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王室的陵园设立在墨凉东面的沧海,一座山水环绕的城池,几乎是整个西陵最天然,几乎杳无人烟的废城。因着山多平原少,所以即便水源充足,也不适宜多数西陵居民。
慕云清风尘仆仆的赶过来时已经刚过立春了,因着新王登基,整个墨凉的新年都没有好好地过,正赶着在立春之日庆祝。
慕云蓉静静的站在清王府门前两个时辰,从天黑等到天亮,也没有见到慕云清。如今一个是尊贵的长公主殿下,一个却从摄政王爷跌落带阶下囚,慕云蓉不敢硬闯进去,只为心底那浓到化不开的愧疚。
“蓉儿,回去吧。”林書航骑马奔来,刚下早朝便一心跑过来看看,“我听闻王爷昨日连夜出发去了沧海。”
慕云蓉僵直的步子微微颤了颤,忽的双腿一软。若不是林書航眼疾手快的下马接住她,恐怕这一跤摔得不轻,“蓉儿,你怎么了?”
“他终究恨我了!”慕云蓉静静攥着林書航的前襟,沾满泪水的脸钻进他的怀中,隐忍着的酸涩感瞬间倾泻出来。林書航紧紧搂着怀中的人,一脸沉重的垂下头。眼下有些事情他还是不说了,免得打击到她。“蓉儿,蓉儿……传太医!”怀中哭泣的人儿忽然没了声响,林書航紧张的将人抱上马直奔都尉府而去。
看着张太医出现,林書航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那是慕云逸的心腹,今日在朝堂上所见的慕云逸,早已经不复当年模样。冷漠,阴狠,心思复杂,城府颇深。不只是为了以前的恩怨,与言官之间一言不合便杀人,真真坐实了当年修罗之名。他林府一度支持慕云清,如今虽然临阵倒戈扶他登位,也难保慕云逸不会有所猜忌。是以张太医甫一出现,林書航便紧张起来。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林書航惊诧的望着收起药箱和方子的张太医,他刚刚想事情想的太过入神了,才反应过来时,只听到寥寥几个字,“太医你刚刚说公主怎么了?”
张太医展开方子递过去,恭敬答道:“恭喜驸马爷,公主有喜了!”
“你是说我要当父亲了?”林書航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打赏了在场的所有人,急忙冲到床边。里面的人还在昏睡着,泪痕未干,愁容仍在。他额头贴近慕云蓉的额头,轻声安慰道:“二哥深明大义,断不会怪罪于你,若是你因自责而伤身,不是给他平添罪过吗?”
沧海的空气格外清新,晨雾散去之后仍有寒露铺陈在路边枯草上。官道冗长,周边却未见几个村落。即便是大一点的镇子,人数也不算多。
陵园四周如围场一般封锁着,慕云清挑了一座简陋的宫殿住下,收拾干净时已经是午后了,林卓带人去山脚下的镇子买了些烧鸡和小菜,顺道带了几壶酒,勉强算是今日的午饭。
慕云清小心翼翼的安置好锁魂鼎,这才毫不顾忌的坐到林卓身边,“给我一壶酒!”
林卓诧异的望着自家主子,他这辈子甚少沾酒,除非宴会必要,几乎不碰。唯一一次喝醉便是清然公主身故之时,此时此刻林卓犹豫了,“爷是打算……”
“别多想,此地不比墨凉,山中气候阴冷,若不喝点酒取取暖,我可得冻死了!”
林卓忽的笑开,他怎么会疑心主子借酒浇愁呢?真是糊涂!
他急忙递过酒坛子,“爷,虽说取暖,也莫要贪杯!”
“你呀,真是越发啰嗦了!”慕云清听话的未曾直接端着坛子喝起来,而是一碗一碗的倒酒小酌,虽不比宫内的琼浆玉液,却有一股子粮食的清香,“什么酒?”
“听镇上的人说叫青稞酒,属下觉得味道不错便建议林将军多买了些!”回话的是一同跟来的小将,年纪轻轻的,皮肤却黝黑黝黑的,看着壮实却不让人害怕。慕云清点了点头,“难为你们跟着我吃苦了。”
“爷都不觉得苦,属下皮糙肉厚,更不会觉得苦了!”说着众人一阵哄笑起来,仿佛他们不是被贬至此,而是出来游玩似的。
二三月份的月亮终究圆不了,周边总有被天狗咬下一口的感觉。山风沁凉,此时却犹如风刀拂面,轻微的刺痛爬上脸颊。慕云清提着酒壶靠坐在一颗大榕树下,青嫩的枝叶还未舒展开来,远远望去这棵百年大树光秃秃的,没什么生机。
月白色的光辉映照着半透明的身影,在粗壮榕树的枝干处靠坐着的身影,几乎没人能看见,段清然垂下头看着树下暗自神伤的人,静默无言。她很想去劝解,可却无能为力,如今她能做的便是默默陪伴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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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敛了灵力,撤去结印,夜芸檀无法从段悠然身上移开目光,具体来说是无法从那穿透手腕脚腕的破骨钉上移开目光,“她对你还真是够狠的!”
段悠然瘫坐在地上,疲软的身子没什么力气,只能任由着夜芸檀将她靠在墙面上。
“开春了吗?”干裂的唇瓣微微动了动,段悠然微微抬起头,“长老……现在是几时了?”
“三月末了!”夜芸檀抬头看了眼这暗无天日的地牢,她已经被圈禁在这里两个多月了。
夜芸檀还等着她问什么,却发现她好似睡过去一般再无声响。一个人被折磨至此,恐怕也没什么力气去说什么了。
垂柳抽出的新芽随风舞动,灵山花海泛滥,春色早已铺陈开来。海风徐徐吹来,带着丝丝的咸味。东盛王段凝然在得到夜雪柔的首肯后,初次登上灵山,虽然历届东盛王都会在春分时节登灵山祈福,但这几年春分没过几个,东盛王倒是换了不少,是以她也算是这么多东盛王中唯一有幸上灵山的。
十八殿下因为是苏越的亲传弟子,有那么一段时间因为体弱儿在灵山上休养,听闻段悠凝过来便兴冲冲的跑去迎接。
夜梓苻亲自迎接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小姑娘,望着她端着一副帝王的模样,脸上却仍旧有掩饰不住的惧怕。
“十七姐!”
“殿下,现在该改口陛下了!”夜梓苻好心提醒了一句,冰冷的目光宛若匕首刺向段澈身后的苏越,“太傅大人怎么连基本的礼仪都没有教会十八殿下!”
“下官失职。”苏越恭敬的行了礼,谨慎的拉开十八殿下,“殿下,陛下还有要事,你若想找她许久,不若等晚上吧。”
众人簇拥着段凝然离去,苏越这才抬眸望向那副倨傲的身姿,双拳不住的捏紧,“小人得志!”
“夫子,你说今日有要事?是何事?”他孩子般清澈的目光盯着苏越,这才令他回过神来,轻笑了笑:“殿下,微臣要去见一个故人,许久不见有些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