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透过打开的车窗,无情的打在她的后颈上,吹得神智稍稍清明了些。“这其中只怕有什么误会吧!”,四季说着,转身将车窗关上“虽然我和缥戈并没有深交过,却也不觉得,他是会在短短两月里就变心的人,这其中若不是有什么误会,就应有些见不得人的内情”。
夏侯恒略有些落寞的道“我没有见过那人,不过你和嘉懿都是一样的说法,只怕这其中真有什么隐情”,穆筠曾经很明确的拒绝过夏侯恒。可是近来却又下意识的依赖他,两人的感情在朋友以上,恋人未满。
暗中把夏侯恒落寞的表情收进眼里,四季在心底无奈的叹了口气。当断则断、不断则乱,先人诚不欺我。这不!刚刚看完四角恋,现在又是三角恋,不乱才怪。不注意瞄到身边的夏侯嘉懿,她那个心虚啊!貌似自己好像也没有资格说别人。
不过和穆筠不同,她心里只有红叶,一心一意想着的也只有他。对于慕禾,她是欣赏,欣赏他有明确的目标,并对此努力奋斗。对于夏侯嘉懿则是弟弟般亲热,固然有些放荡的行为,但现在世道上,这般没有心机的人却是极为难得的。
思绪止于此,她愣了一下,仿佛又回到那个炎热的下午,蒸蒸热气浮空,鼻息茶香袭来,那个少年将军说“在我记忆中,我娘常常以泪洗面,她是一个无辜的妇人,为了我爹的一己私欲,虚度了一辈子。我自幼就下了决定,以后一定要娶一个我爱的女子,若娶不到,宁愿孤独一生”。
如果有一个男人,他对你表露爱意,并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非卿不娶的誓言,你不可能不感动。
但在下一刻,他又向你表明了自己的忠心,自己对国家的忠诚,以及对那个人的忠诚。在他许下誓言之时,便已经做好了孤独一生的准备。尽管如此,他还是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或许那是此生唯一的一次。
这样一个男人,这样一个爱着你,爱着他国家的男人。让人如何能不心生怜惜,如果没有遇上红叶,她会喜欢上他,也希望能喜欢上他。可是遇上了红叶,所有的可能都变成了不可能,自己心里在意的人是谁,四季很清楚。
马车里沉默半响,四季突然出声说道“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穆筠,前往药王谷的路线不变,不管是有误会还是内情,都必须去弄清楚”。
“可是……”夏侯恒欲言又止“不告诉她好吗”。
夏侯嘉懿亦是赞同道“提前告诉她,有个心理准备也是好的”。
四季则摇了摇头,“前一段日子,穆筠还兴高采烈的告诉我,等她长发及腰,便会穿上大红嫁衣,头戴彩冠、披霞帔、铺红毯,坐上八人抬的花轿,嫁给心爱之人,我不想打破她的梦。”,其实穆筠说的是嫁给缥戈,但见夏侯恒有些苍白的脸色,便改成了心爱之人。
似想到什么,四季渐渐展露笑颜,星眸中一闪而过狡黠的光“而且我相信,就算是真的,她也一定能克服过来。别忘了!她可是穆筠,她很坚强的”毕竟是在她曾经无比绝望时,还能说她们会幸福的人,这点自信,对她还是有的。
回到自己的马车里,薛兰已经把水给端了进来,神情已无异常,却还有些纳闷,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显然没有被凤火令控制时的记忆。四季想了个借口又把她打发了出去,对着明显心虚不已的穆筠问“你刚刚吃醋了?”。
穆筠僵硬的扯着脸皮拉出一个上扬的弧度“好像是有一点”。
“以前我也和缥戈单独相处过,也没见你吃醋”
“好像是有那么回事……”话顿了顿,穆筠急迫的问“我这算是劈腿了吧”。
想起刚刚和夏侯两兄弟聊的话题,四季则复杂的闭上眼睛,头靠在车壁上,纤长的睫毛随着马车的停下一颤,身子朝前斜了一些,她说“这样很好”。
若刚才夏侯嘉懿的所言不假,缥戈将娶陆书雅,那接下来的日子里,有夏侯恒陪着她也是好的。
穆筠还想说些什么,却听马车外的薛兰低低的传来声音“小姐,小王爷说要停下来休息一下,萧太医便趁机来寻你了”。
说起这个萧太医,四季也是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这老人家到底起了什么心思,丢给她整整一大叠医术不说,偶尔得空时还过来提提问题,不外乎是一些药草的作用,以及病症的药方、症状。
难不成他打算把自己培养成接班人,想到此,四季回忆起以前在学校天天啃书的日子。朝穆筠使了个眼色,便匆忙又闭上,没有再睁开。
穆筠出了马车替她应付,只道“萧太医又不来巧了,四季才刚刚睡下,要叫醒她吗?”。
萧太医花白的胡子无风自扬,老脸的皱纹紧紧挤成一团“又睡着了?”他把手里的医书往穆筠手上一砸,“叫她一并看了吧”,说完,负手离去。
但凡知道马车里女子身份的人,见着这一幕,皆是笑得合不拢嘴。那个传言中把烨国皇帝迷得晕头转向,念念不忘的女人,害尉雷亡国的‘始作俑者’,居然会怕一个太医,甚至还三番四次的装睡来躲人。这还是天下人口中的妖女吗?。
四季本是装睡的,只是两只眼睛一合上,不知怎么的,就睁不开了,神智慢慢涣散,脑中似有一阵白雾飘过,空白一片,就真的睡着了。
梦里,她回到了和红叶初识的红枫林,天依旧是那么的蓝,枫叶也依旧是那么的红火。枫叶铺成厚厚的地毯,她一脚踩上去,宛如踩在雪地里,鞋子陷了下去,隐约到脚踝部位,四季勾唇轻笑,以为是自己太过思念那人的缘故,故而回到了这,梦到了这。
心中不由泛起一丝甜蜜,却在转头看见那一袭铺地而坐的白衣时,笑容瞬间僵硬在嘴角,她早该想到是他。
百行面前摆着古琴,琴案下是她熟悉的白底墨竹。宽大的袖口中露出一双灵活的手,指如青葱、手似玉笋。只见他十指指尖轻轻挑起琴弦,右手轻勾,左手推出、退复。一曲不知名的曲子自指间流出。
时间似乎回到了阳春三月,草木复苏、万物蓬发,大雁自北方飞过来,百鸟在树上齐齐争鸣,轻风拂面,带来一丝青草香,好一副热闹的画面。
她盘膝坐在他的身边,见他手指在琴弦中跳跃着,问“这是什么曲子?”。
百行的动作不变,一边弹一边回话“见你似乎不待见我,便奏一曲来让你心情好些,曲子是刚刚有感而发的,名字还没有定,不然你来想一个”
四季道“这是一首欢快的曲子,你弹的时候,我总是能看见面前有一只哈士奇在跳草裙舞,就叫它哈舞吧!”。
百行纳闷“哈士奇?草裙舞?”他面色沉了一会,似在凝神。突然,琴声戛然而止,他仰天哈哈笑起“一开始本以为是一个聪明知礼的孩子,现在看来,倒是我小看你了,果然有趣至极,难怪这么多男人钟情于你”。
听言,四季一脸嫌弃的退后“你用读心术去窥探人家心底的想法也就算了,平常居然还偷窥我”。
百行伸出一根青葱白玉似的手指,在她面前摇了摇,琥珀色的瞳孔中满是笑意,以及那一闪而过的狡黠“不是偷窥,是光明正大的看,只是你没有看见我而已”。他扬起坏坏的笑容,那坏心的模样居然和红叶毫无二异。
四季一个恍惚,连忙稳住心神,别过头去,避开那笑容“你今日找我来,不是让我来听曲的吧”。
百行广袖一拂,古琴凭空消失“听曲只是其一,其实我是有要事相告”
“何事?”
“我看你最近红鸾星动,是不是有了喜欢之人”
面对那张和红叶一模一样的脸,四季的心情很复杂,她知他不是红叶,却还是忍不住害羞了起来,支支吾吾道“是!……有一个”
“是和我样貌相似的那人”
“是和你这妖长得略有些相似的那人”这话说得很是绕口,她差点咬了自己舌头。
百行并不在意四季将他说成是妖,语气依旧是一贯的风轻云淡,声音却好似结了层薄冰。“我只是想告诉你,他非你良人,你还是早些断了这心思的好”。
心口升起一股无名火,他用这副样貌,这个声音说;他非你良人,你还是早些断了心思的好。这就好像红叶在自己面前说,让她断了对他的心思一样。
你个二重身、克隆人、千年老妖。既不是红叶,有什么资格叫她放弃。
看出她心中所想,百行垂目低语“若你不放弃,迟早有一日,你会为他、为我伤透心”。
为红叶伤心,她可以理解,为百行伤心,又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谁?”和红叶又有什么关系。
百行缓缓抬起那双淡然无波的眼睛“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妖而已,不足挂齿”。
四季将头低下,猛地贴近了他,凌厉的双眸毫不掩饰威胁之意,恶狠狠道“既是妖,那便不要来插手人间之事,你定很疑惑,为什么我不向红叶透露你的存在”。
四目相对,她直视着他的眼睛,好似透过那抹淡然,要将他看透“我不是不信赖红叶,更不是不爱他。相反,我是太爱他了,在现在他一心一意决定报仇之时,我不能让他为其他的事担忧”。因生气而染红的双颊近在眼前,她一声嘲讽,消失不见。
红枫林里只剩下百行,他望着空旷旷的地方,暗暗一笑“知道是在自己梦中,能独自出去,果真是个聪明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