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也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只是一觉醒来,身边却空无一人,以为穆筠是去上厕所,就没怎么在意。等了一会,四季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匆忙的穿上鞋子,就跑出门外。先是在船舱里找了一会,不见人,又跑到外面。才惊觉原来天已经黑了,自己居然睡了怎么久。
四季在甲板上面四处张望。心里的担心更甚,穆筠的为人本就是单纯,被人骗了也不奇怪。正在四季着急得不得了时,隐约看见船的边缘站着一个黑影,仔细的看,正是穆筠。穆筠一手扶着船栏,一手捂着胸口,低着头,看上去十分难受。
九月夜里的风,凉得刺骨。更别说是在江河之上,搂了搂身上的衣服,四季走向前,将唯一的一件披风盖在立于船缘边的人身上,关心的开口问道“怎么样?好点了吗?”。
穆筠想说些什么,一张口便是一阵恶心,又忍不住趴在船边干呕。可怜她这一天根本没有吃什么东西,所以吐出来的全部的是水。
四季在旁边着急,可惜自己不会医,只能看着穆筠这般痛苦,帮不上半点忙。自己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穆筠居然晕船,以前也没有见她晕过啊?难道是专晕古代的船!原本还满是浮躁的心,此刻却有些无奈,不得不说,还真是有穆筠的风格。
等着穆筠连水也吐不出了,整个人已经虚脱的坐在地上,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这还只是第一天,就已经是这副惨状,如果到了琴鼓山,大概就只剩下半条命。
四季把穆筠扶到甲板上,背靠着桅杆坐下,穆筠现在状况很让人担心,但她却不得不离开,便开口嘱咐说“我去找些醋来溶入水里给你喝,这样会好受一些,等天一亮,找个地方就下船,我们不去琴鼓山了!我不在,宁愿吐到甲板上,也不能一个人到船边去,万一掉进河里,那就糟糕了,知道吗?”。
穆筠心里有些愧疚,因为自己的原因,行程有了变动,其实自己也想去哪个叫什么山的地方看看,不过还真的没有把握,能坚持到那,穆筠强打起精神,朝四季笑了笑说“放心,能吐的也已经吐完了,再吐下去也只有胆汁了”。
四季把穆筠安顿好,才去找厨房。虽然有些对不起正难受的穆筠,但反应过来四季挺高兴的,晕船总比遇上危险好。
等着四季离开,这偌大的甲板上只剩下自己一人,察觉有些冷,穆筠便把身上的披风拉到脖子处。紧紧的用手环抱着双膝,整个人卷成一团。四季曾经说过,这是人缺乏安全感时的姿势,把头深深埋到怀里。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有做过这个动作了。
大概是因为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穆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害怕,从踏进这个世界开始,自己就一直在害怕着什么,连同身体都在颤栗着,这样的恐惧,比那一年被关在小黑屋里的三天,濒临死亡的经历还要更可怕。
穆筠不敢把这种感觉告诉四季,如果再让她担心,那么一定是一种罪过。
抬起头,穆筠望着天上的一轮满月,刚才太难受还没有发觉,现在才发现,皎洁的月光散了一地,散在自己的身上,世界如同披上了一层银白的纱,美得极致。
这里的月亮比现代的更大、更明。只要伸出手,似乎就要可以触碰到一般,明明感觉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满月挂在半空中就像一面镜子,穆筠痴痴地的望着,在月亮上竟浮出两张人脸,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穿着同样红色绣花小袄,女孩梳着两个丸子头,两串铃铛垂直落下,十分可爱。相比之下,男孩这显得平凡许多,只是将发挽在脑后,用一根同系色的发带束好,看上去都差不多5、6岁左右。两个孩子牵着手,那画面看上去,格外温暖……心里的恐惧在一瞬间全部消失,就像有一阵春风吹过胸怀,带走了一切的不安。那时候,竟无法从月亮上移开眼。
突然那两个孩子一同抬起头望着天上,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脸上笑一下子变得明媚灿烂。
难道……他们看的也是月亮?和现在一样的满月。如此想着,从天际突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带着孩子的天真烂漫,如同翡翠碰撞般清脆的嗓音,甜甜的唤“阿姐……”。
脸上一凉,穆筠弯着食指去擦,低头一看,指节上就留下一滩小小的水渍,在一片月牙白色下如同层层水雾,不真实。
为什么?哭了?
眼前的景色,慢慢的变得模糊了起来,穆筠却依旧呆呆的望着那远在天空的明月,心里伤感,忘记擦掉眼泪。
突然白色的满月被乌云遮住,穆筠才猛地回过神来,细细的看,月依旧还在,不过现在晃眼的却不是它。
来人一袭月牙色白袍,长长的黑发未束冠,凌乱散搭在肩上,垂在腰上,被风一吹……就如雪花般飞舞在空中,打在如画的五官上。一瞬间,穆筠以为他是从月亮上下来的神仙。尽管她不信教。
男人弯下腰,手里拿着手帕,如河水般清冷的声线说“男人,不应该掉眼泪。”
哈?穆筠这才想起自己穿的是男装,的确,一个大男人大晚上出来哭,怎么都很惊悚。接过手帕,连忙擦干泪水穆筠站起来,故意放粗声线,故做豪迈的说,“让你见笑了!我…我这是看月亮感动的!”
“我什么都没有看见!”男人嘴角微微上扬,墨色的眸中浮上一丝笑意。
握着手帕的手突然暖暖的,穆筠收好了披风,向他伸出右手笑着说“我叫做穆筠,落落穆穆的穆,松筠之节的筠。”
对方呆了一下,直直的看着穆筠的手,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穆筠也没有在意,突然抓起对方的右手与自己的右手握在一起,在一片惊讶的目光中说,“在我的国家,这是交朋友的一个仪式”。
“朋友!”男人反反复复的低喃这个词语,目光放在相握的手上,沉声道“虚无缥缈的缥,鲁戈挥日的戈。”
缥戈!人像神仙,名字也这么出尘,心跳突然加快了几下,脸上一红,穆筠连忙摇头,甩掉邪念,又不是没有男人,激动个啥。
说那时也巧,正好一阵风吹过,船左右摇摆了几下。原本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感觉又升上来了!穆筠连忙低头,双手捂住嘴巴。
“你怎么了?”缥戈看出了她的异常,便走近关心的问,
完了!忍不住了!胸口一恶心,穆筠“恶~~~~~”的一声,全吐了出来,原本月牙白的长袍上被染上一片痕迹,四周寂静无声。
很久以后,穆筠常常回忆起那一幕,或许那就是一切与缥戈纠缠的开端,如果不是知道他的性格,穆筠会以为后来他的绝情,是因为一直记得第一次见面,自己吐了他一身黄疸水的事。
那一边因为黄疸水的事情而落幕,而这一边四季因为到处找厨房而迷路,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四季终于发现了铁一般的事实,其实自己是一个路痴吧!大概是因为以前自己都不怎么喜欢出门的原因,所以就一直没有发现这个属性。
兜兜转转,又回到自己的房间,正当四季打算放弃回去找穆筠时,却刚刚好遇见缥戈扶起穆筠慢慢朝她们的房间走来,虽然是陌生的男人,但一看见对方的衣服,四季就立马明白发生什么事情,自己才刚刚走多久,穆筠就惹麻烦。
一见四季,穆筠就冲她虚弱的笑了笑说“找到醋了吗?”。
这话正好说在四季的死穴上,虽然她并不是什么完美主义的人,但是自己迷路了这样的话,叫她怎么开口。都二十岁的人了,“啊!嗯,我刚刚准备去拿醋,你就来了。”说完,走到缥戈的面前,刚刚一靠近这人,四季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谢谢你把他送回来,接下来交给我就好了!我是她的朋友。”
缥戈见两个人之间的确认识,也就放心的把穆筠交给她,临走之前,对四季说“你不用太担心,休息一晚上,就会好了。”
四季微笑致意,郑重的对缥戈说了一声“谢谢!”。
穆筠大概吐得严重,整个人的意识昏昏沉沉的。四季帮忙换了衣服就把她人放在床上。船舱里的床有些小,清醒的两个人都要挤着睡。不过现在是不忍心去挤了。好在白天睡了不少,又被穆筠这么一折腾,也实在没有了睡意。
替穆筠盖好了被子,听着她的呼吸变得沉稳,陷入沉睡。四季就想找什么打发一下时间,不过想着还要去收拾穆筠留下的烂摊子,就锁好门走出来。
夜越沉,外面的世界就越发的觉得寒冷,不知道?现在是几点钟了?说起不方便,不习惯,那还是有的。食物、文字、语言、举止、服装,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和穆筠,就像是两个初生的婴儿,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重新学习。在这个未知的世界,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危险,所以在还没有自保能力以前,要远离危险。凡是和权力扯上关系的人,都不想靠近。
来到了桅杆下,见一切都很干净,看来是有人向打扫过了。
一时间没有事情干,四季就准备回去,却在余光里看见一个黑影坐在甲板上。
是慕禾!
不想和他扯上关系,四季刚准备悄悄走回去,却依旧被眼尖的慕禾看见,带着一丝醉意,尾音微微上挑,他说“既然来了,不打声招呼。”
无奈,四季只得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