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海森还是演得小心翼翼。第一次走进病房时,他给老费德诺送上一束鲜花后,就老老实实地坐到床边。老费德诺先生看到他到来,已是很高兴了,就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了他童年的趣事。海森不敢搭腔,只是在一边不时地应和一句,或是笑笑。但即使这样,老费德诺先生也已经很满足了,脸上一直带着幸福的微笑。两个小时的时间过得很快,海森看时间一到,就站起身来。老费德诺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乞怜地望着他:“再陪我一会儿吧,我知道你很忙,但我真的想跟你再说说话呀。10分钟,只需要你10分钟。好吗?”海森看到老人眼睛里那份热切的期待和隐隐的凄楚,不忍拒绝,就又坐到床前,听他诉说着。老费德诺先生又说了10分钟,这才和他依依不舍地告别,并热切地要求他明天准时赶过来。海森点了点头,这才走出了老人的病房。
经纪人辛诺递给他一张支票,海森高兴地收起了支票,却觉得眼前猛地闪过一阵炫目的光,两个人慌忙闭上眼睛。过了片刻,两个人睁开眼睛,却见眼前站着一个年轻人,声称是《太阳快报》的记者,听闻费德诺先生放弃了很多生意,每天都赶到医院来陪伴父亲,很是感动,特地来采访的。
海森不愧是一个演员,很快就酝酿出了情绪,来了一个现场表演。他诉说了自己对父亲的爱,诉说了父亲对自己的好,说到动情处,还流下了两滴眼泪,感动得记者眼圈儿都红了,又不失时机地给他拍了一张大特写。
第二天一早,海森还没睡醒,就接到了费德诺给他打来的电话。费德诺先生异常兴奋,说《太阳快报》登出了那篇专访,非常精彩,感动了很多人。一大早,就有很多人打电话对他表示敬意,还有几个合作伙伴要尽快跟他签订供货合同。他要提高付给海森的酬金,还要把合同期延长。海森继续如约赶到医院,慢慢地他不仅听老费德诺先生说话,还给他讲了几个笑话。老费德诺笑得前仰后合,一张脸乐开了花,一再要他讲下去。海森发挥着他的表演才能,把那些看上去平淡无奇的笑话讲得绘声绘色,喜得老费德诺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笑着。不知不觉间,竟已过了半个多小时,海森想到和费德诺先生还有约,忙着匆匆告别了。
这天下午,海森又像往常一样,赶到医院。老费德诺的情绪很不好,他说已经感觉到了死亡的逼近。海森也发觉他脸色很不好,去找主治医生询问病情。主治医生这才告诉他,老费德诺的情况确实不大妙,这主要是因为他们刚从他的血液化验中发现了一种病毒变异。这种病毒原本是在药物的控制范围内的,不会致命,但变异后就变得非常疯狂,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药物可以抑制它,它会要了老费德诺的命。
海森给费德诺先生打了电话,通报了老费德诺的病情,然后恳求他抽出一些时间到医院去陪陪老费德诺,这可是他生命的最后几天了。费德诺连连推辞:“我没有时间,真的没有时间,还希望你能多陪陪他,我可以支付给你更多的钱。”海森生气了:“费德诺先生,在你的眼里只有钱吗?他是你的父亲,他现在需要你。”费德诺也生气了:“不用你来教训我,我知道该怎么做。请你按照合同做,不然……”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海森将面临巨额合同赔款。
海森给气病了。
辛诺把他送到医院。医生对他进行了全面的检查。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海森开上了玩笑:“你不会说是在我的血液里化验出了变异的病毒吧?”医生点了点头。海森猛地一惊,愤怒地吼道:“费德诺,这个混蛋,他骗了我!他是制药公司的老板,是赫赫有名的病理学专家,他一定猜到了老费德诺身体里的病毒有传染性。这个混蛋,他让我替他得了病!”
骂了半天,海森才渐渐地平静下来。
第二天下午,又到了他该去陪伴老费德诺的时间。他本来已经恨透了费德诺,下定决心不再替他装下去了,但时间一到,他就再也坐不住了,还是悄悄溜出医院,换上了行头,戴上了面具,赶到了老费德诺所住的医院。老费德诺的神情更加委顿了,躺在病床上,有气无力地对他说:“你迟到了。我以为你不会来了。”海森笑了:“为什么不来?我听到了好几个笑话,一定要讲给你呢。”老费德诺欣慰地望着他,点了点头,眼睛里竟闪烁着泪光。他一挥手,从门外进来两个年轻人,他们是老费德诺的律师。老费德诺诚恳地说:“先生,请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已经立下了遗嘱,要把财产全都转给你。”
海森一愣:“你早就看出了我不是你的儿子?”
老费德诺点了点头,目光中满是辛酸:“儿子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装在了我的脑子里。自打你一进门,我就看出你是假冒的了。但我很喜欢你,孩子。你给我带来了快乐,我的生活再也不枯燥了,而是有滋有味了,我每天都在盼着你来呢,就连那个可怕的病毒,也被你的快乐赶跑了。我真要谢谢你啊,孩子。”海森更是惊愕了:“你都好了?那这几天……”老费德诺得意地笑了:“那是我和医生合演的一出戏,就是要看看你对我的感情。你通过了考验,我的孩子。”
海森去揭他的面具。
老费德诺拦住了他:“别揭掉它,孩子。”
海森更是愣住了:“你都知道我是假冒的了,我还戴着它干什么呢?”
老费德诺痛苦地摇了摇头:“你就给我留下这最后的一点儿希冀吧!”
海森点了点头,重新又把那个费德诺的面具戴好……
帷幕后面的琴曲
临川柴子
布帘微微荡漾,犹如微风轻拂着的湖面,从布帘后面传出的琴声,就是这阵阵微风。
因着这琴声的吸引,杜明翰停下脚步,并且进去喝了一杯。
杜明翰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配合着琴声的旋律,心里不禁暗想这家酒吧的老板可真有创意,请来琴师却不让她露面,只用一层似透明非透明的布帘挡着,隐约看到她曼妙的身影麦浪般地高低起伏,所以让人产生很多的遐想。
琴声很委婉,旋律很优美,钢琴曲《水边的阿狄丽娜》是杜明翰再熟悉不过的,每年有多少学生用此曲应考啊。杜明翰闭着眼,微微摇晃着脑袋,沉浸在弹奏者流畅的旋律中。
突然,杜明翰微微皱了一下眉,他听到旋律中不应有的一个音节的断层,好像是刻意为之,但是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这种细小的破绽在杨明翰心里就是致命的错误,并且一下就破坏了整个音乐的意境和美感,追求完美的杜明翰感觉极不舒服。
杜明翰立即叫来了这家酒吧的老板。
“可以请琴师现身一见吗?”杜明翰开门见山地说。
“对不起,我们的琴师不坐台陪客。”老板很有礼貌地婉拒。
“我不是请她作陪,我是夏城音乐学院的老师,我听她的琴曲有些问题。”杜明翰说着递出一张明片,老板立即双手接过。
“这个,我们并不是专业的演出,所以……不过您的意见我一定带到。”老板说着走进布帘,不一会布帘一动,一个穿着朴素的少女从中走了出来。
“杜老师!能在这里见到您真是太高兴了。”女孩很大方地坐在杜明翰面前。
“你认识我?”
“当然,您的琴弹得真是太棒了,而且我去年也在您手下应考过,只是……”女孩低下头来,显得相当的不好意思。
杜明翰当然知道,她落选了,每年想考入夏城音乐学院的学子不知有多少,可又有几个人能成为幸运儿呢。
“其实,你的琴弹得已经颇有功底,可是为什么会出现这样可笑且致命的问题呢?”杜明翰指出了她弹奏中的那个断层的音节。
“您是说断层?我是经过很多努力才达到这个境界的呀。我记得您去年对一个像我这般演奏的考生大加赞赏,而且给她最高分,所以,我留在夏城没有走,在酒吧里打工,就是为了今年能考入夏城音乐学院。”
杜明翰只觉得头嗡地一下大了,女孩还说了一些什么,他并没有刻意去听,他甚至是逃也似的走出了酒吧。
月光如水,在月光如水的家里,杜明翰听着琴声,感觉心里一阵阵犯堵。
他是夏城音乐学院的主考官。去年一个月凉如水的夜晚,一个中年男子敲开了他家的门,为他的女儿说情。
“我们考试制度是相当严格的,为了杜绝人情关系,特意在考试现场隔着一道帷幕,主考官和学生是互相不见面的,所以,任何人都不能走关系。”杜明翰对他说。
“我知道,但是我想你一定会有办法。”
“没有办法,隔着一道帷幕,我们根本不能知道谁是谁,而且今年的钢琴专业只招三个人,你凭实力吧。”杜明翰微笑着拒绝。
“实力当然有,但学艺的孩子这么多,您也知道。”中年男子微笑着递上一个厚厚的信封,“孩子学艺非常不容易,请您理解一个做父亲的心情。”
“这是做什么,请你收起来。”杜明翰说,但是他的声音分明很软弱,杜明翰不由自主地看着那信封,相当的厚实。
“您肯定有办法,拜托了。”
杜明翰看着中年男子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可是信封却留在他家的桌上,杜明翰掂在手上,再次试了试分量,心里想,学艺的人家果然有钱。
应考如期进行,虽然校方采取双方互不见面的方式应考,杜明翰还是巧妙地凭借那个微小的断层音找到了那位考生,这是他刻意教那位考生的绝招。在评分的过程中,杜明翰特意提到了这位考生的这个音节的问题,肯定了该考生的独创性。他说艺术是不断变化和发展的,学院要的就是这种喜欢创新的人才。这番话他是当着全体考生的面说的,而且专家也非常赞同他的观点,所以没有人会对那位第一名的考生有任何质疑。
夏城音乐学院第二年的招生工作又如期进行,杜明翰依然坐在主考官的位置上。望着眼前这道厚实的帷幕,杜明翰突然感觉心里发虚。当音乐如水一样地从帷幕后面倾泻而出,那个断层音却突然从中跳了出来,杜明翰感觉那声音像一把刀子似的,扎在他心里。
被糟蹋的菜地
谢庆浩
边强大学毕业分配进大山深处任教,工作条件很苦,其实更苦的是难耐寂寞的心。大山重重叠叠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谁不向往都市的繁华喧闹?实在不胜孤独的时候,边强在学校旁的石地搬出大大小小的石块,再从山下运上泥土,四周搭上篱笆,围出块菜地,用心浇水施肥,一如经营自己青春飞扬的心。
菜的长势很好,一茬茬一垄垄翠绿地向上蹿个头。空余时间边强都要上菜地转转看看,瞧,油菜开花了,韭菜抽了薹,豌豆挂了荚,彩蝶在翻飞,蜜蜂在吟唱,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多像自己的青春,处处充满希望。迷茫寂寞的时候,边强到了菜地心灵就能收获平静,孤身一人在大山里头,这块菜地就是他不可或缺的精神家园。
这天一早,边强照例来到菜地,却不由得整个呆住了:菜地一夜之间让人糟蹋得一片狼藉,篱笆推倒了,油菜踩烂了,韭菜给割了个秃头,豌豆苗更是被连根拔起,扔得满地都是……边强浑身哆嗦着,看着闻声赶来的拉平校长放声大哭:“你……知不知道?菜地就是我的精神家园,菜我都舍不得摘来吃,学生却把菜地糟蹋啦!这样的学生还教什么教?我走,马上走,别阻拦着我!”
边强回宿舍收拾好行李,头也不回走出校门。学生都来了,看着老师的远去,却没人敢上前拦住老师。他们已知道,是班上的某一同学毁了老师的菜地,才把老师气跑的,他们哪有脸去挽留?
一晃很多年过去了,返城后经过多年打拼已成了某一广告公司老总的边强再次进山,重回自己曾经任教过的山村学校。学校残破依旧,奇怪了,当年自己明明已经被毁掉的菜地重又瓜菜满地,油菜在开花,韭菜在抽薹,豌豆在挂荚,粉蝶依然在翻飞,蜜蜂仍然在吟唱……唯一不同的是,篱笆外面赫然多了座野草丛生的土坟!风烛残年的老校长颤巍巍来了,说:“你走后,山里人重又围上了篱笆,种上菜,等了二十年,今天终于把你盼回来啦。给,这是给你的……”老校长递过张泛黄的纸片,边强好奇地接过来,打开一看,上面歪歪斜斜写满了全校学生的名字,还按满了褐色的指印。
“这是张保证书,你走后,全体学生集体签了字,人人咬破手指头按下血指印,他们都发誓没动过你的菜地!”拉平校长动情地拍了拍墓碑,接着往下说,“知道里面埋的是谁吗?就是当年的班长狗娃,拿了保证书后,他要出山追回老师。找不到你,回来的路上由于天黑掉下山崖,活活摔死的。这么多年我也想通了,糟蹋菜地的没有别人,只能是你自己!你怕离开大山大伙儿挽留劝阻,就想法子先封住咱们的嘴……”
边强扑通一声跪倒在老校长面前,从口袋里掏出张50万的支票来。老校长白发苍苍发的脑袋坚定地晃了晃,说,其实咱山里人是穷,但绝不稀罕钱。只要证实不是咱山里娃糟蹋了你的菜地,咱山里人也就安心啦。人生一世,穷点无所谓,心安就足矣。
很多天后,大山深处又来了一个城里的老师。听说,他原来是财产逾千万的公司大老板,自愿进山支教的……
危情一秒钟
童树梅
中午十一点二十分。
这是银行一天中生意最清淡的时刻,大门口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进出。
克鲁斯戴着一副能遮住大半个脸的墨镜,静静地站在街对面老半天了,实际上克鲁斯戴着墨镜扮酷有点可惜了,因为他长着一张让人信任的娃娃脸。天似乎有些凉,他又戴上一顶帽子,然后把帽檐往下拉了拉,右手插在宽大的裤袋里,大踏步穿过马路向银行走去。他走得太急促了,以至于有两辆汽车差点擦到他,在刺耳的刹车声和司机的咒骂声里他进了银行。
一见克鲁斯进来,柜台里满面笑容的金发银行小姐立即温柔地说了声:“您好先生,请问办什么业务?”
小姐的甜美让克鲁斯发愣有一秒钟。
一秒钟过后克鲁斯牙关一咬,正要说什么,就在这时他看到小姐的脸色变了,变得像纸一样白,眼里更是充满了惊骇到了极点的神色。克鲁斯正惊讶,猛地听到身后响起“咚咚”的脚步声,他头一掉,顿时也惊呆了!
只见身后不知啥时进来一个幽灵样的蒙面人,身材高大一袭黑风衣,正举着一支手枪左右瞄准着,同时嘴里恶狠狠地大声吼出命令:“全给我原地站着,双手举起,谁动打死谁!”
蒙面人又用枪一指克鲁斯:“双手抱头蹲在墙角,动就打碎你脑壳!”
克鲁斯的嘴一下子张得老大,墨镜几乎都要掉下来了,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片刻之后反应过来了,立即双手抱头蹲在了墙角,他可不想吃枪子。
蒙面人左手一抡甩进一只大口袋,又用枪一指那花容尽失的小姐,吆喝道:“把所有的钱全装上,动作快点,否则,让你漂亮的脸蛋满天开花!”
小姐尖叫一声,立即打开沉重的保险柜,动作十分专业地大把大把装钱。蒙面人满意地看着,他不知道保险柜里新装了与警察局相连的警报器,小姐飞速取钱的同时灵巧的手指在不经意间已按响了警报器。
钱装得太多了,银行小姐这是故意等警察来,然后吃力地递出沉重的袋子。蒙面人“呼”的一声把袋子甩上肩,一边继续用手枪指着大伙一边快速向外倒退。就在这时门外尖利的警笛声破空而来惊人魂魄,同时有喇叭气势凌厉地大叫:“我们是警察,你被包围了,赶快投降!”