顾跨过涛声怒吼的黄河,以热血与赤诚,迎接人民共和国的黎明……
刚从你的故居走来,那是你的诞生地,我看见你临终时的遗物,那一顶草帽、一柱手杖、几件旧衣,还有那张简陋的床上一顶打了许多补丁的蚊帐、一条掉了毛的毛毯,竟如此强烈地震撼着我!
是呵,真不敢相信,这位倾尽万千资财铸造消灭日寇的枪支弹药、又构筑冶炼炎黄子孙的校园学村的老人,自己的生活竟是如此地俭朴!
也许这就是我和众多后来者一样,为你献上一束鲜花的缘由吧,因为你的丰富、质朴与奉献,使我们思索一个永恒的主题——人、人生与家园。
厦门海堤
谁的手
是谁长长的手横过历史,横过时间,横过潮涌浪啸的海,伸向厦门岛?!
漫步走在长长的海堤上,只见海浪狂嚣着,一排排,一层层,疯狂地向堤坝奋然扑来,似要吞噬点什么,然而,只听澎地一声巨响,激起的水柱秃然败下阵去,瘫在堤下。这时,一列火车隆隆地从我身边驰过。
骤然,风掀开我的衣襟,也掀开大海的记忆,是忆起精卫填海的故事么,当我站在高崎堤头,站在朱德手书“移山填海”的石碑下,
我想问:那些现代的精卫们,又是如何移山填海的呢?
海里风急浪猛。是怕厦门孤岛漂泊沉没吧,这长长巍巍的海堤是谁的手,将厦门挽起,
从此,厦门成了半岛,依偎在祖国母亲的怀抱里。
1992.11.——12.厦门——武汉.
青岛海韵
你好,青岛
是耐不住青色的冷么,你暖暖的红屋脊真够美的,美得灼热了我的灵魂,你这喜欢戴小红帽的青春少女啊!
青春,是热情的诗,是跳跃的火,是火辣辣的追求,是热腾腾的向往……青岛,你不衰的青舂,是不是来自那奔涌不息的海潮呢?
你好,青岛,青春之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