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里,浑教是醉,三万六千场】
天幕宽,似蓝绸墨染。茫茫的白与纷繁的红,被冷月照得显出些许惨淡,挟裹着凛冬的寒意,在妖界的土地上铺展。雪中一席凌乱的月白斜斜靠在梅树下,他绿玻璃般的眸子慵懒眯着,疏散的眸光却是直透过万年的岁月,游荡在很悠远的地方——那是他朦胧的绝代风华。
“公子……别再喝了”一双手小心翼翼地,把他身旁的酒坛挪到一边,于是妖界佳酿的醇厚氤氲开去,给梅花添了几抹肆无忌惮的红。
月亮像蓝色缎子上的一片湿晕,他敛了敛目光,努力看清了眼前的小姑娘,映着胡乱坠下的漫天星辰,嘟囔了句“红杏”便阖上眼沉沉睡去。
风过,花落。
他梦见她,从稚童到帝君,从少女到惊才艳艳。兜兜转转的轮回中,他看见自己绿松石般的眼,被人间烟火熏出了无措幽深的黑,闻名仙界的月白衣裳,也被人间熙攘喧闹出了晦涩的暗沉。
而后,梦醒。
扶了扶微乱的鬓发,看到摆得远远的酒坛子——定是那个小姑娘。
梦境是苦的,开头纷繁的梦幻,根本招架不住结尾的无奈。但是,梦中是结束以前。他至少那时拥有确信她会回来而倾尽十世去寻找的勇气,拥有她轻轻浅浅的吻,她温和的霸气的嚣张的笑容,拥有一颗,龙飞凤舞,满是他名字的姻缘树。
可是现在,他与她的生生世世,都无关了。
万年光阴,他的生命中突然被灌注了许许多多声音,后来这个有熠熠光彩的世界轰然崩塌,那些欢笑呜咽长啸短歌,在一刹那也离他而去,只留下令人惶恐的的缄默。几万年前的他乐得清闲,现在他害怕无声的寂静与寥廓的白,害怕自己的轻叹在梅花树干之间碰撞,引起阵阵回音,害怕风吹得酒瓶发出叮当响声,害怕琼浆轻轻溅起,泛出声响都能惊碎的夤夜。
缓缓在雪地上躺下,他用灵力收回远处的酒坛,红杏从最远处那颗梅树边走了过来,对着酒坛轻轻摇头。他倾世妖冶的眼看着她:“红杏啊,喝醉之后,那些曾经的苦涩的梦,曾经的她还在的喧闹的梦,都很美啊……”
红杏张着眼,似懂非懂,她是怯弱单薄的,影影绰绰仿佛随时会消失,她低声细气地讲话,一小口一小口抿着酒,安静地像是要融在雪中——她终究不是她。
妖界至高的雪原,山河永寂,唯余莹白与赤红,在天地之间孑然映衬。木屋石桌鱼塘,残花滑落春花开放,与最初的最初一样。他或许很早以前就知道,她有一天会长久地离开,他却还要走完余下的生命。但天地屹立,他则永存。
长风吹月过,他清冽的袖袍中似传出很久很久以前的笑声,在林中荡过来又荡过去,惹得梅花簌簌而落,有一小朵飘荡下来,轻附在他的眉心,宛如一点殷红殷红的朱砂。
作词:阙笙【钟路非语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