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璃琥珀盏,杯身轻薄碧翠,晶莹剔透;酒杯注入佳酿,檀香三番萦绕后,酒气便已温润,且杯酒光泽流转,像是盛满月光般流光溢彩,皎若星辰。
青色的酒杯,因情而生,得情而温,情深不寿,钟情堪怜!
一如温酒之举,不醉不知情由,醉后方知情愁,情愁不减,于是举杯消愁,愁意更愁,一而再,再而三,如此反复!
史书记载,此盏为一名称作马啸怀的流民入驻帝王谷信物,酒杯来历的背后,沾染的争斗与杀戮不可胜计,延绵至今,所有的鲜血赫然以化作权利与威信的分量,江湖中,除了艳羡,别无其他!
入夜的神兵阁,空落如常,月色幽转入阁,照在锃亮的兵器上,反射出片片白光。
孙尚端坐桌旁,右手摩挲着桌上的什物,神色寂寥。
桌前,一只青色的酒杯,底下三只青碧的杯脚,托起同样青碧透明的圆润杯身,从酒杯的这一侧望过去,竟能看到另一侧桃木桌上细小的裂纹!酒杯的上空,一团正热气缓缓升腾,四下飘逸,倘若此时来客,必将为满室的醇厚酒香而陶然!
绝世的权利之物,在他眼里,不过上乘的酒器而已!
孙尚没有情愁,有的只是医者与病患之间的纠葛!孙尚只是寂寞,闲来无事,以饮酒打发慢慢长夜。
孙尚的记忆里,每次温酒之时,必有贵客造访!正在二十年前,青璃琥珀盏出入神兵阁一般。
也是夜色如许,也是寂寥长夜,初入神兵阁的阁书年少轻狂,经不住世俗之诱,从尘封的锁柜中,翻出这只器物,一盏温汤如怀,便欲罢不能,以至于神兵阁有人夜闯观摩都未察觉!
“兄台饮得甚是得意,小弟有意与之同醉,可否?”来人道。
清朗的声音里,略带几许调笑,惊得孙尚一口酒来不及咽下,生生被呛到!回过身,对上一张坦荡而温良的笑靥,满腹的怨气不知如何发泄!
“敝人谷镇听水阁小青衣是也,长夜无事,四处闲逛,偶闻此处芳香四溢,特来打探,”来人见孙尚满脸疑惧,慨然自我引荐。“敝人身份低微,如若不弃,呼小花即可!”
小花说完,一鞠为礼,神色不卑不亢!
“小花!如何听都似一女子名号!”孙尚当即斥之,满脸鄙夷。
小花不以为意,径自接过孙尚手中的酒杯,温上一杯好酒,一饮而尽!
“汪洋酒楼陈年竹叶青,相传绝世酒器青璃琥珀盏,果然绝配!好酒!好酒!”名唤小花的听水阁青衣一阵赞许之后,抱拳潇洒而别。
“今夜得此口服,幸甚,他日必将携佳酿拜谢!”
初次的见面潦草不堪,翻阅孙尚六十余载待人接物之属,虽不至礼数,但何曾如此失礼过。孙尚深知,只是窘迫罢了,此人夜潜入阁,守阁者浑然不觉,对方堪罪,自己实属失职,;潜入者安然归去,竟不加追阻,更是已犯降职之罪!
然,这位小花侠盗般的行事作风不仅让孙尚对此事讳莫如深,更对此人凭空增添几分好感。
小花拜谢之约,应验在数年后谷镇铁腕谷主苏清绝叛乱当日,传言,乱事发生的谷镇街口,一位人微言轻的听水阁青衣寥寥数语,便击溃了这位以强势与决绝而闻名谷镇的人物,并继任谷镇二主事!
当晚,孙尚长衣危坐于窗前,桌上青璃琥珀盏,空杯对月,以待来人!
是夜,谷镇信任二主事御花持谷镇口耳相传之佳酿——汪洋酒楼陈年竹叶青到访,两人一人一杯,畅谈对饮,尽兴而归!
此后,每当月色空寂,长夜难耐,孙尚端出酒器之时,敞开的门窗,必会被潜入者惊扰。
两人谈江湖密隐,议文史哲书,却从来不涉及谷镇之时。
只是偶尔,两人游走在器物充盈的神兵阁中,会不经意间谈起每件兵器的来历与特征,每当此时,孙尚总会在御花的眼角中捕捉到一丝异样的神色。
每当此时,孙尚总会报以儒雅的微笑,这算是对初次失礼的弥补吧!孙尚有时候总会无奈的当做藉口,其实,他只是单纯视他为知己,相信他所做之事罢了!即使是一厢情愿,也便如此!
正因为如此,当后来的某一夜,晋升为谷主的御花开口借走这只青璃盏,他也没多加问及或者丝毫犹豫!
又一个月色清凉之夜,孙尚半倚在窗前的一角,手中那只青璃琥珀盏熠熠生辉,青碧耀眼!
青璃已出,窗前依旧冷寂!孙尚嘴角一丝苦笑……
今夜,许是失约了!手侧半壶浊酿,那是前不久在门口拾得,许是夜半谷镇酒鬼遗落在此!孙尚一抖手,半壶酒倾泻而出,一滴不落的灌入喉中,继而沉沉睡去!
夏日的谷镇清晨些许燥热,孙尚被入窗的阳光刺醒,环顾身侧,依旧没有人来迹象,终于无望,慢慢起身,良久擦拭手里的酒器,他擦得很慢,很仔细,最后放入锁柜中,加上三重锁,并将钥匙投入滚滚的火炉中……
帝王谷建谷288年,谷镇遭逢史书以来最大规模叛乱,史无前例的内外夹攻,而内乱领首,赫然正是在位谷镇御花,事后,谷镇议事会决议,御花监禁终生!
他本以为有机会,直到三日前,建谷190年,一场神秘大火,将一切尘封。
知己已逝,这青璃琥珀盏,余下的追忆,也一起随风而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