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阑珊,凉静如水,华灯之上,月朗星稀。今夜注定是不眠夜,待四周人都睡了,四季轻轻地打开门,避免吵醒隔壁房间里的穆筠,朝厨房走去。在厨房里翻找了一会,终于在柜子高层发现了酒坛子,打开闻了闻,确定是美酒无误后,又翻箱倒柜到处找酒杯。不过这下显然没有刚才的运气好,找了好一会,还是不见酒杯的半点影子,无奈之下,只能将就拿起两个干净的大碗,又朝后花园走去。
红叶的宅子修得很雅致,其中最好的莫过于后花园,有树有草,有小山,有小湖。在湖的中央还有个小亭子,小亭子没有名字,也没有华丽的雕饰。由青色的翠竹建成,虽然外表看上去朴素,并不起眼,但由竹子建成这一点,就比石亭和木头造的少见得多。
从湖岸到亭子的小桥也是由青竹造成,如果你低下头去看,就会见桥面是竹条编织而成,不由去叹红叶的思维有多怪异,以及这些工人的鬼斧神工。
四季一手拿碗提壶,一手拿火炉慢慢走到亭子上,拿了快石板垫在底下才敢把火炉放在地上,毕竟是竹制的,如果一不小心给人家烧了,赔上全部身家也不够。
四季把酒放在火炉旁,坐在椅子上,借由皎洁的月光四处看了看,暗叹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可惜不是春天,如果可以坐在这竹亭里赏花该有多美。不由低头朝湖里看去,如今只见一堆枯了的荷叶,不逢时,难见花开。
再抬头时,恰好见湖后的高墙上正站着一个高挑的声影,夜风吹过,衣诀飘飘。四季暗想自己来得正是时候,没有等多久。
来人也看见了四季,似乎有些惊讶她会在这里,身子僵硬片刻,又恢复过来,一纵身,飞到亭中,月光下,可见他刀刻般的俊颜上正是不满的怒气,“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
四季穿得厚实,还是觉得有些冷,再见来人穿得单薄,不免有些羡慕笑道“这话应该是我问才对,这么晚了,陛下不在屋子里呆着,怎么来了这里?”。
慕禾没有想到会被笑脸相待,他知道自己一直都被讨厌着,更别说是做了那些事后,心里其实已经做好了被恶言相向的准备,又见四季的笑里只有谐谑,没有讽刺。难免生疑,问道“发生什么了吗?,总觉得你的样子有些怪”。
四季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不知道自己是那露了马脚,随后平静的摇头“没事!,坐下吧,已经丑时了,还以为你今夜不会来”。
慕禾似乎并不觉得冷,坐在风口问“你知道我会来?”。
四季着拿出碗,打开酒塞,倒了一碗递过他“我猜的,只是想依你的情报网一定知道今夜我回来了,便在这等你”她笑了笑“还记得上次我们在船上,你请我喝酒吗?,今夜我还你,可请陛下赏脸”。
听言,慕禾原本有了些好转的脸色又沉了下去。接过碗酒,大口喝下,喝得太快,还没尝到味就下了肚。喝完后又把碗递了去“再来一碗”。
“陛下不怕我下毒?”,四季给他满上,疑惑的问。在她记忆中,慕禾似乎不是这么没有戒备心的人。
送到嘴边的酒停住,慕禾抬起锐利的眼扫过她“你不会这么笨!”,想了一下“别叫我陛下”。
四季的确不会害他,虽然对这人没有什么好印象,但是如果他在尉雷出了事,那可不止血流成河那么简单,“陛下你的身份高贵,我高攀不起,自然要礼称”。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慕禾只觉得心头有股火在烧,让那一声声陛下都刺耳得很。她在讽刺,她在画清和自己的界限。
四季烤着火,接着说“其实我今天等陛下是有要事想和你商量”。
慕禾突然站起身“等你不叫我陛下那一天,我在和你商量”。说完,立马转身准备走。
四季见气氛不对,果断开口唤了一声“慕禾!”。才止住他的脚步,只是轻轻地两个字,就让他的心情彻底的改变,慕禾不知道自己此刻有些孩子气,听到熟悉的名字,只是好心情的转过身来看着后面的女孩,两两相望,他笑“这么叫,顺耳多了!”。
相比慕禾好明媚的笑,四季的笑容里则多了些无奈和苦涩“我只不过是想以一个君臣的身份去对待你,这么,接下来的话就简单多了!”。
“你我之间永远不会有君臣二字,不必担心,我会好好听的。不过你以后都不许叫我陛下,叫我慕禾即可,我特别准许你一人叫我慕禾,只有你一人”。
四季心头复杂,自己二十年桃花也没有见开几朵,不开则以,一开全部都凑一块了,低头看着跳动的火苗,她说“慕禾…,别对我动真心,我要不起”。
手掌紧握成拳,“为什么?”,这三个字仿佛从齿缝里挤出来,有多少女人做梦都想要他看她们一眼,偏偏这个女人半点不领情。
“因为我不想成为你后宫佳丽三千里的一人”,四季的话很轻,轻得似乎快溶入夜风里,飘去远方。“慕禾,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想要那个后位,都想要荣华富贵,都想要权利的。你一直对我期望都太高了,所有今日,我想和你心平气定淡清楚。慕禾……我并不特别,我只是一个很平常的女人,此生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不要富贵荣华,不要绫罗绸缎,只要他对自己好,你能行吗?,你能为了我放弃你后宫里的美人吗?,你能保证此生只对我一人好,只爱我一人,绝不相负吗?”。
慕禾哑然,他虽然知道她一直想要的是什么,只是当问题赤裸裸地摆在台面上时,他却说不出话来了。这段话,不只是他的妃子只能有她一人,还必须一生只爱她,未来绝不相负。但,未来的事情,又有谁知道。她要的是比誓言更沉重的东西。
“你给不了我的,你的后宫不止是生儿育女的地方,也是朝堂里的缓和地,你连夜里要宠幸那个妃子都要看她的后台如何,再深思熟虑。那样不自由的地方,也不是我想要的”。月光下,慕禾的一张脸渐渐变得苍白,四季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我们来说今夜的正事吧!”。
“嗯!”慕禾嘴里虽然应着,思绪却还停在刚才,他给不了她一心人,更给不了她自由,她早已知道,所以对自己半点不心动。
四季喝了一口酒问道“慕禾你在这一场夺嫡战中支持的是哪一位皇子?”。
慕禾没有想到四季口中的正事,居然是这个,立即稳住心神,反问“如果是你,你会选择谁”。
“如果是我是你,我会选择四皇子,他尚年幼,最好控制做一傀儡皇帝。但是……”话锋一转“这是我的选择,如果换成是你,我想你谁都不要,就算只是傀儡,那有自己做皇帝舒服。”。
慕禾眼中露出些赞许,“你说得没错,虽然我现在表面上支持的是四皇子,但是我并不打算让他为帝。明里也好,暗地也罢,称帝的就只有我一人”。他的信心满满,望着天空,王者之气毫不掩饰。
“可是……师出必有名,否则随便的挑起战争,那只是侵略。如果你是一个一般君王就算了,可是慕禾你偏偏想做一个留名青史的贤君。所以这个名,就得更加慎重。一直找不到这个名,这也是你一直不发兵的原因”。
慕禾不着痕迹的看了她一眼,点头“确是如此,不过现在我已经找到了”。
听言,四季并没有如慕禾想象中的大吃一惊,反问是从火炉旁抬起头来,清雅的笑了笑“我知道!,所以今夜我就是要告诉你,你可以行动了”,四季抬起大碗喝了一口,原本不喜欢的白酒此刻在口中,也甜了起来“你在琴鼓城里带着天下人等我一日,并不是真的在等我出现,也不是想断了我的后路,让我只能依靠你”。
她朝他笑着“你明明知道我从来不在意他人的看法,和名分什么的。你等我,只是希望百姓以为你爱我,知道你的情有多深。一个一国之君不在乎身份在天下人面前等一个女人一日,最后还毫无怨言,只能说他是爱惨了那人。如果当事人不是我,我想必也和其他人看待此事,可惜当事人换成了你和我,一切都变味了!。你知道杀死初翠的是石行,你也知道我一定不放过他,会马上来尉雷。所以,你才制定了这个计划。石行一死,尉雷如同失去了左膀右臂,就算不死,我去对付他,无论成败,最后一定我一定不能全身而退,重伤也是正常,就算不受伤,你也一定会让我受伤”。
慕禾的眸子幽深,比夜色还黑“你不怪我!”。
四季轻摇头“不怪!兵法本就无所不用其极。只要我在尉雷身受重伤,或者说死在尉雷更好,你这爱惨我的君王,就算把尉雷踏平也不奇怪。虽然留在青史不太好听,但也胜过没有,运气好的话,还能促成一段风流韵事”。
慕禾皱了一下眉头,直直地看着她,坚定的说“我从来没想让你死,一次也没有”。
秀眉轻扬,四季脸上有些惊讶,不过一会又笑道“算了,我今天想告诉你的是,你的计划可以行动了”。
“什么意思?”
四季又把头转向火炉,炉火照在她的脸上,融化了菱角“我中了金铃蛊,命不久矣!”。
“咚”地一声,是慕禾手中酒碗掉入湖中的声音。瓷碗沉入湖中,瞬间消失在被夜色染黑的水中,沉入湖底,在再也找不着。酒洒在椅子上,一时间,满亭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