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乔越还不满十岁,参加少年书画社的夏令营第一次出远门到外地。回到南京,迎送的汽车驶入中山北路逐渐减慢了速度,终于到家了,乔越有些坐立不安,透过车窗她一眼看见了爷爷。
午后的阳光悠闲散漫,宽敞的绿荫大道上,不见一个行人,伫立在中山北路路口的那个身影显得那样突兀,那样显眼。爷爷两手交握撑住拐杖,他挺直脊背,高昂着头笔直地朝向正前方静静地望着,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乔越起身走到车门附近,“我要下车,我看见我爷爷了。”她急切地嚷道。
“那也要等一会儿,马上就到了。”司机叔叔把车拐入中学附近的空地前停下。乔越三步两步从车上跳了下来。“小心点,小朋友。”司机叔叔好心提醒她,她回过头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向前慢慢行走了几步。
车缓缓启动开出了转弯口,乔越抬起头看向前方,路边的法桐树遮住了她的视线,她加紧了步伐,探头看去,斜对面那个高高的路牙上,爷爷的身影还在,他依旧伫立在那里,抬着下颚,目光专注,他凝视着遥远的地方,静静地站在树下一动不动。
斜挎着大大的挎包,乔越突然加快了脚步开始奔跑了起来。冲到了小十字路口,那棵细长高大的泡桐树下的时候,乔越高兴地大声喊了起来,“爷爷!”
遥远的身影突然变得那样近,抑制不住的喜悦,快乐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
仿佛从冥想中惊醒,风儿送来爷爷柔和慈祥的声音,“别跑,小心摔着。”乔越嗯了一声,腾腾两步唰的跳上高高的路牙。爷爷低下头看到她的那一瞬间,眼中盛满了和乔越一样的喜悦,“我和我的虎,我的虎回来啰。”
乔越歪着脑袋,“爷爷,你站在这里干吗?”快乐溢满了小小的心灵,止不住的脚步,停不下的步伐,她一蹦一跳,一边问着爷爷,一边向前走去。
“算了算,你今天回来差不多这个时候,我就出来迎迎你。”爷爷的眼神充满了笑意,乔越笑了,一阵风吹来,法桐树叶哗啦啦仿佛唱着一首快乐的歌谣迎接着她的归来。
“爷爷,我给你买了件东西。”
“噢?什么东西?”
乔越拉开挎包的拉链,在里面翻了又翻,“咦?放哪儿了?”
“不急,不急,回家慢慢找。”爷爷不急不忙踱着步子跟了上来。
“爷爷,你快走呀,回家拿给你看。”乔越等不及了,回过头拉住爷爷的胳膊。
“好,快走,快走。”爷爷抬起拐杖走了几步,又放下,“还是你先走吧,爷爷腿脚不利索,你先走,爷爷随后就到。”
走过工厂家属楼,乔越一溜小跑,又等了爷爷一两回,回头看看还没跟上来,她一溜烟地跑回了家。
“哎哟,回来了啊。”迎面撞上妈妈,“看见你爷爷了吗?”
“看见了,在后面,马上就回来了。”乔越冲到爷爷房间,放下包等着爷爷。
“哟,虎回来了啊。”爸爸从里屋走了出来。妈妈走上前来,“你爷爷知道你今天回来,一个下午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跟他讲了叫他不要急,人家车子会送到家附近,又不是不识路,你爷爷就是不放心,非要去迎迎你。”
“嗨,你爷爷就是个急性子。”爸爸在一旁加了一句。
乔越把包放在爷爷的桌上,翻出了一对惠山泥娃娃,脖子是用弹簧做的,一动头会上下左右摇摆,男的给爸爸,女的给妈妈,爸爸妈妈看了看笑了笑,爸爸丢了一句,“你留着自己玩吧。”乔越噘起了嘴巴。
爷爷回来了,乔越摊开裹着的白纸,拿出一只手掌大小的深褐色的鹰的塑像,展翅飞翔的小鹰翅膀尖不知怎么露出了里面的一小块白色的石膏,“哎呀,我很小心的,怎么还是碰坏了。”乔越叫了起来。
妈妈凑过来看了一眼,“哎哟,就是石膏做的呀。”说完不屑一顾地走开了。听了妈妈的话,乔越低着头嘟囔了一句,“买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那我自己留着呗。”
爷爷坐在自己的床沿边,乔越把刚才的那对惠山泥娃娃推到爷爷面前,“这个是好的,你看,头还会动呢。”爷爷笑开了,“我看你还是把这个鹰放我这儿吧,一点点伤不要紧,我找个颜色给你涂上。”
“真的?”乔越立刻眉开眼笑。
“这点点瑕疵算什么,是我的虎大老远从无锡给我带回来的,我要留着,放我书架上吧。”
从那天起那只小鹰就一直放在爷爷房间的书架上,直到他走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